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肉面
闻人凌的事情之后，乐小霞就开始会看看报纸，直到有一天，报纸上澄清了民俗村的事情，报上说之前的消息是不完全的，整个工程只是进展到一半，绝不是因为出现质量问题，其实该工程引进德国的新技术，各种设施将更加稳固、能大大提高抗震性能，并且节能环保，报道还请来国外的专家来指导，并附上部分施工图，由于资金上的问题，闻人凌之前一直奔赴于各处寻求社会支援以缩减财政支出，为此许多市民纷纷表示赞扬，还有一些人对之前产生的误会表示抱歉。
传言的“过”证实为“功”，竞选结果出来，闻人凌当仁不让。
事情尘埃落定，闻人玉景却依旧没有再来找她，而且从那天送她回家后就没有再去过学生会，也很少能在学校里遇见他。直到有一次，她遇到了同样许久不见的韩修，就问他：“闻人是不是不来学生会了？”
韩修露出复杂的神情，那里面参杂着丝丝怜悯，他说：“乐小霞，他不会再来了，新会长就要上任了。”
乐小霞似乎听到心里有个角落被打碎的声音；“哦，他不来了，对了，他说过大四就要退休了，对啊退休……”
“退休”这两个字还是乐小霞的口误，她本来想说“退位让贤”，不料出口就成那样了，当时闻人玉景还顺着她的话说，“对啊，大四就要退休了。”
韩修拍拍她的肩：“你还好吧？”
“哦，学长，抱歉，我一时失神了，我没事。”
“那你早点回去吧，快十点了。”
“嗯。”又说，“学长——”
“怎么了？”
“哦……我就是……就是想问问，”她勉强笑了笑，“他是不是出国了？”
“出国？没有。乐小霞——”
“啊！呵呵，我没事，没事，那我先走了啊，再见，学长。”
乐小霞走到楼梯口坐下来，把头埋进手臂里，好一会才站起来慢慢往下走。
每次灯暗下去，她就响亮地拍一下手，嘴角露出一丝要哭不哭的笑容。
从没有觉得，一个人走这段楼梯，竟然是这么孤单。
鱼汤已经凉了，连同自己的那份晚饭，都凉了。她照旧去阿芳拉面馆，然后在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桌上放着两碗面，一碗是他的，一碗是……百琉香的。
百琉香的视线越过他的身体直直地落在乐小霞身上，那视线就像带了针一样刺得她心口一阵刺痛。
等闻人玉景转头看去的时候，乐小霞已经走了。
现在，换成他带未婚妻吃面了……
他不再挑剔了吗？连香菜也吃进去了……
他也把牛肉分一半给百琉香吗？
他不是没有来学校，他也没有出国，她没有遇到他，只是因为他身边的人，已经不是她了……
“阿霞？”
胳膊被人抓住，九歌跑过去险险地把她带离人行道：“怎么不看路，红灯！”
“哦，九学长……”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出来？”
乐小霞抬头对他说：“我肚子饿了。”
“啊？哦……那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牛肉面。”
牛肉面？九歌眼里暗了暗：“好，走吧。”
乐小霞跟在他身后，好一会才发现他要往美食街走，忙扯住他：“我们去别的地方吃吧。”
“不去阿芳？”
“不去。”
“嗯，好。”
走了一段，九歌无意间才看到闻人玉景跟百琉香从美食街出来，他心里又是难受又是心疼，只拉了身边的人直接进了旁边的饭店。
牛肉面一端上来，九歌把筷子递给她，柔声道：“吃吧。”
乐小霞点点头，拿着筷子正要吃，却突然停下来，对他说：“你吃香菜吗？我帮你挑出来吧？”
怎么回答？说吃，她又怎么挑？他只好点头不说话，然后看着她认真地挑起香菜，挑完后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以吃了。”
九歌才拿起筷子夹了片牛肉，对面的人又说：“能不能把牛肉分一半给我？”
“嗯。”于是，他把牛肉一片片夹到她碗里。
乐小霞突然掉下泪来，清澈的眼泪在睫毛上颤了颤掉进面汤里，一滴落下，后面的眼泪就像被打开了闸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每次我们去吃牛肉面，他就叫我帮他把香菜挑了，只要挑干净了就会分一半牛肉给我……”
“你就那么——”你就那么放不下他吗？就那么喜欢他吗？九歌也不知道此时是心痛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那么想吃肉吗？”
“嗯，想，”眼泪掉得更急了，“你把另一半也给我好不好？”
九歌又把剩下的三片牛肉夹给她。
她哭着把一碗面吃完，见他还一口没动，又说：“你不吃吗？”
“我……我吃不下。”他放下筷子。
“那给我吧。”
面碗很大，正常情况下一碗面对一个女孩来说是够了，换在容城的女孩子，一般也只会吃半碗，所以他握起手，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还饿吗？我带你去吃点心？”
乐小霞伸手把面碗端过去：“还是吃面吧，不吃浪费了。”
她只吃了几口就被九歌抢了筷子，乐小霞抬起脸看他。
看着那双通红的眼睛，九歌突然直直站起来，一把拉起她往外走。
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真的已经控制不住了！这一年来，他几乎一直活在冰火两重天里，时悲时喜，时忧时怒，但无论如何，只要她能好好的、只要能偶尔看到她开心的样子，他就觉得再痛苦都是可以忍受的，可是如今——
为什么她会为了他而变成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怎么甘心！怎么能甘心！
路上行人稀稀落落地走着，乐小霞被他拉着走在昏黄的人行道上，想挣开他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开，她这才急了：“九歌，你要带我去哪？”
“带你去见他！”
“谁？见谁？”不等他回答，她已经拼命摇头，“不要！我不见他！我不想见他！”
“你不是想他吗？为什么不见？”
“我不想，我不想他了，我想回去，九歌，我想回去！”
“不！”他心里似乎有怒火在燃烧，他知道那是嫉妒，一直忍而不发的嫉妒！他头一次流露出冷漠的神情，“今天我一定要让你见到他！让他看看自己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不！九歌，我求你！我不想见他！这不是他的错！”
他却不肯听他的，径自拉着她往前走，直到走到停车场，他打开车门：“上车。”
“不！不要，九歌，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只是、我只是不喜欢你这样！”他拉开她握住车门的手，几乎是强行把她弄进车里，“只要他见到你，他一定会知道自己做错了！”
九歌把车门一关，就迅速发动车子利落地倒车，油门一踩，疯了般朝校外疾驰而去！
乐小霞慌得不知所措，她何曾见过阳光般的他会有这样的时候，眼神像结了一层寒冰一样，无论她怎么叫他停车，他都眨也不眨地直视前方，一路上也不知道闯了几个红灯，直到一个急转弯，乐小霞的头猛地撞上车窗，他又开了一段，才在乐小霞的狂喊中紧急刹车——再慢一点就直接撞上石墙了！
乐小霞浑身颤抖地把他的双手从方向盘上扯下来，整个人扑进他怀里：“九歌，你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求你了，你不要这样，我错了……”
九歌静静地坐着，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脑子里像有许多声音在叫一样，乱哄哄的，心口也像被什么堵上了一样难以呼吸，怀里的人正哭着乞求他，像一根柔软的刺一样慢慢的扎进他的胸口。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那样，九歌，你醒醒，九歌……”
他抽出自己的手，慢慢环住她，乐小霞心里一喜，抬头看他：“九歌，你醒了对不对？你刚才吓死我了，我们差点撞上墙了，唔……”
也许是她受到了极度惊吓，也许是他也处在混乱之中，总之乐小霞没有推开他，两个人就这么吻在一起，泪水交织，像是宣泄、像是安慰……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两个人吻到最后竟然都睡着了，直到晨光初现，直到有人在敲他们的车窗。
窗外的人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指着自己的车，示意九歌把车开离一些，他要掉头。他这才看清原来他险险地停在一处石墙前面，这地方正好是一个回车场，那人的车是大型的货车，需要他把车开到路面上才行。
九歌点点头，那人得到回应，也不着急，拿着东西在旁边吃早餐。
身上的知觉随之被唤醒，随后就发现乐小霞正靠在他胸口……
她闭着眼睛在酣睡，脸上发丝凌乱，皱着眉，红唇微微肿起，衣衫凌乱、露出半个肩膀，肌肤上到处疑似被啃咬的痕迹……他慌忙拉起她的衣服，昨晚的记忆也争相涌进脑海，他脸上一热顿时有点无措，想起昨晚的事又是惊怕、又是后悔、又是羞涩……
忽然她睫毛轻颤，眼看就要转醒，九歌忙闭上眼睛。只听她低低“啊”了一声，没多久怀里一空，她已经坐回副驾上。
那人吃了早餐就过来敲车窗，九歌只好睁开眼睛，默默地把车开走。
“乐小霞——”
“九歌——”
九歌不敢转头看她：“你先说。”
“你先说。”
“那个……”乐小霞也盯着车窗外面：“还是你先说吧……”
“哦……我……我们昨晚……咳咳……我们昨晚，我们……”
乐小霞红着脸：“嗯……我们……”
九歌咬咬牙：“对不起，我当时——”
“不不！”乐小霞摆摆手，“我知道我知道！”
九歌把车停下来，乐小霞正不知所措，许久才听他说：“安全带……”
“哦，对对，安全带……我忘了……”
他鼓起勇气看着她：“昨晚，对不起！”
“不，不是你的错，是……是……”
“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对不起……”
“不是……”她转头，“啊？”
“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啊……还好……没事就好……”
“我、我们……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放心……”
他想说的是：我们在一起吧。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在那两碗牛肉面之后，他才知道，她有多么喜欢闻人玉景。
直到现在，他才肯彻底承认，原来自己一直是在单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