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着急啊,听我慢慢说,我们上了车,本来以为就逃脱了泰哥的追踪。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你爸更加紧张了。去新疆的列车上有维族人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可是你爸一直在躲避其中的几个,而那几个维族人却一直跟着我们。后来,三个多小时后,在武威停车的时候,你爸偷偷地告诉我,下车吧,车上还有人跟着我们。我当时要是马上下车,恐怕也就没那么多事了。可是我也是个男人,我也有冲动的时候。当时我就想了,你爸救了我,我们东北人哪有那么不讲究的瘪犊子玩意,我就跟你爸说,生死就那么回事,陪他老人家走到底了。后来,列车几乎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能停一会,而且大白天的,人也多,也倒没什么事。后来到了嘉峪关,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六点多,虽然那边和咱们这里差一个时区,但是毕竟还是五月份,没有过夏至,天‘色’也慢慢地转暗。你父亲最后提醒我,天‘色’一黑,那伙维族人必定下手,我要是想活命的话,最好还是下车。我也是犯虎,就是不下。当车再次开动的时候,我看见那伙维族人也在商量,他们显然正如你爸所预料的那样,要开始动手了。直到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在这一伙人中,有一个隐藏得很深的神秘人,那个人看不出年纪,带着帽子,头发很长,在脑后梳了一个辫子,带着口罩,只看到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阴’冷吓人。另外,那个人还有一个特征,一边的耳朵少了半拉,没有耳垂。”
叶冬的心越来越沉,任桓的讲述让他心惊胆颤,他恨不得自己就在当场,能够挡在父亲的身前,打倒那伙人。
“两个维族人凑了过来,问我们买不买他们的首饰,你爸表示拒绝,可是那伙人还是围了上来。我们被带到列车中间的过道处。一个维族人对我们说,‘交’出身上的东西就放过我们。你爸把手一伸,让他们随便拿,说自己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那伙人搜了搜,果然没有搜到。我猜你爸肯定把金印藏在了什么地方,可是我几乎和他寸步不离,都没有发现,何况那些维族人。那伙人留下几个人看着我们俩,其余的人全跑回车厢里去寻找。可是我和你爸都没有行李,藏东西的地方肯定就在厕所之类的地方,那帮人找了个遍,也没有查到。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刚过晚上八点半。那帮人显然不耐烦了,动手动脚的,一个家伙还‘抽’出了一把小刀,威胁你爸,说如果不‘交’出东西,就先杀了我,而且还把刀子抵在我的喉咙上。我当时就吓傻了,威胁别人的事我也干过,我那只是威胁,可是这伙人看样子不是说说就算了。我只记得,你爸突然之间手一扬,就打掉了对方的匕首,然后就和那伙维族人扭打在一起。我和你爸边打边退。其实我这两下子,你们也知道,就是一个找削的。你爸一边保护我,一边还要提防对方下黑手,我猜你爸肯定练过武术,对方很难近身。那伙维族人打红了眼,有几个都拿出了刀,眼看就要出大事。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戴口罩的神秘人又出现了,他朝那伙人喊了几句维语,可是那伙人根本没有反应,依旧冲了过来。那个神秘人看来很生气,他一步就跨到领头的那个人的身前,又低吼了几句,我们就看见那个维族人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嘴巴张开,一副错愕的表情。突然,那个神秘人闪身让到一边,那个维族人就扑了过来。你爸顺势架住那人的手臂,要抢夺他的刀;而我呢,见对方别的人并没有扑上来,也乍着胆子,朝那个维族人的腹部撞了过去。在我们的身体还没有发生直接碰撞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对方的腹部‘插’着一件硬邦邦的东西,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摸’,‘摸’到了一把刀柄。我当时就吓‘毛’了,退了回来,同时看见对方的腹部全部被鲜血染红,而我的手里正握着一把短刀。我吓得,一把把刀扔在地上,转身就跑。那伙人并没有追。就听着那个神秘人对你爸说,这件事没完,你们杀了人,这个仇一定要报。天地良心,这个人真不是我杀的,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那伙维族人很快就散去了。你爸拉着我去厕所把血迹洗干净,然后就换了一节车厢,也不敢再坐了,就一直站在车‘门’边等着到站。后来,那个维族人的尸体被发现了,车里一阵大‘乱’,乘警忙着维护秩序,访问,取证。这年头,人都怕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乘警也没有问出什么。晚上九点四十分,车到了柳园站,你爸拉着我下了车,对我说:‘你原地别动,见到往东边开的车,什么也别问,直接上车就行。另外嘱咐我别报警,这件事情说不清楚,报了警反而会给自己惹麻烦,让我尽快找个地方销声匿迹,好好过日子,别再出头‘露’面了。’我问你爸,您老去哪里,他说自己的事还没办完,如果不把金印藏好,万一落在那些人的手里就会出大麻烦。他最后告诉我,他可能会去万佛峡,并说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你的话,一定要告诉你不要牵挂他。”
任桓讲到这里,满肚子的委屈,和多日来积压在心中的恐惧全被释放出来,竟然流出两行浑浊的泪水,顿足捶‘胸’地骂道:“我他妈真不是个东西,你爸救了我不止一次,我反倒跑到北京来骗你的钱,我真该死!”
叶冬拉住他的手,让他安分的坐好,又把他刚才的讲述在心里过了一遍,才问:“脚趾有没有透‘露’买家的信息?”
“没有,那瘪犊子玩意老贼了,他的买主一般都是来自海外,而且,在他加入中美文化‘交’流基金会这个机构之前,就和这个机构联系不断。我曾经在湖北发现过一批战国简,也是通过他的手卖到海外,我相信一定是卖给了这家机构。”
“那梁若兮和脚趾是什么关系?”
“梁小姐是美国来的,脚趾必须听她的,但是也不全是,脚趾更像是充当一个监视、保护的角‘色’。这说明梁小姐很重要。”
“涂珊珊你认识吗?”
“不认识!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叶冬‘迷’‘惑’不解,又问:“你那张带着印章的纸是从哪里得来的?”
“在中卫的酒店里,你爸卷走了金印,我顺手从旁边抄了一张扣着印章的纸。”
叶冬不再发问,陷入沉思。他相信任桓的讲述,从事情发展的脉络来看,应该是这么一个趋势,至于中卫之后发生的事,他始料不及。泰哥,神秘人,显然都是事情的关键所在,而父亲提到的万佛峡,也不可忽视,如果任桓所说的不差,父亲肯定把金印藏在了那里。在他藏好金印后,按照正常的事理,他应该返回北京,或者报警。可是父亲依旧消失不见,难道和任桓分手之后,他又遭遇到不测。可从白晴兰那里,父亲和金印一样消失不见,这是不是印证了父亲曾经到过万佛峡,并且藏好了金印。在返回的途中,又遭人构陷。
叶冬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忙又问任桓,“你们上t177次列车是哪一天?”
“五月三十一日。”
叶冬不解,追问道:“怎么会这么长的时间,从五月二日到五月三十一日,中间间隔了二十九天,这期间你们都在中卫吗?”
任桓回答:“刨出去路上的时间,我几乎都在中卫。起初,我和你爸不在一个地方,直到五月三十日,我才见到了你爸。中间他们干什么去了,我就不知道了。”
烈山突然坐起身,问道:“泰哥来之前,那伙人中谁是领头的?”
任桓想了半天才回答:“是一个叫阿霍的,年纪不大,是个小胖子,西北人。”
烈山又问:“刚才你说那个神秘人用汉语对叶叔说过几句话,有口音吗,能听出是哪里的人吗?”
“没口音,但是应该是南方人吧。”
“为什么你会觉得他是南方人?”
“他的尾音有点怪,不像咱们北方人的发音,但是普通话说得很标准,只有个别的字的尾音有差别。”
烈山再次躺倒,就好像他根本不曾起身发问过一样。任桓说的口干舌燥,一个劲地用舌头‘舔’发白的嘴‘唇’。叶冬起身,走到大巴车的前部,管乘务员要水。他其实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他知道不能给任桓留下喘息的时机,必须要趁热打铁,否则万一这个家伙脑子一短路,没准又开始编瞎话了。
叶冬走回来,把半杯温水递给他。任桓说了声谢谢,接了过去。
叶冬不等他喝完,便又开始问:“能说说你之后的经历吗?”
任桓愣了一下,接着说:“当然可以,我坐了一辆乌鲁木齐到西安的列车,到了兰州才下车。之后,我没敢联系脚趾,给自己的人打电话,可是他们接到脚趾的通知,守着圆城寺,不敢离开。我只好让他们帮忙联系人手,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黄四的。黄四人不错,‘挺’仗义的,没有先收钱,答应帮我干完这一票再收费。这样的人不好找啊,关键是黄四很勇,在西北道上的朋友很多。我就带着黄四去了中卫,查找我们被拘禁的酒店,很快就查到了那些房间的入住人。他们都是甘肃靖远县高湾乡的人,我想身份证总不会有假。我带着黄四的人去了高湾乡,按照地址一找,才发现,身份证登记的地址是在屈吴山的腹地,而那一带的人大多数都去城里打工,肯定不住在当地。这让我打了退堂鼓,干脆返回了兰州。我回到兰州,通过朋友们打听消息,发现我已经被警方认定为疑凶,而且还有重大盗窃嫌疑,这让我彻底疯了。我知道我受了陷害,再找脚趾肯定是不现实的,可是我也没什么别的朋友,最后没有办法,黄四给我出主意,干脆来北京诈一诈老叶的家人,没准能骗出点钱。于是我带着这些人进了京,这一路,我们不敢坐火车,是搭乘长途汽车,一站一站坐过来的。”
说到这里,任桓摇头叹息,不胜唏嘘。叶冬心里一惊,这个黄四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一方面鼓动任桓敲诈自己,一方面又给自己通风报信,这个人如果不是重度脑残,就一定是别有用心。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叶冬假装无意地问道:“我看黄四对你还真不错,你了解他吗?”
任桓摇头,“我以前不认识他,是我的一个小兄弟给我介绍的,据说他在白银一带很出名,他这人有点虎,用你们北京话来说就是‘混’不吝,犯起轴劲来,谁也拦不住。不过人还是蛮厚道的。”
叶冬勉强地笑了笑,替全天下的厚道人叫屈,任桓也咧开嘴陪着笑,但是他肯定猜不透这笑容中所包含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