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
虚净虽然尚有一息之气,但也只不过是仅存性命罢了,已然成了一个废人,以后恐怕连吃饭喝水也要人帮忙。堂堂松鹤观道长,为了一时虚荣之心,落得如此下场,当真是一败涂地,甚是可怜。
乔礼和二子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三个松鹤观的道长都受了重伤,唯独云生精神抖数站在眼前,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
他们两人一脸死色瘫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云生。
云生拾起桃木剑,面目无情,朝着乔礼和二子走了过来。
此情此景,仿佛前景再现一般,乔礼又是惊吓得一动不动,深陷的眼眶里的两颗眼珠浑浊而失神。
忽然,瘦弱而矮小的二子从怀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露出凶狠的表情。
云生蓦地一惊,却又毫不在意,到了这时候,二子一把小小的刀子哪能伤得了自己?
然而,事情不是这样的。
二子一脸凶相,忽地转过了头,竟是要将刀子刺进乔礼的胸腹里,这一刻他想的是:把事情都推在乔礼身上,云哥儿就不会怪罪我,我就能活下去了!
“住手!”
云生的反应何其快,迅影一剑,便将二子手中的小刀震落。
“啊!”
二子一声恐怖的尖叫,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乔礼,顿时倒了下去,没了气息。
乔礼脸上苍白,上面溅满了二子温热的鲜血,手里还拿着那把沾满血的刀子,圆睁着眼睛,默默看着云生。
原来,乔礼知道二子要杀死的一刻,心里也顿时起了杀心,便顺势捡起摔落在地上的刀子,捅向了二子。
“乔老头!你?!”云生根本不曾想过会是这样的情景,指着乔礼喝问道。
乔礼摔掉手上的刀子,向着云生作揖求饶说:“看在雪萝的面上,少主人……放过我吧,不要杀我……我还要给血萝……再过两三天,我们便走,永生永世再也不踏入洪安城半步……”
“闭嘴!”
真好笑,为了活下去,他们相互推脱,甚至自相残杀,这些人到底还有没有廉耻和尊严,还是说,这些东西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存在!
云生看着乔礼满脸的污血,觉得他脸容扭曲,加之他卑躬屈膝地求饶,更是觉得恶心之至,甚至比刚才蠕蠕爬动的“腐灵蛛”更让人厌恶。
“下手好狠辣,我真恨不得一剑杀了你。想起你之前跟我据理以争的那一番话,是啊,你为了这座宅院付出了毕生的心血,当成是最宝贵的东西一样好好呵护着,突然间这些东西消失了,要被拿走,的确是让人无法忍受呢。但是,再舍不得又如何,就算有再多的钱,有再多的奴仆,有再大的房子,终究比不过自己的性命啊……本来还算有骨气,有坚持,最后也不过如此……”
云生转头看了庭院走廊尽头一眼,见乔雪萝正扶着栏杆,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柔如弱柳,哀痛而绝望看向这里。
“……既然我说了一个月,今天只是初一,那初八再走吧。你若是能再找到人来对付我,尽管叫人来,我在这里等着。”
“不不不……我再也不敢了,虚净道长真的是来为雪萝看病的,是他问起,我才……”乔礼连忙解释。
“不必多说了,我知道了,你去看看她吧。”
她自然是指乔雪萝。
说罢云生便转身离开了。
随后,乔礼让人将虚净送回了松鹤观,说来也怪,虚净伤得这么重,松鹤观也没打算追究的样子,看来青河长老真是的御下甚严。
至于二子,乔礼自然是秘密将尸体处理了,这不必多说。
又是几天过去了,有了虚净的“腐灵蛛”的助益,云生修炼无字玉书日有渐进,竟一下子便突破了“炼气”这一境界,修为更为精湛,但是无字玉书却没有显示更多的字,不知是何缘故。
这天云生正调息运气,巩固根基,大小周天顺转如流,却听得外面有人在轻敲门扉。
“云哥儿,是我。”听得出这是伊期。
云生沉沉吐出一口浊气,知道伊期素来不会轻易前来敲门,定然是有急事了,便问:“怎么啦,又是前院有人来除妖了吗?”
“不是的,乔……乔礼他几日来安稳得很,是乔大小姐来跟你拜别了。”
云生沉默了一会,说:“算了,你跟她说我知道了,今后……可能再也不见了,让她保重。”
外面天气晴朗,阳光充足,隔着房门,从房里也可以看得见伊期低下了头,转身拄着拐杖走了出去。
不久“磕磕”之声又传了过来,云生知道伊期又回来了,不过这次房外多了另一个身影。
“云哥儿,既然以后再也不见面了,就不能再见最后一次吗?”伊期说道。
云生闭上了眼,说:“哪有这么多废话,不过是徒增烦恼,出去吧。”
“这……云哥儿……”伊期叹道。
“小云子!你这胆小鬼!只敢凶爷爷,就不敢出来见一见我这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
外面忽然传来厉害的喝骂声。
“大小姐,你的身子……”
云生自然知道乔雪萝也站在房外。
“怎么?怕了我吗?怕我就别赶我们走啊,你以为修了道,学了法,就能变成神仙,不再理人?以后我还天天见你,骂你!不敢出来?我可就进来了,你这可恶的……”
门“嘎吱”一声开了,云生站在房前,见乔雪萝正气喘吁吁地按着胸口,眼含泪光,似乎再要再骂,只好苦声说道:“大小姐,你身体抱恙,就不能保重一下吗?”
“你终于出来了啊,哼!”乔雪萝气息不畅,说话也费了很大劲。
原来她依然是那个大小姐乔雪萝,这几天不过是病糊涂了,才变得这么娇弱,云生由不得想起乔雪萝过去的主人架子,摇头叹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能出去走走吗?”乔雪萝细声说道。
语气一下子转变,云生有些心软了,说:“有什么事尽管说吧,就在这里。”
乔雪萝抿着薄唇,不知是因为忍受疼痛,还是心有怨怼,几次抬头看云生,云生都是举目望外,并不曾看她一眼。
乔雪萝忽然讥笑道:“怎么啦,怎么连我都不敢看一眼,怎么不把你之前的威风杀气露出来?要是说你痛恨爷爷以前对你的所作所为,而我……我就是直接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的可恶小丫头啊……怎么就这么容易放过我?”
云生愣住了,转头看了乔雪萝一眼,竟无言以对,自己也说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乔雪萝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这没有答案,永远也不会有了……”
“你在说什么?”云生觉得乔雪萝是话里有话。
乔雪萝摇了摇头,说:“这次是最后一次,好不好?”
话已至此,云生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只好说:“你想要去哪里?”
“望天湖,我们去放纸鸢。”乔雪萝苍白的脸终于恢复了一点红润。
“望天湖离这里尚有二十里路,你的身子还能承受得住吗?不如就在附近的集市走走。”云生劝道。
“不要,我就要去望天湖放纸鸢。”乔雪萝甩手跺脚道。
乔雪萝这幅模样,云生以前可是经常遭受的呢,才不到一个月,竟已变得如此陌生,人生际遇可真是多变而不可预料。
“好嘛,这是我最后一次任性了。”乔雪萝扯了扯云生的衣角。
云生苦笑点点头,答应了乔雪萝。
“这便走吧。”乔雪萝笑嘻嘻地拉着云生的手,走出了门。
“云哥儿,大小姐,路上小心哩。”伊期招招手,爽朗地笑了笑,清湛的眼睛满是愉悦。
天青云白,日头当空,虽说此时洪安城已不是烈烈酷暑,但乔雪萝一介女流,而且身子本来不适,很快便支撑不住,摇摇欲倒。
云生扶住了她,埋怨说:“叫你坐马车如何不坐?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到望天湖?”
乔雪萝脸色发白,细声说:“我就要和你走一块嘛,就我们两个人。”
这时他们两人已至郊外,树木稀疏,附近连个休息的地方也没,云生说道:“你闭上眼睛。”
虽不知云生要干什么,乔雪萝却丝毫没有异议,乖巧地闭上了眼,温顺得像只小猫。
云生沉呼一口气,拦腰抱起乔雪萝,运起玉书心法,腾空一跃,呼地一声跳起数丈高,犹如平地而起的仙鹤,飘然若飞。
耳边“呼呼”直响,凉飕飕的风从身边吹过,乔雪萝睁开了眼,只见树木河流均在身下,天似乎更青,云似乎更近,心忍不住“扑通”乱跳,兴奋地左看右看,说:“好厉害,小云子你真厉害,我们是在天上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