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正好,满眼绿意,将马匹安置在兵器厂的官厅外,一行人步行盏茶功夫,便来到河畔,只见两架佛郎机炮,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只见汤若望快跑过去,对着大炮周围的工匠吩咐几句,工匠便开始装填火药,又看向人群,徐光启微微点头,方才高声道:“为陛下试炮!”方才用力把手一挥。
轰!轰!
两声巨响,在山谷中回荡,河对岸的两个小土包瞬间消失,土石乱飞,地上留下一个大坑,实心的铅弹又弹射翻滚,带倒草木一片。
即使已经戴上耳罩,此次前来的众人,依旧都是目瞪口呆;“火炮之威竟至于此!”御马监提督魏忠贤不由喃喃道;反倒是皇帝只是眼睛微眯。
一直跟随的毕懋康见状,上前几步向皇帝介绍道:“陛下,此炮重逾千斤,射程可至四里左右,实在是守城利器。”
朱由校点了点头,四里的射程,真正要谈的上准头和杀伤,也就二里左右,但他也不深究,随即又问道:“若是军器厂中自制,需要耗时多久?”
徐、李、毕三人相视一眼,就这个问题,早已核算,毕懋康略作为难地答道:“恐怕要半年以上”原先王恭厂就出了篓子,兵器厂又是耗费甚大,耗时四个月无所得,还要再耗时半年方才能见到成果,就怕皇帝不满意了。
“唔,”朱由校面色没有变化,只是暗暗合计,仿造要半年,要达到原炮的威力、锻炼出工匠,怕是还得再要半年呐,但此事却是急不得,于是又转而问道:“朕听说,此次还有新式的火枪?”
听到皇帝问话,毕懋康脸色浮现起兴奋之色,徐光启看了他一眼,上前禀告道:“是燧发枪,陛下,与毕大人所设计的自生火铳,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毕懋康略微有些赧然,又补充道:“西人之物比之臣所设计,还是精妙不少,”顿了顿,又正色道:“不仅发射速度更快,也更适用于雨天使用。”大明的火器不少,发射速度慢、雨天几乎不能用,也算是通病。
“其能八十步伤敌,五十步破甲。”徐光启又是补充道。
“此物若是制造,需要多久?”朱由校点点头,这杀伤力的水准却是和现今的鸟铳差不多,于是又问道。
“每月可得千杆”集合了京中相关工匠,生产能力还是尚可,毕懋康看了看皇帝,又接着说道:“只是耗费不少”
“无妨,朕会自内帑再拨十万两,”朱由校摆摆手,他还知道现今这燧发枪的点火率,还没有成熟的火绳枪高,但毕竟是大势所趋,值得投入,又是问道:“可还有什么问题?”
“陛下,”徐光启见皇帝问起,又接着说道:“现今大明尺度不一,还得规范才是;另外就是工匠待遇不足,难免有敷衍应付之嫌,又兼工匠多不识字,不会算术”
早在洪武年,太祖就令铸铁斛斗升,用以校勘,降其式于天下,各商行店铺使用的度量衡器,必须赴官府印烙,乡中百姓使用的斛斗秤尺,也要与官方颁发的相同才许使用,当时尺度管理完备,误差极微
及至今日,却已经是混乱不堪,只能说皇朝末世,朝廷官吏堕落之下,帝国已经无执行力可言,便有再好的政策方略,也是枉然。
“尺度之事,当先在兵器厂中,恢复太祖旧观;至于工匠之事,徐卿以为当如何?”
“臣请陛下,准许开设学堂,供工匠识字学数,并准以大匠脱藉。”匠户中技艺较高,经验丰富的被唤做大匠。
大明贱藉制度源自蒙元,延续至今,已经成为一大恶政,就从军器厂开始罢,朱由校点点头:“准了,另该学堂可以招收外边非匠户子弟,不过今后每件军器出厂之前,要记上匠人姓名或是编号”
明末的火器质量粗鄙,经常炸伤己方将士,也是常有,至于这刻名之法,大明各处都在用,但“事在人为”,却也没有见得什么效果。
“臣担心军户心有怨言”本就是贱藉,又是待遇不足,徐光启的担心却是不无道理。
“质量道:“厂中,可将工序拆分,或可缩短铸造时间。”
“陛下,匠户难免藏私”人心如此,都是敝帚自珍的,毕懋康和匠户接触不少,不无担心地道。
“加饷晋级便是,具体章程你们商议罢,”朱由校回道,“后世”依然如此,哪有那么多无私之人,又接着道:“红夷大炮太重,不利于野战,还得铸造方便移动的火炮才好。”
“臣等领命,”几位大臣拱手行礼,此时军中佛郎机跑、虎蹲炮运用均是不少。
“陛下,”犹豫了一会,徐光启又出声道:“关于这火器,臣之学生倒是有些许建议”
“哦?”朱由校闻言,不由看向了一身匠人打扮的秀才孙元化。
“陛下,”孙元化知道恩师是有意抬举自己,压下心中激动,深深行礼道:“学生以火炮用颗粒状火药,而将其在火铳上试行,发现其威力果然有所提升,可在八十步破甲。”
嚯!
众人或多或少知晓些兵事,要知道此时建奴的箭重,五十步可伤人,三十步方可破甲,若是能有此威力,又可大批量生产,绝对是军国利器!
抬头看了看众人,说道自己的擅长的所在,孙元化愈发自信:“若是在水边,建水车制铳管,十日可成!”一旁的三位文官闻言都是不住点头,赞许不已,现今没有机械车床,只作鸟铳最难的部分便在于铳管,费时费力,一个月方好。
“好!”朱由校对这些只是一知半解,但鼓励“专家”开动脑筋,勇敢试错,还是能做到的:“你好生做,若是确是有效,自有你的前程。”
“谢陛下!”一展心中所得,又能得天子夸赞,孙元化胸口起伏,不顾路面坑洼不平,叩首行礼。
朱由校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又想起什么,开口问道:“朕听说,徐卿、李卿在著新的历书?”历法在此时属于国家大事,但现行的,却多有不准,官府百姓均是苦恼不已。
“是,”见李之藻谦让,徐光启只得又道:“却是参照西人历法,改良我大明先前历法所得。”
“当与钦天监、礼部多商议才是,”朱由校振奋地看着徐光启。
徐光启眼神懵懂,却是行礼应是。
此时日头已西,看着却像旭日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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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年六月,光启以新历书奏,礼部、钦天监皆以为善,帝大喜,命以新历书颁行天下,名为《天启历》。
——《明史·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