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治身负十条锁链的身影在转角处从他的视野内完全消失的那一刻,他凝重的脸色微微放松,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与他一战的准备,没想到他对于自己的命令却是毫无反抗。
他转身回首看着体积翻了一倍的白泽,他头上宛若水晶的独角烁烁生辉,原本被自己以及廷治重创之处居然已经恢复如初了,如缎的皮毛也出现了仙云朵朵的蓝色图案。
察觉到世晏眼神的白泽将脸朝着他移近,两人身形靠得极近。
这样近距离一对比就显出了白泽身躯的巨大,单单是他的头颅就相当于世晏全身的体积。
苍兽如缎的毛发随风而动,男子的长袍也随风而舞。
他抬起独臂温柔地摸了摸白泽的脸,说道“疼吗?”
白泽的灵眸闪过几丝不解,说道“我身上的伤已无大碍。”
继而,它将目光投向世晏缺失一臂的左肩,赤炎凌舞,宛若随风而动的绸缎一般美丽、鲜红,但再美...那赤炎之中也没有原本该有的东西。
论伤势之重,白泽是远远不及世晏的!
撕扯下世晏一臂的口感在脑袋中苏醒的一瞬,它的肠道一阵异样蠕动,呕吐之感在咽喉迷漫,心如刀割般悔恨、难过。
它万万不该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连眼前人都没搞清楚就任凭冲动胡乱撕咬!
不过世晏却似是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他的冰颜翘起一抹细微的弧度,说道“我说的不是你身体受的伤,我问的是那几只狼崽的死对你的伤还疼么?”
白泽闻言瞪大了眼睛,那几只苍月狼虽然相处不过数日,但那几只狼崽着实童稚可爱,它还常常和它们嬉戏玩闹,它没当过父母,但那几日的相处却让它体验了一番为人父母的滋味。
“它们...都被剥皮而死...”
说着它鼻尖一算,眼睛隐隐泛着泪光。
世晏闭上了双眸,心中亦是惊起了一阵涟漪,士兵军粮乏味难食,所以在外对战攻城兽群之时,常常有士兵不顾军纪私自出营猎杀异兽当野味解馋。
这些他都有所耳闻,平日他体恤士兵艰苦,没有多加训诫处罚,没想到如今却让他们‘贪食’的习惯害了白泽所养的狼崽。
他抬起独臂,袖袍千般舞动,旋即抱住了白泽的头颅,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鬣毛,这是他唯一能够做到的谢罪方式。
当年得知师傅命陨,它大哭七天七夜,望日而泣,见月而嗥,却没有一双这般温柔的手抚摸它。
如今心中虽一如当年一般悲痛,已经变得坚强自立许多的它一直没有哭泣。
但如今被世晏这般抚摸,它竟是不禁大哭起来,泣涕涟涟,悲吟不断。
十分诡异的一幅画面,一个看似纤弱的男人居然在安抚着一只庞大无比的苍兽。
白泽不堪地流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泪水,随着泪水的流逝,虽然悲伤难以磨灭,但起码没有原先那么憋屈了,心情舒畅了许多。
它的泪水渐渐停了,世晏也感觉到了它心情的平复,继而说道“我该谢谢你。”
白泽闻言一阵愕然,它不明白世晏到底有什么需要感谢自己的。
苍兽的头颅从世晏的身上移开,世晏看着他露出苍白的笑容,说道“虽然你这一遭非常鲁莽,但仅用一只手作为代价便能除掉炎廷治也算是值得了。”
他这句话说得发自内心,断掉一臂是常人所无法轻易接受的,为了身体的缺失而选择自杀的人也是大有人在的,但他却并不觉到缺了一只手臂是什么大事情,反倒觉得以这只手臂便能换得朝内百官臣服、再无权臣扰乱朝纲,是一件十分划算的事情。
镇定下来的白泽的眼瞳别有深意地盯着世晏,而世晏则在看着它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瞳。
两者对视许久之后,世晏再度微微一笑,说道“你想知道我为何不杀他?”
独白过后,世晏转身抬头看着苍茫的天空,说道“虽然我心中对他有再多不满和怨恨,他依旧是吾妻的父亲,就算是为了她,我也不能杀他。”
白泽低垂眼睑,回想起先前一直在文案之旁陪伴他的女人,回想起先前的‘梦’,他见过人真正开心的样子,也梦见过人真正笑的样子,所以它能够看出来世晏此时的心情和他的妻子以及梦中人完全不一样。
他现在脸上的微笑一点都不让人感觉到快乐,给人的感觉就只有冰冷而已,比平时的超脱俗世的淡然更加冰冷。
这时候,它突兀出现了一种预感,一种不要再多言的预感,它感觉再多言非但对世晏毫无助益,反倒会害了他。
出现预感之后,它一阵犹豫,要知道它的预感从无落空,几乎是某种程度的预言了。
不过世晏倒是对白泽的突然进阶感到有几丝兴趣,于是便问道“登入在劫之境,感觉如何?”
他微微一笑,唯有这一次的微笑让白泽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温暖。
世晏的这问题里也包含着对白泽进阶的祝贺,虽然白泽原本便有在劫之境的实力,但原本一直被封印,能够只用不到几个时辰便完成金丹期到在劫之境的跨越的异兽它绝对是第一个!
白泽欲言又止,不过它早已决定了——绝对不会再袖手旁观,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来后悔!
就算它的预感从无落空,但遵循预感之后,它却也从未得到什么好处。
预感终究只是预感,并无法掌握未来的事情。
“感觉挺好...”它打破了自己预感给它带来的警告。
看白泽这么从容淡定,他不禁连连颔首,说道“也对,天下间每一个修行者都在憧憬着这个境界,但其实刚开始确实会高兴,但时间久了便会感觉到与力量相应的重担,力量越大,责任越大,面对的敌人也就越强。”
他将自己的感悟娓娓道来,而白泽则在一边静静听着,说实,它话并没有如炎帝一般的感悟,自己仅仅是由于突破得太突然,真实感还不太强,况且在失去那几只心爱的狼崽的悲伤面前,连越几个境界的感动和高兴也显得太多微小。
“虽然可能不算是感觉,但我在突破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梦?”世晏被它的话语吸引了过去。
“什么样的梦?”世晏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