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亲吻(1 / 1)

陈简最终还是没叫人喂的。

她低头看蛋糕,塑料叉子,透明,尖尖的头,戳进柔软精致的奶油里。她也不吃,只用叉子搅。彩色糅合,涂抹开一片又一片的粘腻。

那样专注,倒有些孩子似的意气了。

陈简放下圆盘,抬头。电视里是东方明珠的顶,高高的顶,几乎把天顶破了,蓝天夹着白云流出来。画面一变,星条旗下的总统和红旗下的主席正在握手。

总统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什么对台湾的三不政策。陈简想:总统在白宫偷情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一本正经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坏蛋,“噗嗤”笑出来。

承钰回过头来,“好好的笑什么?”

陈简随口就答:“你好看,我看着开心。”

承钰:“……”

她这才注意到他站在电视旁,正对着书柜上的CD架。房间门半掩,漏出一条光,堪堪落在他的侧身。他左手插.在裤中,黯淡的光,□□的小臂呈现美好线条。

陈简这才猛然惊觉:他真是高呀。她似乎一直以来,都忽视了他已经这般高了。

她把手中塑料叉子刺进托盘,泡沫“吱”地一声。陈简走过去。

“你在找什么?”

他回:“看看有什么。”

那双玉一般的手,手指点在静默的碟片包装纸上。一排一排,点过去。然后顿一下,点出一张。

封面上大片滩涂般的黑色,正中是女人的背,细白的腰,黑色的发,发旁有绝望的蓝光。黑发扭曲着铺卷下来,搭上女人的肩,像扭动的蛇的身。

陈简剧透:“妻子被魔鬼诱惑,魔鬼利用妻子的身体给自己塑造了人形,降临人间。妻子和丈夫开始不停吵架,丈夫怀疑妻子偷人,找私家侦探跟踪妻子,发现了妻子别魔鬼附身。最后两人都死在警察的枪下,魔鬼又利用丈夫的身体降临了人间。”

承钰:“……”

他把这张推回去,又点出一张。陈简瞟一眼,画面上,三张外国主演的脸。最左边的男演员下巴上有一道坚毅的美人沟。

陈简:“小明和小红是一对情侣,小明为了拯救世界和平离开了。小红很难过,小明的好兄弟小黑来安慰小红,两人安慰出感情了。这时候小明却回来了,小黑和小明为小红决裂了。然而小黑还是顾念兄弟情的,他为了救小明死了,最后小明和小红重新在一起了。”

承钰:“……”

“这个呢?”他重新指着一张。

画面上是铺天盖地的忧伤阴天,灰色的海面,穿着毛衣的女人忧郁的脸。

陈简:“女人的丈夫死了,她很绝望很难过。于是她利用□□技术,复制丈夫的基因,生下了一个与丈夫同样长相的儿子。儿子长大,开始恋爱,带恋人回家。女人看着那张与丈夫相同的脸,更加忧郁绝望了。”

承钰:“……”

承钰觉得周身冷气嗖嗖,他问:“你这儿没有符合主流价值观,代表真善美的东西吗?”

陈简抬头,“什么样子的叫真善美?”

“我这样的。”他说。

陈简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投去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

承钰抿嘴,低头看她一眼。

陈简保持惊疑不定的眼神。

承钰冷哼一声,抽出一张光碟离开了。

陈简跟上去。

这最后一张既“符合主流价值观,又代表真善美”的碟片,是去年香港无线拍摄的《天龙八部》。

黄日华主演,左角是李若彤冷若冰霜却美艳异常的脸。

陈简看着承钰将碟片推进去,老旧的屏幕卡顿,他拍拍,画面破碎,又重新组合。画面跳出,茫茫草原,风吹草低见牛羊。白云,风烈。

两人回到座位上。承钰站起来,看到墙面上一个圆形的飞镖盘。锦旗一样挂着,绿色的面,彩色的芯。

他摸了摸凹陷,全在内环。说明房间的主人有非常好的准头。

这时,有压抑的哭声传来。

他回头,看到眼泪从陈简眼中淌下。电视的荧光中,是她美丽却湿漉漉的脸。承钰惊讶,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屏幕。

白云绿草中,阿朱伏在萧峰怀里,萧峰抚着她的秀发。阿朱说:“萧大哥,等你报了仇,我们一块到塞外,你可以放马,我可以牧羊。”

陈简说:“如果我是阿朱,我就瞒萧峰一辈子。要是他不小心知道了我是段正淳的女儿,就因此不要我了,我就先杀了他,再杀了自己。”

她抬头,美丽的脸庞,湿润的眼。

承钰:“………………………………”

承钰在她身边坐下,犹疑了一下,还是说:“你是不是从小受过什么心理伤害?”

陈简抽噎了一下,听出了他的潜意思。她抬眼看他。黑色发,白润的脸,红的眼眶。她说:“你才有病。”

承钰:“………………………………”

她扭头,望回电视。一秒后,又回头看他。她说:“其实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承钰:“………………………………”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应该离这个女人远点。

黯淡的光线中,她一张俏丽的脸,带泪又笑,问:“喂,你是不是不信?”

承钰表情认真,语气诚恳地说:“其实……我是贝多芬转世投胎。”

陈简随手捡起来小靠枕,砸过去,“不要脸。”

承钰笑,接住,顺势躺倒在床上。

陈简起身走过去,在他身旁蹲下,凑近他耳朵,细细小小地:“我真的是石头缝里蹦出来了。”

所有无父无母的小孩,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她的发丝挠到他的皮肤,泛痒。他伸手去抓,一刹那,她起了身,他的手指擦着发尾而过。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的身高还不需要买票的时候,陈简问过恩一,她问:“我的爸妈找过我吗?

恩一回:“找过。”

她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没找到,他们吵架,然后离婚。”

她抬头看他。那时她只到他的腰。她抬起女孩小小的脸。

恩一垂眸看她,很黑的眸子。他说:“你母亲再嫁了,随新丈夫去了北方。”

她低头,看到鞋尖。圆圆的布鞋尖,民族的色彩,糅着,又碎了。她眼睛湿了,眼泪砸下去,色彩也糊了。

头上传来声音:“你父亲没有娶那个女人。”

她抬头,眼睛还是湿的,却有了活的东西在里面。她问:“那她呢?”

恩一说:“死了。”

她说:“你骗我。”

恩一看着她。

她咬牙,“你骗我!”

他仍旧看着她。

她伸手打过去,恩一握住她的腕子。细嫩的腕子,上面是青色的血管,倔强的颜色。他说:“你就当她死了,不然你怎么办呢?”

她仍旧咬牙看他,声音倒是很有力度,“她让我多难过,等我长大了,我就要让她多难过。”

恩一笑了,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她咧嘴倒吸一口冷气,他松开,又笑了。接着恩一拿出一本书,很厚的壳,黑色的。

是《圣经》。

他指着一句,“念。”

她念。

彼得问耶稣:“我弟兄得罪我,我宽容他七次,够不够?”

耶稣说:“不是宽容七次,要宽容七十个七次。”

她猛得合上书,恨恨地想:他这是要我把一切忘了,要我宽恕吗!

恩一抽走书,指着刚刚的句子,对她说:“你什么时候信了这个,你什么时候就离死不远了。”

她:“………………………………”

陈简从回忆中抽出神来,她扭头望见承钰。

对方也看着她。

她垂眸摸摸床单,很柔顺的触感。她又抬头,故意道:“刚刚你让我难过了。”

承钰注视她的眼睛,“我怎么让你难过了?”

她笑:“你就是让我难过了。”

他张口,欲说话,陈简比出食指,抵在他唇上。承钰垂眸,直的白的手指。

她维持着比划手指的动作后退。承钰缄默。突然,陈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起蛋糕盘,砸了过去。

餐盘缓缓滑落,露出承钰被奶油覆盖的俊俏脸颊。黑色的发,白色的偷袭物。

他倒吸一口凉气。

陈简笑倒在床上。

然而下一秒,她坐近。两张脸近在咫尺。她看见承钰卷翘的睫毛,上面是点点白色。

她装模作样地帮他擦拭,一边擦一边说,“不好意思哦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哦,手滑手滑……”

承钰开口:“你这样做也让我很难过,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眨眼,带笑。故意重复:“哎呀,你要怎么办呀?”

两人眼睛对视。

陈简擦拭的动作停住,她手指沿着他脸颊的弧度下滑。

下颚那儿粘黏一块显眼的奶油块。白色,香甜。

她张口,咬上他下颚,吮掉奶油。口水的温湿,皮肤的细腻。

她轻轻说:“甜的。”

下一秒,她的下巴被抬起。承钰的手背托着她的下颚,温腻的触觉。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神。

黑色的眼,沉的眼神。

她闭眼。

承钰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她伸出舌头,抵到他的牙齿,温热的气息袭来,她手指插.进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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