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正月里的京城,虽是元宵灯会已过,但本就还在正月中,又是每旬一日的休沐,暖阳当空,一大早上,长安街上,入眼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把街市挤得满满当当。
青石板街旁的树梢上,依旧有皑皑白雪,还没有褪去,但在人流中却不感到冷,摩肩接踵之间,反倒有点热乎。
许是因为去年的叛乱平定的快,又没有在天下加饷,天启二年的春节,京城中做买卖的比前些年也多了不少,更有不少城郊的小贩涌入,一时间,叫卖声,揽客声,此起彼伏。
大红的灯笼和喜庆的春联,还都在各个铺面上挂着,裹着那煮着的吃食冒出来的白气,让人心头暖暖的。
噼里啪啦!
偶尔还不知从哪户传来爆竹声,让街上显得愈发热闹。
街面上还有新落的爆竹残片,大人带着小孩,出来看个热闹,逛个早市;今年的大明可是比往年安稳喜庆,卖糖葫芦的老大爷嘴角倒是不由的扬起来,呵了口气。
更有那说书的先生,竟也是不顾寒意,直接在街旁的槐树下支开了摊,说的唾沫横飞,目不暇接,愈发让人不能“安心”逛街。
在那长安街街中间,有一对青年男女,颇为引人注目,只见那女孩身材颀长,玉臂纤纤,露出来的一截,瞧着也是细嫩白皙,面容清丽,脸上浮现出欢快的神情,明眸善目,四处张望。
一身衣着,虽不张扬,但细看那那质地缝线,也让人觉得不是凡品,看那发髻盘起,却是已做他人妇。
反倒是旁边的男子,近七尺的身长倒是不俗,细长的眼睛,微微麦色的皮肤,唇上一抹青须,虽是沉稳,却并不讨时下钟意“白面柔弱书生”的大明娘子们喜欢。
看那一身蓝色长衫,也就是普普通通的读书人的样子,一身精干的模样,哪有一点富贵样子?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闺女,路过的行人不禁暗暗感叹。
两人就随着人流,慢慢闲逛着,一旁跟着一个管家,和一个有些阴狠的侍卫模样的人在伺候着,街上的数十名或近或远的男子,一个个个的腰间鼓囊,面上漫不经心,但眼神却是警惕非常,也在随之走动着。
“郎郎君!”似乎情不自禁,清丽女子轻轻拉了拉男子的衣袖,或是不惯于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亲密,她俏脸微微一红,低头轻声道:“郎君,这街上好热闹呀,比那凤翔县过年时节,喜庆十倍不止呢。”
男子闻言,对女子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皓腕,道:“今后咱们就多出来走走。”女子心头一喜,脸庞的笑意更是绽放,看着男子含笑的目光,不由的又是低头,俏脸发红。
听到男子说话,旁边一个五十出头,管家模样打扮的无须男子,却是面露苦色,常出来走走,这谁担得起,原本耸拉着的眉毛,显得愈发愁苦。
另一边落后半步的壮年男子,也是不禁微微皱眉。若是细细观察,这壮汉,眼神警惕,腰间鼓囊,还不时和散布在街角四周的行人,交换着眼色。
“爷,此处人多,咱们出来也有半个来时辰了,可是能回去了?”挣扎了半晌,管家终究是硬着头皮,打断这难得的闲适时光,向前半步低声道。
清丽女子闻言,眼神一黯,随即也强笑着,仰头说道:“咱们是该回去了。”
男子却似乎被什么吸引,一时没有回道,顺着他的微眯的眼神看去,一众穿的厚实的百姓,正津津有味的听着说书先生在那天花乱坠,许是说到兴奋处,看客们也在凑趣的应和、议论着。
“当今圣上年方十七,却是得到太祖、成祖托梦的,宿慧非常!”
“正是,正是,要不然那川中的叛乱怎的片刻便把平定了?”
“兄台所言正是!现如今不止是西南的夷人,如今北面宣大外的鞑子也是请求归降,辽镇外的建奴也在求着议和了。”
“那岂不是马上便要天下太平了?”
“呔!那建奴乃我朝土司,哪里轮得到什么议和?老老实实的绑了赴京请罪,方才免了刀兵之祸!”
“可不!”
“少打些仗,总归是好的,万历皇爷征得辽饷”
“噤声!这些事可是能说的!”
眼还没有个定论,这坊间就都胡乱传说,老者的面色不好看,眼中露出询问的神色看向男子。
男子轻轻摆手,示意无妨,这大明风气本就开放,再者说大家伙儿对这些个四夷宾服,万邦来朝的事,自然是心中热切只是这朝堂的消息传到坊间,未免有些太快了,京城的官场果然不负筛子之名呐。
“这两日,便让外边几位,来议议罢。”
“是。”老者闻言轻轻拱手应道,若有所思,这些本该是耀祖光宗的好事,但青年似乎不见上门喜色。
青年转过头来,深深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轻握柔胰,温声道:“好,咱们去后院花园折梅。”女子又是脸红低下了头,握住的手却是没有放开,心头只觉得欢喜,轻轻嗯了一声。
说话的男子,正是大明天启皇帝朱由校,这个年节实在繁忙,又是要核查川中战果,又是要太庙告捷,难得今日休沐无事,带着皇后张嫣出来逛街了。
神色轻松的看了一眼这热闹的街市,他觉得自己终究是没有白来,对着白面汉子轻轻点头:“回罢。”
锦衣卫指挥同知许显纯闻言,拱手领命,心头顿时一松,第一次陪同天子出行,好在没有出什么岔子,赶紧给周围或明或暗的百十号下属打暗号,一行人往紫禁城的方向,不动声色的折返而去。
不过一会,这街上似乎宽松不少,头顶的云层渐渐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