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山着实犯了难,除了安全绳可做静力绳使用之外,再无可用之物。既没有安全带,垂降锁,也没有缓降器,更别提速降手套,可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思忖半天,才将两条安全绳拴在一起,结成死结,牢牢地固定在钢钎上,试了几次之后,才放心。他又从安全绳绳头的末端各截下两条五米左右的绳索,将其中一条对折五扣,在中间部分用绳头编成死结,瞬间做成一条简易安全带,可以将叶冬的手脚四肢分别套在绳套之中。然后,烈山又将余下的一条绳索对折,绑成一个活扣,一头拴在静力绳上,另一头绑在简易安全带上。叶冬看了半天才明白,原来这条绳索的作用是当作动力绳使用。最后,烈山不忘在静力绳的末端,挽成一个大大的死结,才算罢手。
老刘和叶冬看得目瞪口呆,虽然搞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但是也知道,这是因陋就简,就地取材,尽可能的提高速降的安全系数。
老刘赞道:“你太不要脸了!你太厉害了!这么难搞的事情你都能应付自如,该给你记首功!”
老刘怪异的赞叹并没有打动烈山,他依旧眉头紧锁,没有任何表示,转身对叶冬说:“我只能帮你到这个程度了,记住,这条简易安全带和这条动力绳都是样子货,你不能完全依赖它们,还得靠你自己的双手去控制下降的速度。不过,我给你吃颗定心丸,有了这些保护措施肯定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叶冬点头,关切地问:“你只做了一副保护措施,那你怎么办?”
烈山一边绑紧鞋带,一边说:“绳子不够用,只有五十米长,崖顶上方占去十五米,又被我各截断五米,剩下的长度仅有三十米不到。理论上应该够咱们使用了,但是必须要预留一些富余,以备不时之需。至于我怎么下去,我自有办法,你们不用担心。”
众人都知道眼前此景,已无退路,多说无益,不如放手一搏。当下,叶冬、烈山二人将露营帐篷改装的滑翔衣套在身上,众人又帮叶冬套上安全带,这才走到悬崖边上。
老刘把狗腿刀递给烈山,朝他们二人嘱咐道:“二位贤弟,你们千万别慌神,一定要牢牢地抓紧安全绳,要把重心放在脚上,蹬牢了再往下缒。记住,只要你们用手电筒朝上方打光,我们就会把你们给拉上来。”
烈山和叶冬点头,其神色之凝重,有如慷慨赴义般决绝。
罗烈又说:“烈山,叶冬,圆城寺我们还没有去过。我就站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
罗烈的话显然经过深思熟虑,他刻意提到圆城寺,是想让他们二人不要忘记,这里只是途中,并不是最后的终点,一切都要慎重!
两个人都明白他的好意,默默点头。然后,老刘才把两条绳索抛了下去。叶冬有些激动,心情就如那绳头一样掉进谷中,无着无落,不觉间,他鼻子发酸,眼眶红了起来。
烈山点头微笑,又握了握他的手,两个人会意地相视一眼。
烈山言道:“我先走一步,在下面等你!”
说完,就见他右腿在安全绳上盘了一扣,头下脚上,双手抓住绳索,一下子就滑了下去,好像杂技演员表演一般,瞬间被峡谷中的浓雾吞没。
叶冬苦笑,即便他没有受伤,也没有这样的身手。于是,他只得双手抓牢,双脚盘在静力绳上,双手交替,一点点地向下。这个动作对于手臂上的力量要求很高,可是他的两只前臂和肩膀都有伤,稍微一使劲,顿时疼痛难当,甚至感觉到伤口瞬间迸裂,热血顺着伤口流淌出来,像毛毛虫一样缓慢的爬动。刚缒下去不到两米,他的手臂已经开始麻木。叶冬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牢牢地抓紧静力绳。可是那静力绳摇来晃去,根本把握不住,这令他叫苦不迭。
烈山训练有素,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对他来说,如同家常便饭。只见他右腿弯曲收紧,稍微发力,身体便止住下坠之势,同时,他双手扣紧绳索,借着荡力,在空中一个翻转,就变成了头上脚下的姿势,依旧用右腿盘住绳索,在下方三米远处,盯住叶冬。
老刘眼看着叶冬吃力发窘,急得连声大喊:“叶冬,你抓紧绳子,不要晃啊!”说着,他竟然一步跃到土梁的边上,探出身子,将静力绳抓在手中提了起来。想是他以为,这样一来便可缓解叶冬的压力。殊不知这样作太危险了,万一他失足不慎滑落,恐怕就不是一个人出问题了,静力绳能否禁得住两个人的重量成疑。
见到此情,罗烈再也不能坐视,跟着跳下土梁,一把从后面抱住老刘的胖腰。
叶冬的眼里瞬间涌出了泪水,大喊道:“退回去!快退回去!我能行!”
这句话刚喊出去一半,他的声音便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因为他猛然发觉,在土梁上面的悬崖边沿上,罗烈的身后,竟然露出了一个脑袋。
叶冬吓得大惊失色,声音发颤,喊道:“背后,你们背后有人!”
老刘也是一惊,这黑黢黢的夜已经很容易让人失魂落魄了,更何况他们四个人正在完成一项九死一生的极限挑战,就在这个档口,竟然有人出现,而且是在这个万分危急的时刻。老刘感觉背后一阵阴风刮起,吓得他浑身一颤,双手不觉间一松,被提起的绳索瞬间掉落下去。
叶冬叫声出口,同时感觉手上一轻,接着就是一震,整个身体的重力加上惯性,瞬间让他失去了重心,身体如败叶一般随风飘荡起来。叶冬本能的用手抓紧绳索,可是越想抓紧,越感觉到希望渺茫。他只感受到双臂撕心裂肺的疼痛,全身的力气好像都只能使到牙齿上,而胳膊上却无半分力气。越是挣扎,身形越是晃动;越想贴近崖壁,却总是适得其反。
一时间,叶冬慌了神,脑中一片空白,完了,这是他唯一的知觉。
叶冬力不从心地松开了手臂,向后仰躺,望向上方,老刘错愕的表情瞬间由模糊变为苍茫一片。
烈山就在叶冬的下面,听到他的喊声,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还来不及看清悬崖峭壁上发生的一切,就看见叶冬直坠下来。烈山双足使劲,牢牢地蹬住崖壁,一只手抓紧绳索,伸出另一只手,朝叶冬大喊:“快抓住我!”
叶冬没有去抓烈山的手,他知道这种救援手段无异于饮鸩止渴,自己身体的重量肯定会使烈山也失去控制。因此,他干脆没有伸手。
老刘只愣了一秒钟,就听到了何烈山的惊呼声,发觉自己已经铸成大错,忙俯身去抓静力绳,可是绳索已经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受力的感觉。老刘心中骇然,只能寄希望于上天的垂顾。他有些懊恼,有些失望,对叶冬除了十足的歉意之外,他已无能为力,他必须迅速地对身后的情况作出反应,他无暇悲伤。
罗烈早松开了抱着老刘的双手,一个转身,怒目望向身后,就看见一个脑袋,像快镜头里植物的生长一样,瞬间拉长、长大、结出身子、手臂、下肢,一条黑影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站立在他们身后的崖壁边沿上,显得格外的高大。
接着,静力绳发出了一阵难听的撕扯的声音,绳索像一根弓弦绷得笔直,并且发出震颤,与此同时,崖壁上碎石滑落,绳索和岩石摩擦发出可怕的声音。
老刘伸手拉了拉绳索,入手的份量告诉他——叶冬还在绳头的另一端,两个人这才如释重负。
叶冬在失望和释然的情绪中,突然感觉身体一颤,强烈的风,从谷底升起,将他身上的滑翔衣鼓荡起来,像是一张充满了魔力的风帆,竟将他悬浮于半空之中。安全绳已经缒到了头,幸亏之前烈山在绳头系了一个大大的死结,才止住了他的下坠之势。他就像是一个不自由的纸鸢,被绳索牵引着,晃来晃去。他庆幸之余,并不敢托大,忙借助风力,抓住静力绳,紧紧地靠向反角的凹壁。
何烈山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此情此景,过了半晌才大声问道:“叶冬,你怎么样?”
叶冬靠在崖壁上,抬头望着他,大声说:“幸亏你做的这副安全带,让我死里逃生。如果,你也想体验一下飞的感觉,就张开手臂下来吧!”
烈山不敢大意,身体倒挂,展开双臂,右腿依旧盘在绳索上,跃到空中。
叶冬能够看到,从峡谷底部形成的上升气流瞬间便将烈山身上的滑翔衣鼓荡起来。烈山就像大卫·科波菲尔那样悬浮在半空,身姿优美,气态安详,完全就是神话传说中的仙人一般。
烈山一个扭身,就紧靠在叶冬的身边。他无暇惊奇,忙问:“刚才怎么回事?”
叶冬回答:“悬崖上有人!露出了一个脑袋。”
烈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刚才下来之前,他对周围的情况作了检查,没有一点异常,怎么会有人呢?可是,他来不及往下深思,就马上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必须迅速建立一个支撑点,万一绳索被斩断,他和叶冬才能够安全的停留在崖壁上。
何烈山从背后的背包中取出铝制撑杆,插入崖壁,又用刀柄使劲敲击,砸入崖壁之中,每三个撑杆一组,一共钉入了三组,才将自己和叶冬身上的安全绳绑在了上面。他们不知道头顶上发生了什么,即便知道了,也无能为力,他们能做到的就是尽快找到发光点,找到神迹的所在。
距离他们不到二十米的头顶上方,老刘的想法和他们几乎一致,老刘此刻无暇顾及吊挂在崖壁上的二人的生死,他面前遇到的麻烦更大。站立在崖壁上的黑影停留了不到一分钟,便向后退去,这似乎是给他和罗烈让出了一条生路。
老刘快速地检查了一下安全绳,就拉着罗烈爬上了土梁。他立刻看到,在他们的对面,站立了八、九个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长刀。
老刘嘿嘿地一阵怪笑,朗声问道:“怎么着?趁人之危是吧?”
对面的人一动不动,迟疑几秒,其中一人向前几步,脱颖而出。这人身材修长,体态消瘦,面裹黑纱,用手里的长刀指了指老刘的身后。
接着,一个身材敦实的家伙也跟了过来,除了能看清楚他长着络腮胡须之外,五官不是很分明,他开口问道:“啊囊死给,你们抓挖啥呢,在哈面搜藤个啥?”
老刘一听之下,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他最不愿碰到的那伙新疆人还是让他给碰上了。他心里虽然打鼓,但是语气却还是那么强硬:“滚你妈的,老子在这玩呢,你管得着吗!”说着,他习惯性地摸向后腰,可是却摸了个空。老刘忘了,他的狗腿刀已经交给了烈山,此刻,他和罗烈手无寸铁。
小个子发出狞笑,挥舞着手中的英吉沙刀,说:“你们敢再甩套,额——我就砍断绳子。”说着,他用脚踏住安全绳。
老刘心里大骇,他不知道叶冬和烈山到底怎么样了,可是从刚才的情况来判断,那二人的性命全靠这条绳索维系,要是被眼前的这帮人给砍断了,他们必死无疑。于是,他连忙换上另一副面孔,说道:“哎哎哎~~~,过分了不是!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一定会告诉你们的。”
高个子蒙面人发出一声嘶哑的笑声,问道:“你们在找什么?”
老刘细听之下,这个蒙面人不是西北人,他的口音里带着一股南方人的味道,似曾相识,但是对方肯定伪装了声音,就是不想让他们听出来,因此,他的腔调很怪异,声音也憋得很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