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晴,宜嫁娶,大吉。
今日皇帝大婚,京师内张灯结彩,朱色满城,爆竹喧天。
还不到时辰,乾清宫中,此时的朱由校便被一群太监和宫人围住摆弄,穿上婚礼冕服,戴上各式珠玉挂饰;他精神并不好,昨夜辗转半夜,似睡似醒;等到收拾妥当,外间已经大亮。
皇帝需先在礼部和内监的陪同下去祭祖,然后拜见先皇后妃;庄妃也是庄重异常,只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一旁的信王却是眼神躲闪,不知所想。
拜见完毕,一众官员再簇拥着皇帝,步向皇极殿;方砖道上,铺满红毡,两旁礼乐齐鸣;进入殿内,只见中央已摆放一张长案,上面放着册立皇后的诏书,皇后的金印
待皇帝落座金台,鸿胪寺卿高声呼道:“升殿!”
“升殿!”
门口的太监,殿外的大汉将军,纷纷接上。
只片刻,呼声回响,仿佛把整个紫禁城都笼罩了;一时间,皇极殿前的中和韶乐,皇极门内大乐齐响。
场中鞭三响,在鼓乐声中,身着红袍,满脸喜气的宗室勋贵、文武百官缓步走入皇极殿;进到殿内,齐齐对着皇帝山呼,行三拜九叩之礼。
众臣此刻看皇帝的眼光也是不同,宫中动荡不已,虽是天家秘辛,不为众人详知,但传言中,天子的手段心肠可很是不软;外加今日大婚之后,虽是弱冠,但也算是“成家”亲政了,给天下臣民的观感又是大不一样。
“众卿平身!”朱由校将双手抬起,坐直身子,直声道,许是紧张,声音竟微微有些抖动。
“宣诏!”新晋的司礼监掌印满脸喜色,高声说罢,又慢慢地走下台阶,来到了大殿中央的御案旁;内阁首辅兼领礼部尚书,方从哲应声出班,至御案另一侧,缓缓跪下去,接过王体乾手中的诏书。
将诏书打开,首辅郑重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地畅和,阴阳调顺,万物之统兹有张氏之女张嫣,温柔和顺,仪态端庄,聪明贤淑依皇明之礼,册立张氏为皇后,母仪天下,与民更始,钦此。”
殿中众臣领旨谢恩,方从哲转身,对上首道:“请陛下委迎亲使者!”
“有劳内阁大学士刘大人。”
选择刘阁老,是因为他能生,这位老大人,此时已经有了儿子七个,女儿四个,朝中重臣,实在无人能及。
“臣,刘一璟接旨!”阁臣出班行礼,而后出殿而去。
殿外,仪仗队、鼓乐队、太监、侍卫已是等候一会了,刘阁老一出,便会同皇后仪仗,抬上大批的礼物,浩浩荡荡往张府而去。;行人绵延数里,锦衣卫前方开道,两侧是五城兵马司巡视。
饶是如此,百姓们就已经蜂拥而出,人满为患,想跟着沾点喜气、看看热闹。不过半月时间,似乎就把爆炸时的惊惶失措,全给抛在脑后。
张府就在长安街上,离宫城不远,自“纳采”开始,府院已经整修一番;“告期”以来,阖府上上下下,着力洗洒布置,又置办里外三身新的行头,张灯结彩,张罗喜筵,广发“喜帖”。
虽不能“僭越”,但也算得上富贵满堂,让围观的百姓看着略有“门当户对”之感。
闺房中,张嫣已出浴,西域香水、蜂蜜、玫瑰花瓣、羊脂,各色上好之物,揉面擦身;又有宫人描青眉,抹红唇;两绺鬓发,有如蝉翼
此时,宫中迎亲的队伍已到,张府成为京城最热闹的所在;府中上下所有人都等在门口,跪迎天使。
鼓乐声中,轿夫把皇后礼舆、龙亭,抬入前院,再由太监抬到后院的闺房前,按钦天监官员指定的“吉利方位”停放;新娘出楼跪受金册、金宝,再回楼中,将皇后礼服,戴凤冠霞帔穿戴好。
吉时一到,便升舆启驾。
脸上伤未痊愈,消瘦不少的张国纪,携着幼子,笑眼中含着泪光,目送女儿出门。
沿御路入紫禁城,经皇极门,皇后仪仗入乾清门,太监、宫女列队夹道,跪倒相迎,沿途城楼上钟鼓齐鸣。
在丹陛下,刘阁臣还节复命;乐声中,将皇后金册、金宝,交由內官,安置于乾清宫后面的交泰殿;皇后坐的礼舆,由诰命夫人、宫人簇拥着,送到坤宁宫,拜天地,行大礼。
及至黄昏,昼夜交替,阴阳交合,喧嚣终是褪去。
寝居中,宫灯下,两只青玉合卺杯置于案上,连体圆筒杯,外侧有凸雕、镂空的龙、凤、喜庆小诗,在红烛的照耀下,闪着光。
很静,只有一轻一重的喘气声响。
朱由校手握玉如意,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疲惫,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烛光下,少女颀长玉颈,翘峰细腰俏臀,纤纤十指相扣,朱红的袍服下,生生露出白皙两踝
半晌没有听到动静,心如鹿撞的张嫣,微微睁眼,长长的睫毛不安地扇动,透过红纱,见皇帝直直地盯着自己,赶忙避开眼神,不由微微颔首,双颊却愈加殷红
半晌,少女樱唇轻启,赧然柔声轻语:“郎君?”
朱由校只觉头中裂开,喉咙干渴,不可抑止地耸动几下,猛地站起身来
坚硬与柔软。
是夜,芙蓉帐暖,红浪翻波,几度缱绻。
明日,侍儿扶起娇无力,天子已然是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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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年二月,帝大婚,以开封张氏为后。
——《明史·本纪》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