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除夕(1 / 1)

大年三十这一日,林府上下贴上桃符春联,以鸡冠花供祖,里头简单布置了一番,还算喜气洋洋。

晚饭时,林府众人齐聚一堂,围着大圆桌子吃着团圆饭。二夫人王氏虽犯错被禁足,但大夫人方氏在林正清那里为她求了情,说纵然王氏千错万错,但除夕夜本就图个热闹吉利,让她一人独自在院子里守着冷清,实在不忍。林正清顾念往日情分,便也让她出来一道用饭。

席间,林正清手执一杯屠苏酒,吟道:“爆竹一声辞旧岁,春风十里入屠苏。这一晃又是一年过去了。”

林昱端起酒杯与他碰杯,豪爽饮下,“星允祝父亲母亲身体康健,万事胜意。儿子只能饮下这一杯,父亲切莫怪罪。”

“好,你随意吧,为父自饮几杯。”林正清笑呵呵地道。

方氏为他斟了酒,也在自己面前的酒杯中倒了些,举杯道:“星允不能喝,妾身陪着老爷,今日除夕,咱们呀就喝个痛快。”

林正清笑容满面,抬袖饮尽杯中佳酿,赞了一声好酒。

若宁若兰从外间挑帘走了进来,向林正清和方氏福身行礼。她与若兰把托盘中的红烧鲫鱼和四色饺子摆在饭桌上,将鱼头的位置对着长辈。

“除夕家宴少不了鱼,除夕吃鱼,意味着年年有鱼,还要留头留尾到年初,寓意有头有尾。”

林正清颔首,叹息道:“对了,亲家公远去支月国半年有余,过年都未回来,不知道他远在异国,孤身一人,该如何过年。真是应了那句‘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啊!”

提起父亲,若宁若兰皆面露忧色,若宁道:“父亲前几日来过信了,信上说他还要在那里呆上些时日才能归来,至于因由,信上只字未提。”

方氏在桌子下面扯了扯林正清的衣袍,林正清会意,就举筷子夹着桌上的菜肴吃,不再多言。方氏看向桌上由菜蔬、胡萝卜、木耳和蛋皮做成的四色饺子,打着圆场道:“这饺子的包法我还是第一次瞧见,阿宁真是心灵手巧。过年了,下人们都家去了,留下来的极少,倒让你们姐妹俩受累了。”

若宁福身道:“母亲哪里的话,这本是若宁分内之事,为家人做上一桌年夜饭,是极幸福的,若宁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若兰上前福了个礼,将阿姐交代她的话高声说了:“若兰承蒙林伯伯、林伯母照顾,若兰在此,祝愿两位长辈在新的一年心情特别好,身体倍健康。”

林正清虢须祥笑,方氏也笑得合不拢嘴,“都是好孩子,伯母一见你就十分开心了。”

王氏看着这和和美美的一幕,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她现在在林府的地位只比通房好上那么一点,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恃宠而骄。她看向一旁吃着糕点的智允,心里的阴云消散大半,她还有儿子,以后的日子还有依靠,凡事往好处想,心便踏实些了。

晚饭后,几个晚辈向林正清和方青岚磕头祝福,二人分别发了红包给他们,其中最数若兰和智允的红包最大,两人欢欢喜喜地接过就跑到一旁的桌子上数银钱去了。

接下来是围炉守岁,刚开始众人说笑谈天,时辰打发得倒快,可夜越深,人越困倦,刚捱到亥时,方氏与林正清就揉着发酸的后腰,相携回院里歇息了。

剩下的几人喝喝茶,吃些点心垫肚,快到子时才散去。

若兰打着一只竹篾纱灯回到自己的庭院,顺着楼梯上了阁楼,还未打开房门,若兰就觉得有些不对。她吹灭了灯笼,别在腰间,适应了黑暗之后蹑手蹑脚地摸进房内。

她贴着墙根走了几步,摸到挂在墙上的月刃剑,握着剑柄慢慢拔剑出鞘,轻脚向床边挪去。

床上吱呀晃动了两声,一个黑影坐了起来,还未等她持剑相向,只听那人带着沙哑低沉的嗓音道:“是我,阿泽。”

若兰一惊,收了剑势,找到火折子点上灯笼,打到床前一照,还真是师父。

廷泽被这火光照得睁不开眼,立刻双手覆在面上揉搓几下,才缓缓睁开双目。细看之下,他满面倦容,下巴上满是青黑,鬓角的发丝凌乱,衣衫也满是褶皱,虽然不及往日的英俊非凡,却也添了几分倜傥。

若兰把桌上的蜡烛点起,吹熄了灯笼,奇怪问道:“今日是除夕夜,师父不在家与家人团聚,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廷泽打了个哈欠,敲了敲发酸的臂膀,未理会她。

父皇停罢宴乐,只留母妃服侍在侧,我策马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千里迢迢赶来扬州看你,还在此处等了许久,一句感动的话都没有,反倒先来质问我些无关紧要的话。

因知晓他的脾性,他若不想说,别人撬也撬不开。若兰看他不吭声,便不多问,转而道:“师父身上脏兮兮的,可是几日未曾梳洗?可要若兰通知林伯伯和姐夫,为你接风洗尘一番?”

廷泽抬首道:“我有要事在身,此番只是路过扬州,歇息一会便走。”

若兰咦了一声,“府中厢房就在隔壁,师父怎么歇到这儿来了?”

廷泽只觉脑壳一阵嗡鸣,正在脑中寻着体面的说词,突然肚中发出一阵声响,他尴尬地捂着肚子,却招来更加响亮的咕噜声。他下颌紧咬着,心中羞愤不已,只恨此处没有地缝可以逃离。

若兰明白过来,盯着他道:“师父怕是饿了,师父请稍候,我去给您取些吃食来。”

“不用……”廷泽话音未落,若兰已经走出了房间。

不多时,下面的阁楼上传来脚踩楼梯的声音,若兰提着食盒推门进来,见廷泽正襟危坐在桌边,面色清冷。

若兰将三碟小菜并一盘酱牛肉摆在桌子上,又从食盒里取出一瓶烫好的酒,给他斟上,“过年这几天厨房里的饭菜备得齐全,若兰担心师父挨饿,就粗略取些小菜,师父将就着用些吧。”

廷泽低低嗯了一声,接过她递来的筷子夹了些牛肉吃着,几杯热酒下肚,通身舒爽畅快,这几日奔波的疲倦也一扫而空。

吃完了饭,若兰把桌上的碗碟酒盅收好,两手托着腮帮,撑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廷泽被她这水盈盈的目光搅得心神不宁,但又无所遁形,只得看向别处,“看我做什么?”

若兰咧嘴一笑,傻里傻气地说:“若兰许久未见师父,差点忘记师父长什么样子了。师父好不容易来一回,急急忙忙地又要走,若兰要好好看看,把师傅的音容笑貌刻进脑子里,怕以后见不到了。”

廷泽听言从胸腔里哼了一声,恼怒道:“说什么浑话!师父又不是将死之人!”

“呸呸呸,若兰说错话了,这大过年的,好不吉利。”若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嬉皮笑脸道:“若兰的意思是,若兰许久未见师父,非常想念师父。”

从进来到现在一口一个师父的,听着格外刺耳。

廷泽看了她一眼,郑重道:“你给我听好,从今往后,不准再叫我师父。”

若兰柳眉一挑,急急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晃着,“是不是若兰哪里做得不对,惹您生气了,您说出来,若兰一定痛改前非,绝不再犯!”

廷泽撇开她的手,眸光深谙冷沉,“不让你叫就别叫,哪儿那么多废话。”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那串铃铛,心下一动,偷瞄了一下鼓着腮帮的若兰,凑近她道:“唤我阿泽。”

“阿泽……”若兰重复着,不由脸上一热,身子转到一旁,不再看他,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外面梆子声声,更夫敲锣而过。

“三更了。”若兰喃喃道。

廷泽注视着那汪清澈的明眸,还有那如樱桃般柔嫩的粉唇,心里突然没来由冒出来个古怪的念头,那小丫头知他要走,会不会立刻跳起来,抱着他不舍得让他离开。若真是那样,那他该如何回应?留下来,然后……

喉咙不听话地滚了滚,她,还太小了啊……

“时候不早,我要走了。”廷泽站起身,故作悲凉地吐出一句。

心里正忐忑着,只听若兰简单地哦了一声,眨巴着灵动的杏目歪着头望着他。

廷泽心头一凉,木讷杵了半晌,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目光灼烈,“你到底明不明白?”

“嗯,我明白。”若兰点点头,“师父舍不得若兰。”

廷泽凝着她,唇角牵起,心道,还不算太笨。

他走到床边,在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精致华美的金丝楠木盒子,朝她丢了过去,“给你的,接着。”

若兰灵巧接过,打开一看,双目倏然一亮。她捏起躺在丝绒面上的一只足金嵌宝的缠枝莲花镯,放在眼前拨棱瞧着,灵俏的眉眼弯成了一双月牙。

那金镯金光闪闪,雕琢精美,上面镶嵌的宝石是番邦进贡的上好红蓝晶石,是他花了好多心思,找来宫中的能工巧匠,卓绝巧手打造的。

若兰把镯子往手腕上一套,晃了几晃,呵呵笑道:“阿泽怎么突然送我如此厚礼?这么重的金镯子,可是要花上不少银钱吧。”

片刻,她又把镯子从手腕上撸下来,努着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若兰不敢收,阿姐知道了又要骂我。”

廷泽气结,一把夺过那镯子就往她手上戴,若兰缩手躲着,等到戴好时,她那白皙的皓腕上被镯子硌出一道清晰的红印。

廷泽伸手在那红印上揉了揉,又执起她的玉手放在唇边吹了吹,心疼地道:“既然给你了,戴着就是,躲什么躲!何况我送你镯子也是师出有名,今天不是你的生辰嘛。”

“你记得若兰的生辰?”若兰低着头,任由他握着手,心里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嗯。”廷泽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放下她的手,沉声道:“我真的要走了。”

“师……阿泽,等一等。”若兰拉住了他的衣袖。

廷泽挑眉,“还有何事?”

“阿泽送给若兰厚礼,若兰很是欢喜。这会子夜深人静的,我也寻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来送你。”若兰走到梳妆匣旁,拿起一把羊角梳子,举在面前摇了摇,“就让阿兰为你梳一次发,权当还礼好了。”

廷泽听言嘴角一抽,想起了她学女红时戳的满手的洞,憋着笑道:“你会吗?”

若兰从背后推着他,到梳妆台前的绣墩上坐着,不服气地道:“我自小就为阿爹梳发,你可不要小瞧我。”

廷泽道:“我可不是你阿爹。”

若兰用力揪起他的一綹发梢,往一边猛地一扯,疼得他头皮发麻。若兰气鼓鼓道:“若兰好心为你梳发,你倒来恼我,看在你是师父的份上,我懒得跟你耍嘴皮子。”

这小丫头厉害起来还真是泼辣,像一只生气的,小野猫。

“不是有那句话吗,叫一日为师,终身为……为师。”唉,怎么越说越不对了!廷泽舌头打了结,只好道:“不是要梳发吗,开始吧。”

纤手轻柔,拂过他的发间,她身上独有的清浅气息若有似无地在身侧萦绕,廷泽眸光渐深,几欲沉醉。

“好了。”若兰放下羊角梳子,端着一只铜镜放在他面前,“我的手艺如何?”

他摸摸头上的发髻,左右照了照,笑着道:“尚可。”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外面的锣声又起,更夫的声音在这数九寒天的冬夜,也似打着颤。

不觉间已经四更天了,他与萧然约好四更在城外汇合,如今,只得走了。

“这下我真要走了,你保重。”

廷泽背着她,走到窗边,用佩剑挑起包袱,纵身跃了出去,若兰跑到窗边想要叫他,却只看见一个黑色身影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翌日,若兰睁开双眼,惊坐起来,看了看房中摆设,悻悻地就要掀被下床。她视线往下,看到枕边的金镯,才恍然忆起,原来昨日种种,并不是一场梦。

她拿着镯子咯咯笑了一阵,扯起被子将全身蒙起,肆意的欢笑声从里面传来。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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