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已入秋,小城里仍旧是燥热无比。街上的行人走得着急许多,就连那些小摊小贩也一脸苦色的守在自己摊位旁。
由不得他们不苦,他们的苦却又不仅仅只是那燥热无比的天气。几日前连连几场夜雨,好不容易盼来这艳阳高照的日子,准备好好的做些买卖,可谁知这街上又出现了许多面色不善的人物。
这类面色不善的人物大多身着武服,腰上插剑,面上一副蛮横装。他们走起路来大迈着八字步,说起话来声如牛吼,甚至个别人物还袒胸露乳,看得街上的小媳妇一阵脸红。
小城已不再是几日前平静安稳的小城,城内每一个居民都能感觉到小城里越来越紧张的气氛。天是艳阳天,可笼罩在人心头上的却又是满天的乌云。然而这乌云却又不能带给人一丝清凉,反而是越来越燥的热。
热能烦心,烦心的人见着那些拿剑拿刀之辈心里就一阵暗骂,他们的面色上表现得恭敬无比,他们的心里却是用着那最恶毒的诅咒着眼前的人。
他们口中喧哗,昂首阔步走在街道上。街道并不宽阔,他们这些人又喜欢成排成列的走,让这安稳的小城变得拥挤无比。街上的行人敢怒不敢言,纷纷只有低着身子,看着自己脚下路,如着鸵鸟般行走着。
那些江湖好汉随意享用着街上任何一家摊贩的物品。官府呢?官府衙门里的大人早早便在几日就紧闭了宅门。新上位的丁大首领呢?这位丁大首领还躲在自己的府中听着小曲呐。
话至此,就得说说那位新上位的丁大首领。
丁大首领的原名小城的人不知道,只能将他叫做往日张大首领般的人物。这张字换成丁字,这张府却也是换成丁府。唯一没换的,估计只有以前张大首领脚下的那块踏板石。
新上位的丁大首领可不是好惹的人物,小城虽小,可管制小城的帮派里仍旧有着许多野心之辈。当初张大首领,杀人鼠在时还能勉强压着,可到了这位三首领上位,人们却管不得这么多。
听说那一夜,帮中好几个位高权重的堂口大佬集结了大大小小几百人冲击丁府,只可惜,那刚上位的丁大首领也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那一夜,丁府前宽阔街道上染满鲜血。那一夜,求饶救命声呼天告地。新晋的丁大首领胜了,并且以完全压倒的胜利。
帮中的人不敢在生二心,小城里的人对着新上位的丁大首领也有着深深畏惧。奇怪的是,大权在握的丁大首领却偏偏在时候躲进了宅中。这几日,小城内兵剑声渐多,南来北往的汉子渐多。
这些人操着不同的口音,说起话来声大如牛,只要他一开口,这一整条街都听见。小城内普通的民人早已忍受不了,只可惜天要下雨,人要吃饭,不出摊如何挣得口食养活一家老小。
他们又不是那些身带刀兵之人,随手拍拍桌子,好吃的便一溜的上桌。随便大喝两声,便有人乖乖将财物双手奉上。
不过,这也并不是没有丁点好处。小城几日里每日闲游的公子小姐少了大半,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对于往日来往街上的人来说,这是大大的好事。对于那些小摊小贩,却是大大的坏事。这些公子小姐们平日可出手不凡,经常一掷重金买上一些喜欢的玩意。
“小老儿,福源酒楼在什么地方?”
摊贩身前站着个面色凶恶的大汉。他其实也算不得凶恶,只是他那满脸的络腮胡遮住了大半个脸,就如深山出来的野人般,着实把面摊前的小老儿吓了大跳。
问话人满脸络腮胡,身上穿着土黄色的武服,两只臂膀半露在外面,嘴巴大张,眼睛直直盯着眼前的小老儿,面色显得凶恶。
“那,那里。”小老儿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哆哆嗦嗦的说道。他的身子紧贴着自家的铺子,他的双脚如锅中煮熟的面条一般。
凶恶大汉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身便向小老儿手指的地方而去。
“这是多少个人了?”摊贩扶摊站稳身形暗问道。他家面馆摆在此街的上口,这是一个好位置,可这几日却不是一个好位置。这几日他已不知遇到了多少身带兵器的江湖豪杰。
江湖豪杰是什么,在这些普通人心中,那就是到处拿着杀人抢财的金腰带。
他杀你,你不能反抗。他抢你东西,那你得乖乖的送上去。普通民众对着那些江湖豪杰没有半点崇拜,又有谁会去崇拜一个随意可杀你,可抢你东西的人。他们对着这些人满心的厌恶,可他们却又从不在面上表现丝毫。他们是一群老老实实的人,但老老实实的人也会为着生活做许多满是卑贱的事,虽然那并不卑贱。
摊贩心中突又想到一人,昨日那人。那人腰上也插着剑,可那人的神态却是与这些人大不一样。
那人身着青色儒服,腰上插着宝剑,他虽面无表情,可他说的话却是稳妥。他对着小老儿问话温声无比,不仅在小老二这里问了地址,问完后还在小老二这里点了份面,多给了几钱银子。
面是普通的面,可这个像个儒士的人物却是吃得津津有味。他的动作很慢,可他的动作却让人不会感到丝毫嫌弃。
做摊贩的都是想着赚钱,赚钱之余却也是想有人真心喜欢自己的东西。小老二昨日变得大胆了些,给那儒衣剑客碗中多加了两片肉。
他看着那人吃着面,脸上也带着欣慰。从那以后,他遇到那些江湖人士,最多也就是双腿如面条,不像以前般,全身都如软面。
“嘿,那老儿,福源酒楼在什么地。”
凶恶大汉刚离不久又有江湖豪杰问道,只是这问话的声音却是奇怪了许多。小老儿近几日也没少听南来北往的口音,可此时问话这人却又大不一样。他话说得艰难,声音里满是生涩。
不是中原人?小老儿年轻时也有着些见识,心里下了判断,抬了头。
“喇嘛”
面摊前站着四个身着红袍的人,红袍披在身上,偏袒右肩。小老二几十年前见过一个来此地游行的喇嘛,倒也识得。
面摊前的四个喇嘛身材壮硕,眼里闪着精光,手中拿着串佛珠,只是那面相却是凶恶,比刚刚那络腮胡大汉还要凶恶。
小老儿学着寺庙里双手合十道:“在...”他的话还未说完,却又被人打断。
“小老儿,别告诉这些恶僧。”
刚刚那个已经离开的络腮胡大汉不知何时又回到面摊前,他对着小老儿说着话,眼睛却是直盯盯的看着喇嘛四人。
“你找死。”四个喇嘛里其中个年轻喇嘛转过头,满脸杀气的喝道。
“我找不找死不知道,不过你们邪教喇嘛就不能踏入中原一步,难道你们忘记百年前的大战。”
络腮胡大汉对着那年轻喇嘛的杀气丝毫不在意,满脸玩味的慢悠悠说道。
他说着话,又看了看四个喇嘛中的那个老喇嘛。这个老喇嘛看起来已有七十高龄,可他露出的右臂却是壮硕无比。
“施主,得饶人,且饶人。”当中那个老喇嘛宣了声佛号,善言道。
不管是哪里的寺庙都是善言的,不管是哪里的寺庙都是一副菩萨心肠,你也且不用论论他心底的菩萨心肠是否真实。
“你这番僧老儿,还在这里装什么菩萨,谁不知道你为了练邪功,采食了不知道多少年轻女子。”
络腮胡大汉瞟他一眼,口中不屑道,他像是说得累了些,大步间便坐到面桌前。
“不许你胡言,我们这是正宗欢喜禅的功夫。”年轻喇嘛脸上厉色狠绝,跨步间便向大汉走来。
“你要来,真的要来,来杀我啊。”络腮胡大汉看着来人的身影,口中絮絮说道。他这模样,就如街尾那些多话的阿婆一般。
年轻喇嘛面色铁青,没有停下脚步。那个老喇嘛也没有说话,紧盯着络腮胡大汉的身形。
此处街道前已聚集了不少的人,南来北往的人,手中握着兵器,腰中插着兵器,大多是剑,也有几把刀的身影,至于另外一些使用奇门兵器的人却是不见踪影。
“他是谁?”围着的人看着那依旧安稳坐在长凳上的人问道。
四番僧他们识得,为首那老喇嘛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高手,可这个络腮汉子是谁,他为何又敢这样坐在那言语挑衅。
“你知不知道?”人群后方,一个衣着华丽的人问道。
他问着身边那人,身边那人一袭青色儒服,腰上插着长剑。如果面摊前小老二见了,不一眼认出,这人正是昨日在他面摊吃面问话的人,而这人也不正是几日前消失的江浊。
此时的江浊眼里精光更胜,手中的剑法却是更精进一步。
不仅是他,就连刚刚问话的越王秀也是这样。经历过绝望的剑客与经历过生死的剑客一模一样,只要能破茧,那必定又是只美丽的彩蝶。
二人实在是奇怪,他们出生便注定是对手,可此时他们却又是一同巡游的旅人。
江浊没有答话,眼睛直直紧紧盯着那人的脸。
那人看起四十多岁,此时他仍旧安稳的坐在长凳上,年轻的喇嘛已距他不过一丈。
一丈,便见生死。
年轻喇嘛见到这人仍旧是动也未动,脸上带着狠毒的笑意,手已在腰间。
喇嘛很少使用外门兵器,这四番僧却是歹毒无比,他们惯用各种毒镖,各种毒药,他们修炼的也是欢喜禅上的无上功法。
只可惜欢喜禅的功法本是阴阳调和之用,而这四人却硬生生练成了魔教的武功,专门采集年轻女子的精气,等那些女子被采集了精气后,十死无生。
四人招式平平,可靠着吸取精气的功夫,若只论内功的深厚,怕是这年轻喇嘛便足以让许多江湖人汗颜。
此时这年轻喇嘛的的手已在腰间,他是个有心计的人,见那人不动,便想再走得更近一些。
使用暗器都是在远处,可暗器最好的位置却是离人近一些好。近一些,那人还没有反应便已身死。
就在那络腮胡大汉正准备端碗喝茶时,年轻喇嘛已出手。
在场的江湖人士看着那直直而来的七八件暗器无不色变,那不仅仅只是暗器,暗器上更是淬过剧毒。
七八件飞来的暗器里有飞刀,有飞针,更有一串缚手的佛珠,每一件暗器上都闪着黑芒,这正是剧毒留下的痕迹。
两人相距不到一丈,七八件暗器眨眼间便已快到人面门。可那络腮胡大汉依旧坐在那,坐在那的络腮胡大汉将碗口对着直直而来的暗器。
接下来却是妙不可言,那茶碗竟如同磁石般将直直而来七八件暗器收入碗中。年轻喇嘛的脸色苍白,眼里闪烁着畏惧,身体颤抖着。
站在后面的老喇嘛此时也站不住,向前一步道:“敢问阁下何人?”
络腮胡大汉没有回话,口中大喝道:“滚。”
老喇嘛脸色变了又变,眼里的凶意闪了又闪,到最后却还是转身离开。
周围人满是惊滞的看着眼前这幕,直到番僧四人消失在此地才反应过来。人群里响着如雷般的掌声,如雷般喝彩声,人们佩服的不仅是络腮胡大汉那一手绝妙的武功,更有着他赶走四番僧的威名。
中原武林,何时需得他人指手画脚。
大汉坐在长凳,对着那面摊小老儿面色凶恶的大声道:“你这小老儿,还不赶紧送碗面上来,要不是我,你这摊子不仅没了,还得给人给送去牢中。要是惹得哪位江湖好汉,那你就运气了,直接就一咔擦早早见得阎王。”
汉子的话粗俗无比,小老儿大多听不明白,但那句送碗面还是听得清楚,连忙从锅中捞碗面放到大汉桌前,碗中也多添了两块肉。
现在的他仍旧不明白,可他也听到这人口中说的救了他一命。救了他命,救了他什么命,小老儿不清楚,可有恩就得报,这便是小城传承千年的习俗。
人群逐渐散去,已向着街道深处走去的越王秀突又皱眉问道:“你现在可知道那人是谁?”
此时小城已风起云涌,近几日不知来了多少的人,多少的高手。往日的安逸在逐渐的打破,往日的欢乐被这些江湖人士所扰。
江浊摇摇头,又向后看了那吃面人几眼,道:“或许是那人。”
“谁?”
“北漠浪子。”
“呲”越王秀定住身形,向后望了望,口中倒吸一口冷气,不再言语。
小城里,人们人来人往。小城里,已满是喧嚣。
只为一人,这一切只为一人。
不管南来北往多少高手,不管南来北往多少大名鼎鼎的人物,只为一人,只为那人。
见剑如剑鬼
百年江湖只此一位
明日,福源酒楼
剑鬼,是否依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