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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味香后厨,桂重阳逮住小歇的桂秋。
大堂的食客已经轮完拨,现在开始用餐的是第二拨。幸好之前就预备了不少吃食点心,倒是不至于手忙脚乱。
因为是三个铺子同日开业,桂秋这个大掌柜少不得也都三个店面巡视,风风火火地走了两趟,这才乏了。
见桂重阳过来,桂秋摆手道:“这烟熏火燎,哪里是你来的地方?快回楼上去?”
今天待客的这百味香,在码头街中间这处,正是有后院的铺子,就被定为百味香食铺总店,粥品与有些点心灶就设在这里,所以桂秋如此说。
桂重阳看着里头忙的满头汗的周丁香道:“二哥待的,周姐姐待的,我怎就那么娇贵待不得?二哥快说说,这位铁叔到底是何方神圣?二奶奶与伯娘都担心呢,方才被我随口含糊了去。”
桂秋四下里看看,小声道:“传言铁和尚是少林寺还俗回来的,早年跟着皇爷在军中立过功,杀过蒙古人,也跟着先皇后娘娘守过北京城,后来折了条腿才从军中退出来。不知是功夫的缘故,还是遇到好大夫,倒是治好了腿,身硬功夫,反正他在码头是这个。”说到这里,竖起了大拇指:“在码头上讨生活的人家,都要孝敬铁家。铁家是镇上老姓,铁和尚辈分又高,四个儿子不说,另有几十个侄儿、上百的侄孙、重侄孙,谁人敢惹?”
老姓,大户,子孙繁茂,倒是与桂重阳说的对上。
“就为了这个?那江家三个女婿就吓成那样?”桂重阳有些疑惑。
“铁和尚有个侄孙是县衙的捕快头,这几日出公差去了,要不然与五叔也是极熟。”桂秋道。
桂重阳点点头,心中了然。这做生意的除了怕市井流氓,更怕披着官皮的差役。铁家两个都占上了,怪不得江家三个女婿畏之如虎。
与寻常地头蛇不同的是,铁和尚出身军中有军功在身,地方官员不会主动招惹,多是睁只眼闭只眼。
桂重阳的心这才真的踏实下来。
“那他说五叔也是铁家的五叔是怎么回事?”桂重阳道。
桂秋摇头:“这我就不晓得了,多半是五叔什么时候帮过他的忙吧!”
桂重阳心中有数,这肯定比帮忙要多。瞧着铁和尚父子对桂五的亲热劲儿,彼此绝不是只帮了个小忙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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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吃的午饭,因为要赶回木家村,午饭后木家村众人开始返程。
梅小八因为得了桂秋的话,晓得以后要来百味香学厨的,就有些不想走,被桂重阳拉上马车。
“急什么?连字儿都没学全,就想要学手艺?到时候连个菜谱都不会看,你指望全凭脑袋记吗?”桂重阳恨铁不成钢地道。
梅小八这才老实了。
杜七看看梅小八,又看看桂重阳,不解道:“重阳,你不反对小八学厨?”
“身养家糊口的手艺,作甚反对?”这回迷糊的是桂重阳。
杜七惊讶:“可你又是让小八临字帖,又是盯着他背诵功课,费这么大力气只是为了让他识字?”
“识字可以读书,读书可以明理,识字怎么不重要了?”桂重阳道。
杜七纠结道:“可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既是都读书了,作甚不直读下去?士农工商,到底是士人身份地位最高哩。”
“且看小八,等小八识完字,知晓道理,看他自己是愿意读下去还是去学厨!”桂重阳道。
梅小八的人生,毕竟是梅小八的人生,真正决定怎么走的只能是梅小八。
梅小八立时道:“自然是学厨了,个是花钱的营生,个是赚钱的营生,傻子都晓得怎么选哩!”
杨武在旁点头不已,眼中带了艳羡,显然支持梅小八的说法。
梅小八是表弟,杨武也是正经表哥,桂重阳见状,便道:“年以后,表哥要是也想要学手艺,也去学。”
杨武惊喜道:“能吗?”
杨家虽有豆腐坊,可那是要传承给长子的,杨武这个幼子要么务农,要么就送出去学手艺。可是杨家是寻常农户,自然给他找不到什么好师傅。
“怎么不能?秋二哥是三家铺子的总掌柜,到时候让他给表哥安排个学徒有什么难的?”桂重阳道。
善有善报,总不能让杨家白做回好人。
杨武“嘿嘿”笑了,心里也跟着踏实起来。
桂秋是他嫡亲表哥,确实是能依靠投奔之人。
马车前面,张大赶车,杨金柱坐在另侧。少年们的对话,都落到两人耳中,杨金柱不由动容。
若是别的便宜,杨金柱的人品,是绝对不会占的,可是事关儿子前程,却是不免动心。
张大在旁,则是羡慕不已。
桂家回来了桂五与桂重阳叔侄,到底不样了。桂五有钱有关系,桂重阳有学问有前途,以后叔侄两个都差不了。
村里人都笑话杨金柱傻,当初没有趁机要上笔抚恤金不说,还看顾桂家二房十几年,如今呢?桂家起来了,能慢待杨家?
别人还好,两姓旁人,就算嫉妒眼红也沾不上桂家的光,不知道“东桂”诸人,会不会悔的肠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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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桂”诸人悔不悔先不说,找到由头到娘家诉委屈的江氏三姊妹是真后悔了。
江家客厅,上首坐着江老爷、江太太老两口。
江太太旁边的脚踏上,坐着小小的江平姐,拉着江太太的胳膊,依偎在旁边。
雁翅排列的八把椅子上,左侧坐了江家三个女婿,右侧坐了三个出嫁女。
不待江氏三姊妹与娘家哭穷道委屈,就被江老爷番话镇住。
“老子总不能白拉扯你们把,从今以后你们要是还认老父母,就每家每月送来两赡养银子。”江老爷中午吃了酒,带了几分醉意道。
“什么?赡养银子?”江大姐的嗓门都提了起来:“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古以来有跟儿子要赡养银子的,哪里有跟出嫁女要赡养银子的道理?爹这是喝多了吧,都发了梦了?”
话未说完,江老爷的杯子就丢了过来:“混账东西,你这是嘲笑你老子没儿子吗?难道你们姊妹几个不是老子养的,我们养你们小,你们养我们老,有甚不对?”
茶杯没有砸到江大姐,也吓了江大姐跳,嘟囔道:“这是吃了多少酒啊?都是老五不好,竟结交那些不三不四的粗人,爹都跟着粗鲁了!”
江老爷指着江大姐的鼻子道:“莫说那些没用的,你只说给不给?难道你是吃露水长大的,不是你爹你娘把屎把尿拉扯大的?”
江大姐不忿,还想要再说,被大姐夫制止,大姐夫道:“给,给,孝顺岳父岳母本就是我们应当的。”
给了赡养银子,自然也就更有权利分江家产业。
江老爷是外地户,在西集别无堂亲。之前有个招赘的在室女江氏在,其他三个出嫁女争产不占理,这才挤兑走了桂五。
如今前面的拦路虎不在了,江四姐也成了出嫁女,并不比几个姐姐多什么继承娘家家产的资格,所以这赡养费该给。
大姐夫算计的好,这才拦下还要絮叨的江大姐,痛快地答应给钱。
江二姐与二姐夫却是傻眼,他们至今还与父母兄嫂在起过,家中也有个杂货铺,却不是他们能伸进去手的,个月两银子赡养费,他们有心也无力啊。
江三姐与三姐夫也着急,他们虽开着点心铺子,可是生意寻常,加上三姐夫家是乡下的,父母兄嫂、未出嫁的小姑子、未出娶亲的小叔子等大家子投奔了来,都指望他们夫妻两个吃喝,哪里还有余钱?
江二姐不敢哭穷,江三姐却是立时道:“大姐、大姐夫守着粮油铺,拔根毫毛都比我们腰粗,自然是孝顺得起的,我们却是白手起家,也没有回来跟娘家借二百两,别说是个月两银子,就是百文也拿不出!”说着,不满地看着江大姐夫妇,显然是埋怨他们两个瞎大方。
姊妹三个的同盟,宣告破裂。
江老爷立时指了门口道:“不出银子,就滚,老子权当没有养过你!”
江三姐没想到老父亲这般不留情,立时慌了神,望向江太太,撒娇道:“娘!您看我爹啊!”
江太太也冷了脸:“你不是个能人吗?能养得起公婆兄嫂,小叔、小姑、侄儿、侄女的,就养不了生养你的亲爹娘?”
江三姐皱眉道:“可那不是他们没别的指望,只能指望我与孩子他爹么?爹娘又不差这两银子,何必为难女儿?”
“怎么就不差?我与你爹没儿子,不指望女儿指望谁?”江太太脸色越发难看。
“不是有茶楼?”江三姐还在回嘴。
“莫要废话,滚!”江老爷啪桌子道。
“给,我们虽不比大姐、大姐夫富裕,可也给!”还是三姐夫决断道。
偌大的家业,难道就让白让给江大姐夫妇?老人家想要看的,不过是女儿女婿的孝心,那就孝顺番又能怎么样?
江老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可别拿嘴给!”
三姐夫讪讪道:“哪里会了?”
江大姐夫妇与江二姐夫妇都答应给“赡养银”,江二姐急的哭了,哽咽道:“爹,娘,我们实在没有啊,公婆那里每个月只给我们百钱,孩子们还要上学哩。”
江太太摸着江平姐的头发不抬眼,江老爷依旧是指了门口道:“没有就滚!我们养活你十六年,权当是白养,以后不指望你们养老,你们也莫要再回来搜刮爹娘!”
江二姐还要哭闹,倒是二姐夫还有些羞耻心,拉了妻子起来,带了羞愧道:“小婿现下有心无力,等过几年日子好了,再孝顺岳父岳母!”说罢,深深作揖,拉着哼哼唧唧的妻子出去了。
大姐夫与三姐夫对视眼,也是松了口气。
两银子,灭掉个对手,也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