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生就死
兑泽峰顶,高楼崩塌,偌大的闲逸庄几乎已成废墟。
此时,夜已深,无月,无星,乌云已将苍穹遮盖得严严密密,透不出一时的光亮。
初冬季节的夜晚,很冷,冷得让人忍不住颤抖。
但灵烨长老一点也不觉得冷,他觉得身体很是火热,像是有一团火在熊熊焚烧,此时此刻是他一生中最痛快的时候。
从丹田处滚滚流溢而出的灵力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住,如同置身于九天之上的天池甘霖中,精力充沛,所拥有的力量似乎无穷无尽,举手投足间都能爆发出最强劲的威力!
弱者,逃跑吧!
胆小之人,战栗吧!
无能之人,挣扎吧!
就像面前这两个人一样,狼狈逃窜,跌跌撞撞,最终却只能被别人捏在手掌里,一下子掐死!
“云弟,此时我只是拖累,你再护着我,一昧退让,终究不是办法。”
陈元岱因身中“天蓬尺印”而受伤,只能伏在云生的背上,气息已是十分虚弱。
灵烨长老狂笑着,右手指诀轻轻一点,十数道“天蓬尺印”便从天而降,铺天盖地地压落下来,如同泰山压顶,力逾千斤。
云生背着陈元岱,一边施展着灵巧的身法躲避尺印,一边沉声说道:“若是不能带你到一处安全的所在,我如何能够随意将你抛下?岂不是置你于死地?”
“可是灵烨老道紧追不舍,你又如何能够找到所谓安全的所在?”陈元岱苦声道。
“就算是这样,你我既为兄弟,自当生死与共,我断不能为求生而置兄弟于不顾……”
这时,庞大的“天蓬尺印”扑盖过来,与云生仅仅一寸之差,为了不让陈元岱再受颠簸而疼痛,云生唯有扑在地面上,侧面划身而过,胸腹的衣衫已然被划破,流出了鲜血。
陈元岱叹息道:“你又何苦如此……一人生,不比两人同死更好吗?”
云生默不作声,他那坚毅的神色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执拗,不会改变。
“真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好画面,就像玄妙和青河那两个贼人一样,虚伪到极点,令人恶心!要是真到了生死的边缘,你们就不会争得你死我活?就像虚明和虚木那样,为了一本无字玉书,最后反目成仇,自相残杀,二十多年的兄弟感情一瞬间化为虚无!”
灵烨长老高声咒骂着,神色变得恶毒起来,而“天蓬尺印”的攻击愈加地繁密。
而云生背负着陈元岱,接连不断地躲避,显然已经耗费了不少的精力,好几次都是险象连生,侥幸逃脱。
灵烨长老继续狂呼着:“在这个世间里,唯有力量才是永恒,唯有至高无上的实力,才能掌控一切!我不仅要夺回观主之位,还要统领中原修仙门派,问鼎仙路!哈哈!”
灵烨长老身上的衣衫似乎无法承受那汹涌而出的灵力,膨胀到极点,逐渐地被撕裂。
而他的神情也渐渐变得有些扭曲,脸色忽红忽紫,须发皆张,如同一头凶猛发狂的野兽。
“一起去死吧!”
灵烨长老两手指诀同出,顿时,整个闲逸庄,方圆百丈以内,空中俱都出现金色的“天蓬尺印”,以瞬雷之势压落。
这一倾轧,足以让整个地面崩塌!
“云弟,走吧!”
陈元岱用尽最后的灵力,一掌推出。
“嘭”的一声,云生的身子像是被无形的手牵引着,飞快地弹出“天蓬尺印”的范围,跌落在闲逸庄之外。
“元岱!”
云生高声大喊着,只见整个闲逸庄已被夷为平地,深深地陷入地面三尺,松散的泥土也被压得严严实实。
面前已是一片空荡荡的荒芜之地,只有尘土飞扬,以及全身透发着黑气的灵烨长老。
而陈元岱,已没有了踪影。
他显然已被压在“天蓬尺印”之下。
“元岱!”云生大声喊着,并不相信陈元岱就此压死在这片平整的空地上。
“都已经被压成肉酱了,还不死吗?”灵烨长老的笑声变得尖锐,如同鬼哭狼嚎一般,“这姓陈的小子真是愚蠢,竟为了救他人的性命而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真是愚昧得很哪!”
“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会就这样子死去?”云生不停地念叨着,不愿接受眼前这个残酷的现实。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死在自己的面前,心里很不好受吧?”灵烨长老冷笑道,“我送你和他同去阴曹地府,如何?”
灵烨长老指诀突变,右掌击出,只见一道金色掌气汇聚而成,竟是一个“南”字,向云生的头顶天灵盖去。
突遭变故,云生心中伤痛不已,见金字袭来,唯有举掌生出屏障抵挡。
灵烨长老轻弹一指,金色掌气又生出一字,可见是个“生”字,其攻势又迅猛了一分,叠在“南”字上,有如叠罗汉一般。
“元岱他竟因我而死?”
云生仍惦记着陈元岱,双目含泪,视线模糊,不知身处何方。
纵然手掌之上有如托着重物,随时都会压断手臂,耳边又似乎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但云生并不觉得疼痛,只因心痛,已然麻木。
“这种感觉真是美妙,一点,一点地将体内的力量释放出来,像是练功之时五花聚顶,一切都是这么地自然!这种功德圆满的感受,普通凡人又能享受几次?哈哈!”
灵烨长老大笑不停,另一掌又击了出来,浓郁的金色掌气重又生出一字,是个“北”字。
“呼”的一声又叠在“南”和“生”字的上面,但是,这次的攻势反倒弱了下来,其倾轧之力竟微微向上浮去。
云生的手掌如释重负,稍稍能够挺直身子。
可是,他现在还是无动于衷,竟还沉湎在悲痛之中,久久没有还击。
灵烨长老笑道:“所谓南斗注生,北斗注死,生生死死间总有些变化。凡人愚昧,以为否极泰来,苦痛之时总以为会有希望,却不知更深的苦痛还在前面。正如现在,重压之力稍稍轻了一点,便以为释去重负,可得生机,殊不知,这正是最危险的时候!”
话落,灵烨长老双掌齐出,身前凝聚的金色掌气愈发浓郁,从中生出一个“死”字,飞快地在空中划过,最终撞击在“北”字上,“南生北死”四字金光璀璨,化作一条金色巨龙,张开巨口,将云生整个人吞噬。
强大的灵力在云生身周纠缠旋转,撕毁着一切。
地面已四分五裂,生出巨坑。
云生似乎已被茫茫沙土所掩埋。
“何伯惨死,伊期眇目,雪萝癫狂不知所踪,而今元岱也……难道我身边之人都会无辜受难?”云生心中有股失落感,好像茫茫人世间只留自己踽踽一人,孤独无依,一无所有,就连往事也湮灭在滚滚沙土之中,不见天日。
唯有背上的桃木灵剑不离不弃,还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有人将它拔出来,发挥出它应有的力量。
似乎有细微的声音传了过来,细不可闻,却又有些繁杂吵人。
那是少女夭夭的残魂在呢喃,还是自己的内心在挣扎?
但不管如何,只要拔出了剑,就是战斗之人,只要是战斗之人,就会有斗志,为自己的意念而战斗。
云生全身的灵力已运转起来,手握桃木灵剑,剑指苍穹!
只见剑端处,黑色的剑气缠绕翻滚,生出一只浴血凤凰,瞬间将金龙击碎。
“呵,居然能抵挡我如今的全力一击,我道如何,原来又是借助这入魔之力。”
灵烨长老沉神敛息,收去法力,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云生,对自己的一时失利竟毫不在意,反而显得气定神闲。
原来,此时的云生又是全身冒着煞气,神色凶狠,两眼发着红光,右手握着的桃木灵剑通体赤红,如同沾满了鲜血一般。
这与落崖的那天情形竟如此雷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