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
看着云生一脸凝重的样子,没想到他会断然拒绝,陈元岱微微一惊,却是苦笑说:“此事不过是小事一桩,若是云弟还……”
云生忽然打断说道:“未知生,何以知死?不过是区区一毒,在此人间流连一番,未尝如意,尚且还有托付之事,怎能就要撒手而去?刚才乃是千钧一发之际,我们两人被困在毒雾之中,危机四伏,尚未放弃,现在好不容易才破网而出,如何能胡言乱语?”说着说着,云生语气中已是微微带着点激动。
陈元岱半闭着眼睛,看来很是疲倦,只见周围一片枯木之林,地上流淌着黑色污水,似乎还在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可怕而诡异的一幕。
陈元岱缓缓叹了一口气,说:“此乃天意,非是人愿。我所中奇毒,狠辣阴厉,我身上所带之药无一能解。”说着忽然睁大了眼睛,带着一丝惊撼,又有点失望,说:“你可知道方才那黑衣人是谁?”
云生并没有亲眼看见黑衣人的真面目,只觉他身形诡异,声音和行动如妖魅一般,并不知道他是谁,说:“你看见了他的样子?是个什么人?”
陈元岱苦苦一笑,说:“刚才他要来对我下杀手,我抬头一看,便看见了他的样貌,这么多年了,我如何会不知道,又哪会错认,他便是我要找的师叔——青阳子啊!”
“他便是尊师叔?”云生颇为震惊,虽然之前听说青阳子曾叛门出逃,还盗走了门中重宝,却没想到他还会来迫害他们,甚至以雷霆杀招指向陈元岱。
如此大的反差,饶是云生素来处之如常,还是有些许的震撼。
云生脸色沉重,说:“他今晚在这里,究竟是要做些什么?这些百姓应该是他用‘千徘百徊术’引来的吧。”
陈元岱苦笑说:“这次我乃亲眼所见,不得不信。师叔为何要盗走焚仙炉,我亦是不明白,但他利用这邪术害人分明是不怀好意,那狠毒的招数分明已是入了魔道!昔日师叔谦虚恭谨,乃是一个敦厚长者,今番一见,他竟是变得了那样的阴邪鬼魅,甚至要加害于我,不由得让我想起过去玉水门的惨事……我宁愿这次没有见到他,或者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那师叔?物是人非,往事难追,至高无上的仙法和起死回生的仙丹真的有那么重要?”
说到后来,陈元岱神情激动,脸色越加发黑,一股黑气笼罩在他周身,闷哼一声,痛得冷汗淋漓,差点就昏迷过去。
云生连忙掐诀按住陈元岱头部的“通天”和“天柱”两个穴位,暗输灵力,想要帮助他逼出毒素,但运功了一会,却是无功而返,毒素仍是缓慢地沿着陈元岱的血脉从手臂侵上胸口。
想起陈元岱说的话,云生一时沉默不语,当一个熟悉的人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甚至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敌人,那个滋味肯定是不好受,就好像让人跌落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不再是以前那个样子。
陈元岱摆手道:“云弟,这些百姓被师叔特意用蛛丝保护起来,大概是还会有用处,所以他们应该还没有死去。你去划开丝茧,救他们出来就离开吧……我所中的毒,最多只能一个时辰,到时就会毒发攻心……神仙也难救……”
陈元岱说话变得哆嗦,身子也微微颤抖,看来就连玉水心法也快要挡不住毒素的侵扰了。
云生看着他这般样子,怎会丢下他离开呢,却也是一筹莫展,没有能挽救他性命的方法。
似曾相识的情景,再次重现,似乎在将人慢慢推向悬崖,推落深渊,云生愤怒地握紧了双拳……
此时天已拂晓,东方渐渐地露出了鱼肚白,将要掀开笼罩着大地的一片黑暗,带来温和的光亮。
而唤声林里,依然一片寂静,没有野兽嚎叫,也没有虫子低鸣,更没有一丝的光亮,方圆一里的树木全都变成了朽木残汁,黑色的污水浸漫着枯黄的树叶,就好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死地,逐渐腐烂发臭。
数十个人形丝茧横七竖八地排放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的呼吸和声响,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怖。
陈元岱盘坐在地上,紧闭双眼,掐诀的双手无力地歪在了一边,墨黑的毒素已经蔓延到他的胸腔位置,朝着头和心脏慢慢逼近。
云生伫立在一边,有着说不出的难受滋味——人世间的情愫何牵绊果然就是最难以割断的,不管是乔雪萝,还是现在的陈元岱,似乎都已经成了修炼成仙之路上向后漂移的风景。
差不多要过去一个时辰了……
忽然,云生心里怦然一惊,好像是抓住了希望的脚后跟,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到的,也不知其中有什么关联,只是觉得,这大概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不管成败,都应该试一试。
云生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青色的药瓶,里面装着的二十多颗丹药便是青河长老赠送的唤神丹。
可是,这只是疗伤之药,怎么能解陈元岱所中的奇毒?
只是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云生轻轻叫醒了陈元岱,陈元岱还有意识,此时他已经虚弱无力,不过是在苦苦支撑着,他的脸惨白如纸,因为毒素侵体而疼得脸容紧绷,断断续续地说:“怎么……云弟……是要打算……听我的……遗言嘱咐了?”
云生将丹药递到陈元岱嘴边,说:“快,你服下试试。”
陈元岱叹道:“什么药?这是……青河长老赠送于你的唤神丹?就算有……什么仙丹……恐怕……也于事无补了吧?”
云生话不多说,便将药塞进了陈元岱的话里,随即便帮助他运功驱毒。
陈元岱无奈一笑,只好便吞下丹药,也跟着敛神运气。
渐渐地,朝阳初升,阳光笼罩着整个大地,纵然是唤声林这个密林,也逐渐明亮起来。
只是这里仍然一片惨淡,就连飞鸟不敢靠近,似乎已经闻到了昨夜毒雾残留的可怕气息,远远地躲了开来。
斑驳的阳光碎影照在了云生和陈元岱身上,他们全身白雾蒸腾,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芒。
说来也奇怪,陈元岱本来已经抱着必死的想法,以为定然逃不脱这次的灾劫,却不想云生给他服下的丹药竟然真的起了作用。
在云生的帮助下,陈元岱体内的气息渐渐平稳,毒素缓慢地被逼了出来,化为一股黑气消失了。
陈元岱似乎感觉到一股奇异的灵力在体内周天翻转,运功调息间竟比以前更为顺畅,修为竟有了些许的改善,难不成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云生深呼一口气,舒展眉头,露出了笑容,说:“这药果然有用!”
陈元岱放下手来,也深呼了一口气,脸色的黑气已经全部褪去,手臂上只有淡淡的蛛丝缠绕痕迹,也逐渐恢复了精神。
陈元岱惊叹道:“这唤神丹不仅是疗伤圣药,看来还是解药,专门解这一奇毒的解药!”
云生问道:“解药?”
陈元岱说:“这丹药,其中有一味药名为‘蟾心’,大概便是克制这奇毒的良药,乃是用极寒之地的冰蟾炼制而成,更有增强灵力的效用,极为难得。只是平常唤神丹,并不含有此等药材,当初我本有疑虑,但见云弟你曾服用过而并没不妥,所以只提醒云弟你不要与我的药混服。”
云生又说:“既是解药,听元岱如此说来,莫非松鹤观早已知晓此等奇毒,而专门炼制的唤神丹?”
陈元岱点头说:“这个猜测倒也不是无中生有,当务之急,乃是寻找南疆巫长,师叔他定然是遭到了他的蛊惑,才会沦落至此!”他那渐显红润的脸微微一颤,握紧了手上的“泼墨”。
云生一时没有说话,只把手放进怀里,摸了摸那个温暖而圆润的小泥人。
明明亲眼所见却还不相信,只要还是一丝冀望,有些人总会千方百计去寻找所谓的答案和真相,陈元岱如此,云生也是如此。
稍后,他们两人将所有的丝茧全都划破,三十多个百姓渐渐地苏醒过来,全都平安无事,却是已经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云哥儿?”
树林里没有一丝风,朝阳映照在伊期满是皱褶的脸上,还有那双空洞干枯的眼眶,看来分外的光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