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父亲的绝笔,短信的字里行间已流露出一种决绝的态度。但是于信中的含义,他却知之不深,特别是这里面的很多用词,令人费解。什么叫“忠孝节义、难以周全”,忠孝节义到底是指什么?还有,圆城寺地宫里的天机指的是什么,古连勒古的祸事又是指什么?古连勒古不是指起辇谷吗?这个地方是蒙元帝国黄金家族的陵寝所在地,一直是个谜,父亲怎么能知道这个地方竟藏着祸事?会是什么呢?诈尸?还是自然灾害?另外,父亲在短信中提到的金印,这已经为众人所知的,但是其他几样东西——玉龟、青录、紫章都是什么玩意?
叶冬的泪水还挂在腮边,神情中的悲戚却已经被疑惑所代替。他把纸条叠好,藏在上衣的口袋里,渐渐陷入沉思。他的脑子里转来转去,反复出现短信中提到的四个地名——圆城寺、起辇谷、万佛峡、流沙。这四个地名的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圆城寺已经很清楚了,里面有侯显建造的地宫;起辇谷,埋葬着黄金家族,也就是蒙古族乞颜部孛儿只斤氏的先皇们;在万佛峡里,一定藏匿着那个神秘的玉龟和金印;那流沙呢,按常识判断,应该在居延地区,但也不好下定论,这里还涉及到古昆仑的地望。还有青录紫章,怎么听着怎么像是道家之物。头疼,叶冬头痛欲裂。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烁烁放光,却始终堪不透这眼前的黑暗,更无法看清这层层迷雾后面隐藏的真相。
何烈山没有打扰他,无声无息地坐在他的身边。脑子里也在想着短信里的内容。和叶冬不一样的是,他没有把精力放到那些千里之外的秘密上,而是专心思考着眼前的这条密道。
叶冬是一个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他没有太多野外生存的经验。而烈山则不同,这些年,他走南闯北,在养父和师傅的栽培下,俨然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野外考古专家,这里的情况早就引起了他的警觉。他发现,密道内部有一个奇妙的现象,很令他不解——为什么没有出现任何地下生物?按照常识,岩栖类的蛇、鼠、多足虫、蜒类都应该出现在密道里,可是从他们进入密道的那一刻算起,之后的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竟然没有发现任何种类中的某一只,这不得不让他颇感诧异。这才是他敢于放心大胆地关闭手电筒的原因。
现在已经深入地下将近四百米,他们的手机没有信号是很正常的,但是为什么手机会出现偏磁的现象?这同样是一个奇怪的问题。难道在这片萤石矿床的下面还有伴生铁矿,烈山有点拿不准。这个密道到底是如何开凿出来的呢?虽然叶叔叔的短信中已经提示他们,此洞穴是天然形成的,但是爬到这里,特别是这个猫耳洞的出现,很难让他相信叶文命的话。
烈山的耳边似乎又回荡起师傅隋慕柏临别时的叮嘱:“记住,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叶冬,你们两个谁也不能出问题。”
“师傅,我们到底在找什么?”
“不知道,也许什么也没有,也许~~~”隋慕柏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师傅的话就停在了这里,烈山的思绪也终止在这里。看来隋老一定知道一些内情,但是没有告诉他。
他和叶冬回到北京以后,曾经单独外出过一次,他没有告诉大家,他是去看望养父了。养父的身体很好,虽然脑子还是犯糊涂,但是这反倒使老人活得更加纯粹而逍遥。
他记得养父拉着他的手迟迟不肯放开,还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乂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小山子,你记住了吗?每日早晚背诵三遍,不许偷懒,回头我要考你的功课。还有,你妈的~存折,一准被她给藏起来了,你帮我要来。我想吃红烧肉了,回头你从火宫殿给我端一碗来,记得嘱咐人家得多加大蒜。还有你,别整天毛手毛脚的,记住了,别打架,别给我招事,搞不好你们班主任又得找我。不过,小山子,要打也行,千万别吃亏,知道吗?”
养父的记忆一片混乱,在他的时空里,所有的人和事都纠缠在一起。
烈山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些,他安慰自己这可能是恐惧的缘故,人恐惧了,就容易回忆、怀旧,把以前的事搜肠刮肚地翻出来,慰藉自己的心灵。
叶冬碰了他一下,问:“你想清楚了吗?是进还是退?”
烈山回答:“听你的,我想进。”
叶冬发出了哭一般的笑声,自嘲道:“我没得选,只能进去。但是你不用,在这里等我吧!”
何烈山拧亮手电,照向对方。
叶冬被晃得双目紧闭,赶紧抬起手遮挡,“你干什么?”
烈山冷冷地说:“看看你是怎样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
叶冬苦笑,解释道:“我是为你好,不领情算了。我父亲的信你也听到了,里面暗藏玄机,没准是有去无回,咱们没必要豁出去一个,还要再搭上一个!”
烈山早猜透他的心思,说道:“走吧,你脑子真的乱了,信里的意思没有完全领会,‘灰飞烟灭’是指以后的事。如果叶叔叔觉得咱们有去无回,为什么还要提到起辇谷、流沙,这完全说明叶叔叔对于咱们走出这个洞穴是有十足的把握的。”说罢,他背上背包,拧亮手电筒,爬出猫耳洞,朝下走去。
行至这里,密道不再狭窄,豁然开朗,就像是地下防空洞一样,直径接近两米,完全可以容人直立行走。可两个人还是半弯着腰,扶着洞壁,小心翼翼地顺着倾斜的地面,一路向下。
这样谨慎地前进了十多分钟,倾斜的密道底部,竟然泛起了蓝色的荧光。起初那光亮就是一点点,如萤火之光,从下方亮起,使整个密道不再黢黑一团,就像是影视作品里,幽冥地府的样子。随着二人的前进,光线越来越明亮,到最后,竟然将整个密道照得亮如白昼。
叶冬、烈山停下脚步,关上手电筒,仔细地打量着周围。密道像一个水泥管子,刚好容他们直立行走,洞壁四周没有任何植物,光滑如镜;洞壁呈白色透明状,在蓝色荧光的掩映下,能够看到里面有许多多面棱柱状的晶体结构。蓝色荧光经过这些晶体的折射,形成了色散,七彩闪烁、流光飞影、迷幻炫目,将整个密道装扮成水晶般的世界。
他们都被眼前的景象迷住、赞叹不已。
叶冬更是忘乎所以、振臂高呼:“巧夺天工,天地造化。”
密道中随即回声四起——“夺,夺,夺,天地,天地~~~”
烈山连忙掩住他的嘴。叶冬也吓得向后倒退半步。两个人相视而笑,再无顾虑,强烈的好奇让他们健步如飞,他们更想早一点到达洞底,看看还有什么样的奇迹将要出现。
他们发狂的奔跑,脚步却蹒跚得一溜歪斜,像两条醉汉。
突然间,一片巨大的暗影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密道顿时变得昏暗。
叶冬就像是一位正在月下吟诗的书生被恶鬼缠住了手脚。吓得他不顾体面,做势下蹲,可前冲的势头过于猛烈,他硬生生地扑倒在地。
烈山也刹住脚步,一手护头,一手拽住叶冬,抬头望去。
就见洞壁变得很薄,像是一面透明的玻璃窗,在洞壁的后面,竟然出现了一幅巨大的彩色壁画。
烈山脱口惊呼:“唐卡!”
叶冬不明就里,也抬头望去,只见一幅巨大的佛像出现在洞顶上。那佛像又经过洞壁的发散、放大效应,更显得巨大无比,当中的大佛面容丰腴饱满,深沉威严,就好像真的要破壁而出、降临显身一般。
叶冬被吓得心胆俱裂,早就骨软筋酥,干脆也不起身,顺势翻身坐在地下,抬头仰望。烈山也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早被这静如深海的宏大气势所感染。
只见当中的那尊大佛,好像就是世尊,肤白如玉、万颊丰颐、大耳垂肩、耳下坠环、雍容华贵、宝相**。他头戴“嘎木琼雪”心形尖顶、天蓝帽穗、五瓣莲花,遮挡住帽身,左右各垂一条飘带似的长帽耳,为明黄色氆氇织成。
世尊上身袒露,胸前挂莲珠璎珞,下身穿具足天衣,跏趺端坐、五心朝天。他的两肩各饰一朵肩花,双手相叠,置于膝上。在他的掌心还托持一物,此物扁平圆润,通体莹绿,好像是一只玉龟。
世尊安住于束腰双层莲花日月轮上,背龛为六拏具样式。在他的周围,还跏趺端坐着十三尊古佛,均为胁侍菩萨,形象各异、神态肃穆。
在整幅壁画的四周还装饰着各种花纹——龟背纹、云头纹、垂幛纹~~~层层缠绕。另绘各种祥禽瑞兽——游龙、翔凤、奔狮、翼马、麒麟、天鹿、花雁、六牙白象~~~游走其间。
叶冬完全被此情此景震慑住,眼睛盯着佛像,一眨不眨,轻声地问:“烈山,这供奉的是释迦牟尼吧?”
烈山不置可否,语气中带着几分敬畏,回答道:“看样子是,可是他手里捧着的东西却不是佛家之物。”
叶冬插言:“是玉龟,我早看出来了。这难道就是我父亲在信中提到的东西,这也太容易了吧,得来全不费工夫。”
烈山提醒道:“你可看清楚了,这个是画,不是实物。”
叶冬捂嘴,细如蚊声、窃窃私语:“你怎么这么轴啊,这虽然不是实物,但是至少证明了它确实存在,咱们才能有的放矢。我看,咱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烈山点头。这回,他们两个人没有再发足狂奔,而是小心翼翼地向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