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落地破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暮君艰难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向一侧望去。那是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略微稍显稚嫩。虽然他是一个男人,但暮君还是感觉到他有一种少女般的清秀。
少年双目直直地望着暮君,犹如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这是哪里?”暮君艰难地张开干裂的嘴唇,发出的声音连他都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听到。
少年马上冲出房门。看着消失在门外背影,暮君颇有些无奈地苦笑。不过有一点他至少可以确定,自己还活着。
他的思绪不由的又回到了刚刚发生——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的那一幕。穿过玄雨殿地空间之门后,他们进入到隧道中。为了抢在空间隧道崩塌前逃离出去,二人竭尽全力地赶路。隧道在不断的震动,无数的时空碎片从上方脱落下来,如果不慎被其砸中,会瞬间丧失行动能力。
为了躲避坠落的时空碎片,二人不得不放缓速度。虽然出口就在不远处,但二人似乎无论如何也不能到达。时空隧道彻底崩塌,周围顿时出现了数股青色龙卷,那是破碎的次元空间产生的空间风暴。其中一股空间风暴将他们吸进去,二人犹如置身在漩涡之中,身体在不断地翻滚拉扯。
风暴龙卷中混杂了大量的时空碎片,在每一次的触碰后,身体都会出现一道像被利器所割的伤痕。短短数息时间,两个人的全身便被鲜血染红。
逆龙血瑰剑出现,暮君斩断一块硕大的空间碎片,一把抓住即将和自己擦身而过的风清儿的手腕。
“我们这是要死了吗?”风清儿原本精致的面庞已经不在,空间碎片在她的额头和脸颊留下了数道狰狞的伤痕。
暮君连续劈开了十几块空间碎片后,将逆龙血瑰剑紧紧咬住,抱起风清儿,面庞凝重地说道:“那只笨孔雀还在我这里,如果不能把它交给你,我要找谁去要报酬。”
暮君身上的圣气突然消失了,霎时间又暴涨开来。不过这一次,那圣气已经完全变为金黄色。一团金白色的气源出现在他的天灵盖上方,光芒所到之处,无数的空间碎片犹如冰融化一般瞬间泯灭。
暮君怀中的风清儿也是一愣,因为她感觉到了一股无比神圣的气息从上方的气源中散发出来。当那金黄色的光芒照在她的身上时,身体上的割痕创伤居然在迅速的愈合,一股强烈的暖意席卷全身。
“准...备好,要走了……”暮君口齿不清地说道:“人道之力……洁光普照。”
一道庞大的金白光柱从气源中迸射而出,将席卷他们的青色风暴瞬间冲散。与此同时,在他们上方的不远处莫名出现了一条新的空间隧道。金色光柱贯通了隧道的一侧,暮君抓住机会,带着风清儿进入隧道之中。
不过这条神秘的空间隧道同样并不稳定,在剧烈地晃动过程中,依旧有大量的空间碎片坠落下来。在朝隧道出口奔去的过程中,一片巨大的空间碎片从二人的上方落下。那一刻,暮君的瞳孔瞬间变为红色,咬合的逆龙血瑰剑剑身再次向外流淌血液,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一股异样的冲动。
“夜祭——丧夜雾银。”暮君慢慢闭上眼睛,完全放松身心,只凭脑海中的那一股神秘的冲动在动作。他的头向一侧猛然摆去,一片银色白雾从逆龙血瑰剑中散播开来。白雾所到之处,将整个隧道的表面镀上了一层冰晶般的物质。原本晃动不安,濒临崩溃的空间隧道顿时平静下来。
暮君睁开眼睛,他看到不远处,出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阳光……
三天前。
神风阁,命天殿内。
在一张青绿色的石椅上,风元圣把玩着一只灰褐色的木雕鸟,他把手指按在鸟的眼睛上,自己的眼睛中却流露出异常凝重的神色。
“存在了九百多年的杀手组织吗,有意思。如果上一辈的老家伙还活在世上,恐怕是要嘲笑我们了,如今被一个杀手组织都看不起的八大圣域,到底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木雕鸟被放在桌面上,风元圣继续道:“大长老。”
坐在风元圣左侧的风云眉须一皱。他已经在大长老的座位上坐了四十多年,却还从未听过风元圣的话语中蕴含着如此激动的颜色,就如同听到少女在初夜中愉快的轻吟那般罕见。
“那云霄古籍阁中的史书有些日子没有清理了吧,你是时候派人去打扫打扫了。”
风云扣上手中的书籍,面无表情道:“是,阁主。古籍阁中不会留下任何蛛网死角——如果那群小崽子还想要手吃饭的话。”
“三长老,风绝那小子养了几个月的蒲公英?”
风淋长老的胸部剧烈的晃了晃,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虽然已四十多岁,但傲人的身材足以和二十岁的少女争艳。“回阁主,那些嫩芽已经生长了近一年时间了。”
“一年时间,也该把他们吹散了。派他们在整个天罗帝国展开搜查,根据清儿描述所画的杀手画像,把任何可疑的人全部列为目标,绝对不能错过任何线索。即便藏在青楼女孩的肚子里,也要把他揪出来。”风元圣冷冷地说道。
风淋长老邪魅地笑着。“这群还没尝过女人滋味的小伙子,身体和口袋恐怕都要被掏空了。”
风元圣又看向风遥。“那个小子还没有醒过来吗?”
风遥长老摇了摇头。“他所受的伤已经愈合,没有大碍了。不过奇怪的是,他的恢复能力太过强大,已经远远超过人类,甚至能够一些顶级凶兽相媲美。他的体内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一直温养着其体内的经脉和整个肉体。可即便是葛先生,也无法查清这股力量的源头在他体内的位置。”
“奇怪?只不过一个灵生境的小家伙就开辟出了自己的次元空间,还携带着一把超越神品品阶的绝世利刃,居然还有和凶手相提并论的恢复能力。这些奇怪的事情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时,说他奇怪也已经不奇怪了。”风元圣意味深长地说道:“清儿说白家的那个小子与他相熟,不知道是否确有其事。对了,如果他醒过来,清秀,你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坐在石桌最后面的是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他的身材非常瘦小,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但面庞异常白皙,儒雅中透露着一种少女方才具备的清秀。
“我知道了,师傅。”风清秀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天前的夜晚。
神风阁,星辰台的望亭中。
“听说明天你也要离开神风阁。”风清儿问道。
白穆静静地看着天上的诸多星辰,偶尔它会出现一种幻觉,自己的目光能与天上的星月散发出来的光芒相互交流。如果真的可以,白穆相信那将是一场穿越千年的对话。
“已经劳烦了许久,是时候离开了。如果还留在这里,即便我不想离开,你们也要赶我走了。”白穆回过神来,开玩笑道。“白灵还在暮君的次元空间之中。如果不是为了等他苏醒,在蓝临渊等人离开的时候,我就会和他们一起走。不过看样子暮君短时间内恐怕一直会保持现在的状态,我还是先回虚道谷,将蜃仙古漠中发生的事情告知谷主和长老们。如果暮兄醒过来,还望清儿姑娘及时通知,我一定会再次登门拜访。”
风清儿道:“白兄放心,一旦暮君苏醒,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那就有劳清儿姑娘了。”
“白兄客气了。”风清儿道:“不过,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不知白兄能否替清儿解答。暮君并非是你虚道谷之人,我听说你们是在来蜃仙古漠的路上认识的,彼此之间还并非了解。八大圣域年轻一辈的历练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外人参与的情况,不知白兄是出于什么原因,产生了让暮君参与这次历练的想法?而暮君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会同意参加这次历练?”
白穆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道:“清儿姑娘真是心思缜密之人。不错,在路上遇见接近暮君,并带他进入蜃仙古漠一切都并非偶然,而是有意为之。至于原因,就连我这个当事人也搞不清楚。”
风清儿有些糊涂了,白穆无奈地笑了笑道:“在离开虚道谷的前夜,家父将我带到家族禁地。在紫虚幻镜中,我第一次见到暮君的影像。随后父亲取消了我和白灵原定的路线,换了另外一条经过天火圣朝的线路,并告知我们在经过天火圣朝时,一定会遇到出现在紫虚幻镜中的暮君。他吩咐我无论用什么方式,一定要接近暮兄,取得他的信任,并说服他同我们一起参加在蜃仙古漠的历练。”
“这么说,一切都是白谷主的意思?他为何要这样做?”风清儿疑惑道。
白穆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在他心里,已经想到了一个最可能原因——恐怕这件事情,是和神秘出现在虚道谷的那个青衣人有关。
“白兄,那暮君为什么会同意进入蜃仙古漠?”
白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笑道:“恐怕这个才是清儿姑娘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吧!”
风清儿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白兄同样也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如果不是神风阁离蜃仙古漠最近,我一定会带着暮兄离开的。他现在犹如一场只有赢没有输的赌局,任何人都想要下赌注。”白穆说。
风清儿承认道:“没错,我们当然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而且现在,貌似已经换成了神风阁拥有可以下更大的赌注的机会。”
白穆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道:“但你也别忘了,有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暮君才是真正的庄家。”
紫照楼内。
“你终于醒了。”和暮君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
“我这是在哪里?大叔你又是谁?”暮君艰难地挤出一丝声音。
风元圣道:“大叔?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叫我的人。这里是神风阁的紫照楼,我叫风元圣——神风阁的阁主。”
“大叔就是神风阁阁主?”暮君惊讶地说道。“我为什么会来到神风阁?”
风元圣扶起暮君,从风清秀手中接过一个盛有金白色液体的杯子,转而递给暮君。
“八大圣域的小子们在蜃仙古漠遭遇了危险,所以风遥长老便把你们接到神风阁,进行相关的治疗和修养。我听说是你最后把我女儿从雨帝空间中救出,如此说来你还是我们神风阁的恩人,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您的女儿?”暮君思绪还是有些混乱:“难道是风清儿?”
风元圣微微点了点头。
“风大叔不必客气,换做是谁,在最后时刻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毕竟没有人愿意夜晚被自己的良心意志所吓醒。”暮君大口喝着杯子中的液体,干裂的嘴唇终于等到了甘露:“如果风大叔真想感谢我,那能不能……再来一杯。”
风元圣一愣,同暮君一起大笑起来。
“你愿不愿加入我神风阁。”
在喝了六七杯灵液,吃了五六只烤鸡,三四头羊,十几份牛排后,暮君终于满意地拍了拍肚子,笑着对风元圣道:“不愿意。”
风元圣苦笑道:“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是你能告诉我愿意吗?是因为你已经有了依靠的势力,还是……”
暮君摇了摇头道:“不,我什么都没有,只是孤单一个人。”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我的邀请。”
“我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更不喜欢听从别人的命令。”暮君严肃地说道:“最重要的是,我喜欢自由,喜欢冒险,东陆、南陆、西陆、北陆、中陆,我的目标是游历整个人界。”他在心中暗道:“直到集齐分散在人界的人道残源。”
他擦了擦嘴上的油渍,露出了阳光般地微笑:“不过还是要谢谢大叔请我吃了这么多好吃的,真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