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芬把赵春兰拉到一旁,急切的问:“王家到底给你彩礼没?”
一辈子就结一次婚,赵春兰今天本来心情很好,可心里的喜悦被秦海芬的话冲淡不少,她往前面走了两步,跟秦海芬保持距离:“我以前说过了,不要彩礼。”
秦海芬连忙说道:“不要彩礼哪儿行啊,你现在不从老王家抠点钱出来,女人结完婚就更别想提条件了,你看咱们街坊嫁女儿,谁家不要彩礼?”
提这个?赵春兰冷笑说:“妈你问得好,街坊家嫁女儿,也没提不给嫁妆的。”
秦海芬面上一红:“我也没说不给嫁妆,只要老王家彩礼到位,嫁妆我肯定会出的。”
秦海芬打了一手的好算盘,嫁妆跟彩礼比起来,给了嫁妆彩礼还能剩下一部分呢,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赵春兰自然清楚她妈的目的,也不想跟她多费唇舌:“妈,那边还有一堆朋友呢,我得去见一见,有话一会儿再说。”
后来也就没了以后,白灵一直在赵春兰身边晃悠,秦海芬在这个侄女身上占不到便宜,暂时不想招惹她。
谁知道白灵主动过来跟她打招呼:“姑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秦海芬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防备的说道:“什么事?”
白灵特地提高音量:“我听说,我爸妈过世之后,有一笔钱到了姑你的手里,姑你养我这么大也不容易,但是你看我也大了,嗯……那笔钱能不能还我点?”
周围的人都不说话,白灵也不是非要挑这个时机说这件事,毕竟是赵春兰的婚礼,万一发生不愉快,首先对不起的就是她表姐,是赵春兰撺掇她的:“机会合适你就提,我妈那个人你看厉害,但是非常要面子,我跟争军无所谓,你就放心大胆的提就行。”
有了这个坚强的后盾,白灵才开口管秦海芬要钱。
秦海芬使使眼色,赵建新会意,上前说道:“灵灵,你看你……”
白灵打断他的话:“姑夫,还是让我姑自己说吧。”
秦海芬没辙,白灵是有备而来,但到手的钱她也不想吐出去,以后两个儿子娶媳妇,还全指望这点钱呢,她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不是我哭穷,这些年养孩子也挺费钱的,你小时候老爱生病,没少往医院跑,钱啊,都花没了。”
白灵转头跟赵建新说道:“姑夫,你工资不止发的这些吧,不然按照我姑这花法,可养不起这几个孩子呢,是不是有其他的收入来源?”
白灵这不是变向说自己贪污受贿吗,别说没人收买他,就算是有,赵建新也不敢收啊,他连忙澄清:“怎么可能?灵灵你想歪了,除了工资,没别的收入。”
秦海芬的话明显就是在搪塞,这个年头供应都有限制,再有钱能花出去几个?除非是得大病,不然头疼脑热去一次医院,花几块钱都撑死了,不可能花费到上百。
明显就是耍无赖不想拿钱啊,秦海芬叫嚣道:“证据呢,就算是到了街道,你也得拿证据出来,你红口白牙就几百块钱?有收据没有?”
秦海芬分明知道白灵拿不出收据,所以才这么嚣张。提到收据,当时还真的写过一个,白灵问过孙玉柱,当时因为是在省城,他们老两口过去的晚,白灵父母的事情都是秦海芬操持的,跟撞人的那家人商议好,给赔偿八百块钱,当时是秦海芬收的钱,她给对方写了一张收款条,以此证明白家收到钱了,省的以后再扯皮。等孙玉柱两口子赶到,只看到秦海芬手里的八百块钱,但是她信誓旦旦会对白灵好,所以老两口一分钱没拿,就把钱交给秦海芬了,所谓的收据,他们没亲眼见到。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那家人根本寻不到,只要没收据,秦海芬能豁得开脸皮,就能不给钱,反正她养了白灵不少年,也有养她的大恩……孙玉柱老两口都是本本分分的人,没什么花花肠子,不然也不会实心眼的把钱跟白灵都托付给秦海芬,想着是孩子亲姑,再加上那么多钱,指定对她差不了,就算是把白灵领回去,也没提这笔钱。
白灵跟姥姥姥爷可不一样,之前没腾开手,现在必须得好好说道一番,这笔钱一定得要回来,不管是怎么用,绝对不能便宜秦海芬。
秦海芬耍赖皮也在白灵的意料之中,她这次就是提一下这件事,趁着人多,以后总有办法让她还钱。
白灵探探秦海芬的口风,看来想拿回钱只能走法律的途径,指望秦海芬自己良心发现把钱给她,基本不可能,白灵要的不多,就要四百块钱,像秦海芬说的,她养她好几年,剩下的四百权当养育费了,如果秦海芬对她好,这笔钱她一分钱都不拿,可……这个姑姑对原主苛刻刻薄,一点亲情都不讲,那她也不需要顾虑太多。
赵建新是有正式工作的人,白灵不想闹的太难看,如果秦海芬死活不吐口,她有的是办法,可白灵也有顾虑,不能光图现在一时爽快,万一以后被人把这件事扒出来,万一给她扣上一个什么帽子就不值当了。这次来主要是恭贺赵春兰结婚,白灵点到为止,没过多的跟她纠缠。
老房子条件不好,一群人挤在一起,空气里飘来各种奇怪的味道,大伙说说笑笑,吃个糖球,嗑一把瓜子,王家人还煮了一锅白糖水,端给客人们喝。
因为结婚,家里添置了一把竹皮暖壶、一个床头柜,放在小两口的床边,方便放点零碎物品,这种老楼,厕所都在楼道的西侧,自己家没有厕所,所以晚上的时候每家都会准备尿盆。王家七八口人,赵春兰一个新婚媳妇挤在紧仄的房子里,也真的难为她了。
白灵夸赵春兰身上的衣裳好看,因为结婚穿,所以婆家给她扯了一身大红的衣衫,她皮肤白,穿在身上既喜庆又好看。赵春兰两条马尾辫又粗又亮,她羞涩的笑笑:“婆婆把一家人攒了小一年的布料都用上了,丫蛋过年恐怕都穿不上新衣裳。”丫蛋指的是王争军最小的妹妹,给赵春兰剥花生的那个。
白灵听邻居讨论过几句,对王家人的评价都不错,婆家能为了给赵春兰扯新衣裳用掉家里所有的布票,还没有一句埋怨,可见一家子都是好人,要知道结婚的衣裳可是应该娘家人置办的。
临走前,赵春兰跟白灵说:“灵灵,一码归一码,钱你管我妈讨要,不用寻思面子不面子的,我现在想开了,什么面子,都不如自己过得好来的实在,我把工作让出去,算是还了母女的情分,以后家里人休想从我身上讨便宜,争军说了,等来年房一分,我俩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我也不想了……”
赵春兰能这么想,白灵很欣慰,她就怕赵春兰钻牛角尖跟自己过不去,白灵来省城这一趟,亲眼见证了赵春兰的婚礼,她的心里暖暖的,这个表姐总算是有了好归宿!
白灵走在街上,正走到电影院附近,看到三四个穿着列宁装的男人扭着人往前走,嘴里骂骂咧咧的,周围好多围观的人,白灵问了问身边的大婶是怎么回事,大婶手里挎着篮子,里面装着鞋样子,看来是去别人家画鞋样刚路过这,大婶撇撇嘴:“还能是为啥?投机倒把、私下交易物品,被逮到了。”
白灵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她又问:“那会怎么办呢,罚的严重吗?”
大婶奇怪的瞅了白灵一眼:“你个小姑娘不好好上学,打听这个做什么?”
咳咳咳,白灵解释道:“大婶,我都工作了。”
“啊,看着可是面嫩呢,大婶跟你说,这些都是反面例子,绝对不能学他们,买卖贸易有国家呢,个人可不兴干这个,这样的行为是非法的!我估摸着啊,罪名重的得判两年呢!”
“还……还判刑?”
“可不嘛,黑市这么大力打击,还消除不了呢,肯定得重判,轻一些的,估计交钱关几天,家里能把人带回去。”
白灵打量一下这个大婶,穿衣打扮都很得体,看起来生活的还不错,估摸着没怎么挨饿。
白灵看看热闹,往电影院后面的胡同一看,里面粮食撒了一地,有两个男人跟站岗似的往那一站,瞪着眼睛喝道:“群众都别往这里走啊,这些都是投机倒把的证据!”
白灵回去跟邹城提了提,邹城皱眉道:“我听我妈说起这件事了,听说最近投机倒把管的特别严,派了不少人出来蹲点,还有举报的,不少人遭了秧,你回去也别往黑市跑了,知道吗?”
白灵心虚的说道:“放心吧,我指定不去。”
黑市交易之所以能一直存活下去,就是因为供求市场一直存在,钱多的换粮食,粮食多的换票换钱,这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平衡。
白灵去华侨商店,在胡同口还有人问她,需不需要华侨票,可以多少钱一张卖给他,白灵手里有票,也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所以没买过,万一撞到枪口上可就不值当。
说这些也没用啊,上面有上面的政策,下面这些人只能遵从,邹城跟变戏法似的从后面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的都是大闸蟹!
白灵惊喜的问:“哪里来的?”
邹城神秘一笑:“家里拿过来的,前天省城到了一批大闸蟹,有正式工作的人家才能供应,两毛钱一斤,每只的重量都在一斤以上,我妈买了五只,给方叔叔送去一只,他们留下两只,刚好我回来,剩下两只让我带回去,给咱俩吃。”
大闸蟹啊,白灵这一年来吃过的海鲜就是河鱼而已,大闸蟹都是死的,被捆的紧紧的,现在天气热,两个人坐了一晚上的火车,到家后白灵赶紧把蟹放在通风口,邹城说送给孙玉柱两口一只,他们两个吃一只就够了。
白灵也是这么想,但是到底是邹家人给的,她没好意思说,邹城还惦记着姥姥姥爷,这让白灵心里很受用。
回小杨庄还得周日,这么长的时间螃蟹都要坏掉了,所以她拿盐把两只螃蟹腌了起来,吃的时候沾醋或者黄酒吃,配着下饭。
白灵又到了肚子疼的日子,邹城没让她沾凉水,反正住得近,随时都能过来,屋里屋外忙前忙后,做饭洗衣服都全包了。
白灵在屋里听收音机,邹城刚用凉水洗了碗,进屋伸伸手:“手可凉了,快帮我捂捂。”
白灵乖乖的凑过去,把自己的两只手贴在他的大手上,确实很凉,手还是通红的,邹城明显不太满足,他把手往白灵的衣服上蹭蹭:“温度不够。”说完把白灵扑倒在床上。
邹城的手顺着衣服伸进她的后腰,满足的说道:“这样更暖和。”
“流氓!”
邹城的脸蹭蹭她:“我只对你一个人耍流氓。”邹城抱着她腻味一会儿,手不老实的动来动去,白灵踢他一脚:“我饿了,去做饭。”
邹城意犹未尽的撇撇嘴:“我手还没热乎呢。”白灵脸红心跳,羞愤的一歪头:“你别这样,我们还没结婚呢。”
邹城闻声凑上来,勾了勾她小指:“我是想早点娶你啊,就怕你不同意,如果结了婚,以后就能名正言顺的搬到一起住了,这个院子也不用再租,你很方便的,就往隔壁一办就行,是不是很简单?”邹城明显是在偷换概念,结婚才不是左边院子挪到右边院子呢,要操心的事太多。
白灵轻咳两声:“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她还没做好结婚的准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