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江州街道上,此时的柳望承就像一只飞出牢笼的小鸟,无比欢快雀跃。
作为家中幺子,家教严厉的几乎没有任何个人时间的柳小公子终于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得到出远门的许可。而且还是软磨硬泡,保证回来之后不厮混不胡闹好好学习家中生意作为代价换回来的。
柳望承的顶上有三个姐姐,大姐二姐一个嫁到了京城一个则是嫁给了将军跟随丈夫在塞外出征。
听起来好像挺不可思议,事实上柳望承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家其实这么有背景吗?那他为什么还要念书还要经商?
跟他关系最亲近也是年龄差距最小的是三姐,而且他比他的小外甥也就早个四五年出来蹦跶而已。三姐不仅性格温柔娴雅又是当地有名的才女,而且还会教他弹琴作赋。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柳小公子现在可以暂时放飞自己了。之所以会选江州,完全是听闻了江州出现了一位琴仙,没有人见过这位琴仙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在夜半幽静之时这位白衣琴仙会坐在木筏上拨弄琴弦。
琴声悠悠,却动人心弦。
可是柳望承在江州河畔蹲了五天,连个鬼影都没蹲到。有幸见到琴仙的人说,琴仙一直是白衣飘飘,泼墨般的长发以及那随意束起来的白色发带,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柳望承蹲到第六天的时候终于蹲到白衣美人,只见背着手美人站在竹筏上,白纱斗笠遮住大半张脸。
咦?好像姿势有点不太对,但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竹筏上没有琴?!所以高挑的白色身影只是站在竹筏上随着河流的流水慢慢划过。
柳望承不免觉得有些失望,他来江州的目的就是为了琴仙的一曲。但是好不容易蹲到人却发现对方压根连琴都没带出门,这让人如何不感到失望?
之后他又不死心的连续蹲在桥底的芦苇丛里,终于有一次看到琴仙带着琴站在竹筏上,但是并没有要弹奏一曲的打算,只是背着琴一如既往的顺流而过。
失望到极致的柳望承想起出门的期限快到了,既然这琴仙都没有弹奏的打算,那他干脆玩几天就启程回麟州。
此时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江州城的热闹让柳望承也不自觉心情愉悦了起来。但是这样的好心情持续到他看见一个长得人模狗样的纨绔子弟调戏桥边的卖花的小姑娘宣布告终。
那公子拽着卖花的小姑娘的手腕不放开,嘴里似乎还说着什么。篮子里的花落了一地,卖花的小姑娘面带慌乱的挣扎着。
大概是一方的地头蛇,这样的人在麟州他见多了。多是家里有个做官的爹,或者是有个什么亲戚是这边的地头蛇,所以便肆无忌惮的欺行霸市调戏良家女子。
如果说别人有所顾忌不敢阻止的话,那柳望承是真的无所顾忌了。他家这个背景就算他要闹事也绝对不会是吃亏的那个,更何况说不定不需要闹这么大就能顺利解决。
他走上前拍着那纨绔子弟的肩膀,一个巧劲直接把对方抓着卖花小姑娘的手腕卸了下来,然后朝着那张本来还算能看的脸狠狠揍了一拳。
那纨绔子弟摸着自己的手和脸叫疼,准备招呼手下出手教训的时候——
柳望承转过身来,一双明媚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于大人近期是在府上做客吧?这事闹大你觉得谁会比较难看?”
纨绔子弟没想到对方居然知道于大人在他家做客的事情,因着一些地方风气以及利益关系,他爹正在讨好这位于大人。如果事情闹大了,他爹分分钟打断自己的腿。
“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你的!”朝着柳望承啐了一口,纨绔子弟撂下狠话才忿忿的带着人离开了。
小姑娘显然是被吓到了,楞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柳望承见她手腕似乎被篮子的边缘划到了,便从衣襟里拿出手帕打算给她包扎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身影动作迅捷的移动到他旁边,一个擒拿手就把柳望承的手臂反扣在背后。小姑娘恍如惊醒一般捂着唇尖叫道,“公子!”
但是她出声的速度明显不如柳望承听到自己骨折的声音快。
‘喀嚓’一声,干脆利落。
柳望承要被疼哭,自小娇生惯养的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当即就苦逼兮兮的开口,“这位大侠,我是哪里得罪到你了吗?你起码给我一个理由再折断我的手啊……”
小姑娘顾不上自己手腕受伤,连忙走上前慌乱得不知该做什么好,但是看柳望承那龇牙咧嘴的模样只能慌乱的说道,“公子您还好吗?这、这位大侠,不知道公子是怎么得罪您了?”
黑衣大侠看了一眼卖花的小姑娘又看了一眼柳望承,然后放开手,抱剑躬身语气有些硬邦邦的说道,“抱歉,是在下莽撞了,本以为你在欺侮这位姑娘这才……”
然后他直起身看到柳望承那张痛的扭曲的脸时,忍不住脱口而出,“是你?”
柳望承莫名其妙的抬起头,看着那张面无表情但是长得很好看的脸认真沉痛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用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我们认识?”
但是面前的男人却摇摇头。
柳望承嘴角抽搐,今天的事情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他一个出手相助的好人反而落了一个骨折的下场就算了。这个男人还一脸好像认识他又不想认识样子……
算了算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子弟何必跟江湖人过不去,当下便跟卖花的小姑娘问道,“这附近哪里有医馆?”
小姑娘急急忙忙把花篮和一些还没被糟蹋的花放进篮子里然后说道,“就在这前面,我带公子过去吧。”
柳望承强忍着手臂的疼痛,风度翩翩的笑道,“那就多谢了。”
一直被他们无视的黑衣男子大步跨到他们面前,一双幽潭般的眸子直直看向柳望承。
柳望承皱着眉头,显然不清楚这个男人想做什么,他就这般沉默的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他们面前,“这位大侠,你既然知道我不是欺侮姑娘的人,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是我误伤了公子,不远处有我的别院,不嫌弃的话可以前去养伤。”他的态度强势,一张脸连多一个表情都没有,实在很难说这句话到底是补偿还是威胁……
柳望承觉得这人实在有点难缠,仿佛只要他拒绝对方就绝对不会让他过去一样。苦逼的皱着眉头,他只能对那小姑娘说道,“你手上的伤严重吗?要不要一起去这位大侠的别院让人看看?”
卖花的小姑娘看了一眼面无表情还有些阴沉的男人,轻轻摇头,“我这只是小伤,公子的伤才比较严重,赶紧去治伤才是。”
于是乎,这就是寒厉晚和柳望承这段孽缘的开端,一段莫名其妙到了极点的缘分。
柳望承没想到居然是寒厉晚亲自给他接好手臂,然后上药包扎。看着对方敛着眉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又想起对方说的那句‘是你’。
他明显是认识他的,对方的否认一点都不干脆,眼里反而有点复杂的情绪。本来他想无视过去的,偏偏又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的问题是,他不擅长跟这种面瘫寡言的人沟通怎么办?
莫名其妙的柳望承就在寒厉晚的别院里住了下来,他本来是打算包扎好回客栈的,然后下午的时候就看到寒厉晚把他的包袱拿过来了。
让他伤好之前住下来,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反正是对方害得他只剩一只手能活动了,安慰了一下自己伙食和环境都不错就心安理得的住了下来。住下来的同时还往家里写了一封信,说是手臂不小心受伤了,回家的行程相对延迟。
没过几天就收到一封厚厚的回信,信里面光是他母亲就好几页了,然后他爹就寥寥说了几句让他注意小心,姐姐听说了也回了信过来。随信来的还有一大叠银票,让他找个好大夫好好养伤,别落下病根。
柳望承捧着信件只觉得内心暖暖的,然后珍重的放进随身的包袱里。走出房间的院子散散步,然后就看到寒厉晚在中庭里练剑。
他练剑的表情比起平时更加冷冽,虽然柳望承不懂武功但是也能感受到剑身和剑气带着的冷意。一如这套剑法名字:寒水。
柳望承是后来才知道寒水山庄的寒水剑是如何的享负盛名。
他住在这里好几天了,跟寒厉晚交流并不多,说过的话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十句……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回寒水山庄而是待在江州小小的别院里,也不知道他每天除了练剑还在忙什么……
一无所知的两个人明明相隔不远,却仿若两个世界。
柳望承没再继续打扰对方练剑,而是转身离开了中庭,今天他想逛逛别的乐器馆看看有没什么收获。
寒厉晚余光看到那抹熟悉的衣角时,手里的长剑不自觉顿了顿然后叹气收起了剑招。
那边柳望承在一个偏僻的街角找到了一个历史相对比较久远的乐器馆,馆主是一个瞎了眼的老人家,与养女在此相依为命过了十几年。
和老人家的交谈也相当有趣,最后为了感激老人他在馆里买了一支暖玉长笛。非常勉强的吹了几个音,他这手伤得真不是时候,老人家的养女也似有所感一般弹起了古筝。
权当安慰。
一曲毕,柳望承就像是遇到知己一般心情愉悦,最后过了晚膳时间才从乐馆离开。就这般心情愉快的哼着小曲,走在僻静的小巷子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柳望承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自己,但是回头整条巷子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人。胆子一直不是很大的柳望承直接加快脚步,走到大街上这种窒息的感觉才减缓了不少。
走到寒厉晚别院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柳望承睁大了眼睛,那不是琴仙吗?!为什么会从别院门口出来……难道‘她’跟寒厉晚……?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他需要点时间消化一下。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跟了上去,只是没走几步前面的人就停了下来。
那人转过身,看着角落那个躲得并不高明的身影说了一句:“出来吧。”
咦?柳望承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其次,这是个男人的声音。从角落走出来,借着月光看清那张脸的时候,他觉得世界观都崩塌了。
这个白衣琴仙不是寒厉晚又是谁?!
柳望承不知道该说这是个惊吓还是惊喜,他一脸懵逼的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寒厉晚看着他一脸复杂的神情,淡淡的开口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才不是跟着你,我只是跟着琴仙过来的……刚想解释,柳望承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你若是不想我跟着,你刚才就应该直接轻功走。”
毕竟以他的身手要跟上寒厉晚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对方停下来了,而且还非常坦然的暴露了自己,这说明他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件事?柳望承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是他总觉得今晚的寒厉晚眉宇间多了几分戾气和不近人情。
“你不是想知道我留在江州别院做什么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