第一反应,姜炎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你是谁?阿修罗王?那么……你有多大?”
依麦斯低头想了想:“五百万?啊不,六百多万岁吧,记不得了。”
姜炎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刚刚,他管能做自己……祖宗的人叫了小妹妹?
“对不起,对不起。”姜炎连忙道歉“我不知道,对不起啊大妈,啊不对,奶奶,也不对……我觉得怎么叫你都年轻啊。”
依麦斯用无奈的口气说:“你现在是阿修罗,而我是你的王。难道你不该叫我一声陛下吗?”
“啊,是的是的。”姜炎如梦初醒“依麦斯陛下。”
依麦斯冷哼了一声,也不见她如何动作,竟从自己的藤椅下抽出一物,展开却也是一把藤椅,放在自己身边,冲姜炎点点头:“坐。”姜炎闻言,乖乖的坐在了藤椅上。
依麦斯的藤椅是躺式的,姜炎在上边,正好面对着头顶的天空。
依麦斯也坐在藤椅上,问:“看到了什么?”
姜炎立即回答:“天空,近黄昏。”
依麦斯没有吭声,只是一挥小手,又问:“现在呢?”
姜炎正想开口,却又生生咽了回去,因为,令人震惊的一幕,悄然浮现:原本应该越来越昏暗的天空,居然变的明亮了起来,而且刚刚还漂浮的云也不见了,碧空如洗,四周也不再是幽静的院落,而是波涛起伏的大海。姜炎试着伸出手,却摸了个空,看来,这不是真实的,而是依麦斯造出来的幻象。
“你成为阿修罗的第一课,就是了解我们阿修罗的历史。”依麦斯说“我们一族的历史,可以上溯到鸿蒙初生之时,那时山川大海刚刚形成,便有天上神仙来下界游玩儿。”
伴随着依麦斯的叙述,苍穹的尽头,出现了数道金光,直落海面,光芒中显出高大的人影,男女参半,负手而立,偶尔还能听见嘻笑之声。
“其中一个神仙在海中洗浴之时,不慎水精入体,而诞生一个肉卵。这肉卵历八千年,终于生出一个女怪,有千眼,二十四脚,口、手之数皆为九百九十九。此即为阿修罗之祖。”
代表众神的金色光芒已经消失不见,大海之上只剩下一颗巨大的肉团,怪叫声中,那肉团突然爆裂开来,一个面目狰狞的女怪悬浮海面,沉默片刻,却听一声怒吼,每个口中皆有强光透出,直破苍穹。
“后来,阿修罗一族愈加壮大,因为谁才是三界六道至强者的问题,和守卫天界的帝释天一族争斗不休。”
刚刚还是湛蓝的天空却突然变成了血红,巨大的阿修罗战士几乎充满了姜炎视野的一半,或千手千眼、身越须弥山,或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或头生利角、骨翼蔽天。而他视野的另一半,则尽是金盔金甲的帝释天。
“你看到的这些阿修罗,都已经显出了本尊真身。阿修罗的本尊真身,只有阿修罗完全爆发出自己的血脉之力后,才能化出。这是阿修罗最终极的力量。”
天空中战况正酣,不断有阿修罗被帝释天的长枪刺穿,或者,帝释天被阿修罗的巨剑斩首。深红色的血从半空中滴落,在地上溅出一朵朵死亡之花。两方交战之残酷,让姜炎忍不住侧头闭目,不敢直视。
“睁开眼睛!”依麦斯严厉的声音响在姜炎耳边“不能软弱,不能退缩,不能畏惧。战斗和杀戮,就是你今后几百万甚至几千万年生命中的全部。你还以为你是一个人类吗?”
最后一句反问,仿佛一个炸雷,在姜炎的头脑中,平地爆开。是啊,我已经不是人类了,我已经,没有了心。
姜炎深深吸了口气,继续看着那场残酷的交战。渐渐的,姜炎发觉,自己的视野在慢慢缩小,最后,目光交汇处,定格在了一个独角六臂、背生蝠翼,独自对战三个帝释天的阿修罗身上,他的每一次移动,每一次攻击,甚至每一次眨眼,都牵动着姜炎的心脏。仿佛,那个阿修罗就是他自己,是他在血色的天空上,与成千上万的宿敌作战。
这时,姜炎觉得自己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好像一头深海巨兽,从万米以下的深渊中,破海而出!
这股巨力大大超出了姜炎的控制范围,而更可怕的是,他脆弱的肌肉和和骨骼,对这力量也根本无法承受。
再这样下去,不出半分钟,姜炎必定会爆体而亡!
“破!”一声娇叱,仿若惊雷,姜炎觉得一只素手并指,正点在自己眉心。刹那间,对方指尖传来的一份清凉,顺着他的经脉一路前行,刚刚那种爆裂感逐渐消失,受损的血肉,也似乎迅速复合。
姜炎猛地睁开眼睛,见到依麦斯正站在藤椅旁边,缓缓收回放在自己眉心的手。庭院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色皎洁,水银般的倾泄满地。
姜炎好像经历了一次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他喘着粗气,茫然的看着依麦斯:“依麦斯……陛下。发生了什么?”
依麦斯见姜炎神智尚清,舒了口气:“没想到你居然能和一位阿修罗产生共鸣。你刚才凝视的那位阿修罗,是我族第十三代阿修罗王,萨瞳。”
“萨瞳?”姜炎重复着这个名字。
“是的。”依麦斯点了点头“萨瞳王在天空中战斗的威压深深印在你的心里,激发了你体内的阿修罗血脉强行进化,显出本尊真身,可是你现在未经锻炼,肌肉和骨骼的强度都太差,如果强行进化,你会立即爆成一片血雾。”
姜炎闻言,心有余悸的打了个寒战:看来,阿修罗和人类一样,都是需要高强度的锻炼,才能不断提高自己。
依麦斯不知道姜炎心中所想,自顾自说:“刚刚还在考虑,什么样的铠甲才适合你。现在好了,你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说着,依麦斯抬起右手,向下一挥。
开始,姜炎没觉得发生了什么,但渐渐的,他震惊的发现,一颗星星脱离了自己的轨道,向大地迅速坠落,初时极小,之后越来越大,待到降至数百米的空中时,姜炎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
仿佛小山一般的黑色影子重重砸在院落里,待到尘埃散去,姜炎才看出来,落下的,是一个巨大而奇怪的铠甲,头盔、护胸、绑腿、和战靴都牢牢浇筑在一起,严丝合缝,不知道怎么穿上。
哦,不。这样的铠甲,首先应该考虑的是,给谁穿?
“这便是当年萨瞳王穿过的铠甲,魔炎天罡。”依麦斯指着那个“小山”说:“以后,这就是你的铠甲。”没等姜炎反应过来,她又开口:“原本,我应该给你全套装备的,后来想想,你也只有铠甲能用上,其他东西,你去了里面,也一定会换掉。”
“等等等等!”姜炎连忙说“对、对不起依麦斯陛下,我还有点没搞清状况,我拿着这些东西,干什么?”
依麦斯一脸不解的看着他:“那老不死的在你临轮回前没有跟你说明白吗?每一个刚刚轮回的阿修罗都必须通过一次试炼,炼狱的试炼。”
姜炎闻言愣了一下:“多久?”
依麦斯摆弄着自己的指甲,仿佛在说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一百年。”
有一瞬间,姜炎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多、多少?”
依麦斯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的说:“一百年只是个底线,最强大的阿修罗才能在一百年突破炼狱,更多的阿修罗需要经历更多的时间,甚至如果机缘不到,将永远困在炼狱之中。”
见到姜炎的一张苦脸,依麦斯露出万分无奈的表情:“拜托,你能别这么没见过世面吗?”
姜炎突然觉得自己的前途无望:“我的天啊,轮回司答应我以人身转生的,一百年,一年我的肉身就烂没了。”
依麦斯恍然:“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啊?时间问题你就不用管了。人间一日,炼狱十年。一百年,你们的世界只过了十天而已。”
“别废话,年轻的阿修罗。”看姜炎还有插嘴的意思,依麦斯连忙打断“走过去,将手按在铠甲上。”姜炎点了点头,走到铠甲面前,深深吸了口气,将右掌伸了出去。寂静了一瞬,魔炎天罡猛地发出刺耳的金铁之鸣,各个部分彼此分开,空出的缝隙中,有紫色火焰汹涌喷出,可是,这火焰一接近姜炎,却仿佛百鸟朝凤,变得极其温顺。紫火渐渐攀附上姜炎的身躯,争先恐后从毛孔钻进他的体内,顺着血液运转全身,所过之处,血液的杂质被净化一空,肌肉强度骤增,骨骼得以锤炼。
紫火入体,姜炎整个人,皆是脱胎换骨。
体内的变化翻天覆地,突然多出来的强大力量让姜炎无所适从,只得仰天长啸,才能使自己舒服一些。伴随着他直透重霄的清啸,魔炎天罡化作数道耀眼的紫光,飞上半空,映的漫天霞彩。
姜炎的清啸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才堪堪停下,啸声绝处,姜炎抬手向天,说了一声:“来!”紫光得他号令,纷纷从不同方向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水一般流动,形成了一件黑色的长襟风衣,左肩护肩上的尖刺锋芒毕露,古老而神秘的符号浮现在他的风衣上,微微闪烁着紫色的光。
姜炎觉得自己几乎虚脱了,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依麦斯,希望得到一个解释。依麦斯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魔炎天罡已经灵化并且跟你的血脉相融合,平时,你若收敛气息,你就和普通人没有区别。而当你开启阿修罗血脉之后,它就会响应你的召唤,以战衣的形式出现。如果某一天,你突破了屏障,可以显出自己的阿修罗本尊真身,魔炎天罡才会变成巨大无比的铠甲。”
姜炎依言敛气凝神,心念一动,身上的黑色战衣果然化去,又恢复了那件平凡的轻甲。依麦斯待他兴奋了一会儿,才说:“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这关乎你的生死。”她顿了一下“炼狱界是人间界的反面,人间的一切丑陋、罪过都在这里滋长,孕育了许多邪恶的生物。我们阿修罗族的祖先发现了这个地方,并指定这里为我们私人的试炼场。我族全盛之时,炼狱中几乎没有生灵,皆被屠杀。但是,自从生灵再不转生阿修罗道,我族渐渐势微,炼狱也因为没有了阿修罗的威胁,而慢慢发展,后来,被一种类人的妖精所统治,自成天地。”
“炼狱中没有国家和政府,所有领土都被三大势力所掌控。南方平原的魔凰教,北方山地的青灯部落和西方荒漠的幽冥军团。我提醒你,就算你是一个阿修罗,也千万不要招惹这三头巨鳄,安心试炼便好。”
姜炎见依麦斯如此郑重其事,也认真的点了点头。
依麦斯看着姜炎,突然露出一丝留恋的表情:“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族人,却马上要走。”她叹了口气,向姜炎招了招手“过来跪下。我要赐予你一样东西。”
姜炎来到依麦斯面前,单膝跪下。依麦斯将小手放在他的额头,嘴里默默念道:“吾以阿修罗族第六十六代阿修罗王之名,赐汝族纹!”姜炎的额头开始崩射出一阵红光,光芒中,六支羽翼依次闪现“一曰冷光,二曰流雪,三曰不动山,四曰虚境,五曰万物萌动,六曰寂灭。”
话音方落,羽翼族纹赤光大作,而后渐渐暗了下去,在额头上仅留下六个淡淡的痕迹。
依麦斯似乎累坏了,她向后退了一步,才勉力站稳,喘匀了气息,方对姜炎说:“此六支羽翼,是阿修罗血脉针对你而创造出来的六种招式,你要在炼狱中全部悟出,每悟出一个,族纹就会亮起一个,等到所有的族纹亮起之时,你就离突破炼狱的日子就不远了。”
“是。”姜炎站起身来“依麦斯陛下,您……没事儿吧?”
依麦斯摇了摇头:“没事,我的接引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我要送你进入真正的炼狱进行试炼。”她犹豫了一下,从脖子上摘下自己的项坠,交给姜炎“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如果你在炼狱中遇到致命的危险,就捏碎它,我便会出现相助。但是机会只有一次,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依麦斯说完,抬手一划,虚空竟然裂开一道缝隙,门也似的缓缓打开,金光崩射,耀人双目。
“去吧。”依麦斯说“进入炼狱,完成阿修罗的试炼,让这个世界,重新闪耀出我族的荣光!”
姜炎向依麦斯恭敬的行了一礼,转过身,大步走进的那团光中。他原本以为自己还会向上次一样,经历一次狂风暴雨,连忙闭上眼睛。果然,凉风吹在了他的脸上,可是并不如他想象中的猛烈。他慢慢睁开双目,却发现此时正值黄昏,自己站在一条石板路上,前方几百米处,便是一个繁华的小镇。路旁有一个石碑,上书三个字:阴山镇。
他回过头,身后也是同样的石板路,伸向一片辽阔的荒野。姜炎耸了耸肩,见怪不怪了。他摸了摸肚子,忙活了这么一阵,他真的是又累又饿,他摸着腰中的钱袋,好在依麦斯在给他项坠的时候,还顺手给了他一些炼狱通用的金币,足够他吃一顿饱饭和美美的睡一觉了,不过之后呢……算了,不想了,先过一天是一天吧。
他摇摇晃晃的向小镇走去,刚到镇口,却发现一个告示板前面,挤满了围观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