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却亦有明王之怒,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本座神通。”欢喜莲台跌伽而坐,脑后佛光四射,与头顶烈日相映生辉。
奎牛右手向外一扬,手里已握住一根通体黝黑的棍子,棍长齐眉,名曰混天。
但见他迈步便往前冲去,距定光不到十丈又忽地凌空而起,双手紧握一边棍端,高高抡起,直劈而下。
定光身后众僧忽觉一阵威压扑面而来,那种压力似乎下一刻就能把自己搅成粉末,顿时皆面若死灰。忽然,定光座下莲台一片金光荡起,接着定光手捏拈花指,迎向棍影点去,一阵金铁巨响,奎牛倒飞十余丈。
众僧死里逃生,纷纷道了一句:“多谢菩萨。”便向远处退去,直至数里才站定观望。
欢喜座下莲台飞至面前,缓缓转动,只是金光已暗淡了一些,不由赞道:“大力牛神,果然名不虚传,再让你打一下,本座便要回不去了。”说罢,莲台急剧缩小,转眼消失不见。
他以莲台护体穿越虚空而来,回去还得依靠这件法宝,若被打坏了便抵挡不住虚空乱流,他并不会那种上古妖族秘法,不用法宝便能横渡虚空。虽说他本体也是妖族,但自诞生灵智妖庭早已不存,许多妖族秘法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说来很有意思,这种秘法原是某些妖族大能用于进入混沌空间淬炼肉身的,千万年前洪荒大陆因妖魔大战而破碎,如今却用来穿行破碎的小世界。
奎牛立定空中,虎口隐隐作疼,妖力在体内运转了一周才长长舒了口气,继而又揉身而上,舞起团团棍花,口中喝道:“风雨!”倾刻间棍影成风,棍花化雨。
风,吹过野草,寸寸枯萎,雨,落下大地,砸出道道深坑……
欢喜身影在风雨中摇摆起伏,却依然面含微笑,右手抬起,又捏出那道拈花指。
金光手指,风挡不住,雨阻不了。奎牛向左避,手指跟向左,向上,也向上……如影随形,如蚁附膻。
奎牛向后疾退,举棍平胸,双手法力狂涌,黝黑的混天棍激起青色光华。没有金戈交鸣,也无光彩夺目,奎牛凌空后退了数步,接着一个踉跄,张口喷出一股鲜血。
虽受天地法则限制,二人在这方世界处在同一境界,但对道的领悟不同,对力量的运用不同,欢喜纵然只是一具分身,却也有本体六成实力,差距不言而喻,他的力量已含天道法则,若非奎牛天生神力,皮肉坚硬,这一指就能令他失去战力。
“奎牛,还要顽抗吗?”欢喜气定神闲,一副胜券在握。
“战!”奎牛一声断喝,混天棍往下一顿,忽地现出巨牛真身,后倾的牛角尖折弯向前,眼里腾起浓浓战意,正是五变牛角不变意,变的是牛角,不变的是滔天战意。
奎者,大也。牛身如山岳,牛角如刀锋,在空中划出两道裂缝直扑欢喜而去。
欢喜双手结出道道法印,两掌一合,变成一个面目狰狞的佛陀,正是他以欢喜禅入道而悟出的明王法身。
明王法身金光闪闪,平推双手止住巨牛。
巨牛一晃牛首,牛角闪出两道寒芒斜劈而至,定光收回双掌,再一合什,一道寒芒便冲破苍穹直往天际奔去,另一道折了个方向,从最靠西端的一个僧人旁擦身而过,那僧人面上尤挂微笑,似乎对危险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身体便化作一团血雾,继而又成空气被蒸发干净。
定光佛宗众僧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又退十里站定,脸上难掩惊惧。
寒芒去势未绝,落入千里外的小宁河,河面突然升起百丈水幕,下游为之断流……
欢喜眉目阴沉,当着自己的面又折损了一名佛宗弟子,叫他这位菩萨真有点颜面扫地。他又是一道法印打出,身影突然消失,转瞬已贴在了奎牛面前,佛手金光暴长,按住牛头。
奎牛巨大的身躯一沉,四腿微屈,旋即挺直,缓缓后退,每一步都伴着“啪啪”脆响。牛腿寸断,牛皮渗血……
奎牛一退再退,牛腿节节碎裂又不停生长,牛皮片片绽裂又快速愈合......不多时便已退至巨榕不远的上空,只是每退一步生机都在减弱,每退一步都有血雨挥洒……
向阳目光随奎牛移动,胸膛心跳如擂鼓,似乎随时都会破腔而出。一旦大水牛不敌,最好的下场就是被拘禁万牛,小狐狸也多半被捉了当灵宠。而自己呢,希望这个截教叛徒看在自己连妖都只能算是勉强的份上放过自己?
但是,这可能吗?就凭大水牛杀了那么多光头,而自己又跟大水牛在一起,只要他一败,后面那些和尚立马就会将自己斩杀泄愤。
至于逃……见识过飞天遁地、摧枯拉朽的神通,他早就息了那分心思,恐怕一出这个座阵法就会灰飞烟灭。
但看着大水牛宁折不跪,不屈不挠的斗志,他心中那点男人血性也渐渐被激发出来,大夫当如是,一死而已!
三人的命运相连在一起,也似乎已经注定……
忽然,奎牛“哞!”的一声牛鸣,声如炸雷,惊天动地,霎时空间荡起阵阵波纹,明王法身金光一下暗淡了不少,定光神色一凛,放开牛首,抽身后退。
但波纹如潮涌至,金光继续消退,如泥菩萨入水渐融。欢喜两手道道法印打出,双掌再度合什,闷声叱喝:“明王怒气!”一尊与他一模一样的佛像激射而出,只是狰狞之意更浓,目中凶光更盛……
波纹平,金光愈炽,巨牛从空砸落,砸起地上泥草四溅。
欢喜收回明王法身,跟着飞落地面,依旧是那笑容满面的菩萨样貌,缓步走近奎牛。
奎牛一弓身躯,复成人形,四肢皆森森白骨,衣裳残破,皮肤片片龟裂,鲜血还在不断渗流。想要站起,却最终无力支撑,一屁股坐在地上。
“牛哥……”小狐狸目眦欲裂,扑向前去,脸上布满泪痕,这段时间相处,大水牛对她可以说是如师如父,如兄如友,感情非同一般深厚。
奎牛抬起手骨,一道妖力打入榕树,小狐狸冲到树盖边缘便被一片无形幕墙止住。她小手拍着幕墙,口中呜咽着:“牛哥……牛哥,你没事吧,牛哥……呜呜呜……”
“好孩子,牛哥没事。只是以后牛哥恐怕保护不了你了……”奎牛苦笑了一下,见向阳也飞至小狐狸身边,一脸担忧地望着他,心下熨贴了不少,正想再说点什么,却忍不住连喷了几口鲜血。
“倒是两个有情有义的小妖。”欢喜瞥了眼一狐一鸟,又瞧着奎牛,道:“斗牛九变,不愧是上古妖族传承,第七变吗,这又是什么变化?”
奎牛答的倒也爽快;“第七变,泥牛……泥牛入海,可惜……”
“可惜这方小世界不能让你完全领悟,也不能让渡过七次天劫,否则本座这具分身还真奈何你不得。”欢喜接口说道,他目光随即露出一股贪婪,放低了声音,“说出那口……”说到这,忽然抬头向南,又转而向西,喝道,“回去!”紧接着两道金光飞出,西、南两个方向各有一声惨叫响起。
原来南州的严法佛宗,并州的广成道宗都距这片南定荒原不远,这边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两大宗门自然会有大修前来查看,而且是不约而同的将神识外放窥视,欢喜随手一击,便已令两人元神受创。
当然,他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只是给个警告,广成道宗是阐教首徒广成仙君的道统,严法佛宗供奉的是优婆离。广成子倒也罢了,反正自己没事也不会去神州仙界,没什么见面机会,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难道为了杀他一个下界门徒就跟自己拼命?但终归有些麻烦。
而优婆离却是如来佛圣的弟子,虽只是尊者果位,但实力决不在自己之下,再论声望人缘,更非自己能望其项背。真得罪了他,恐怕自己在灵山的日子更要雪上加霜了。
要昌盛这方世界的道统,可以赐法宝,传功法,造声势,甚至可以让下面的弟子采取暴力手段……但决不能由自己动手灭杀大教门徒,这是游戏规则,违反规则便会被群起围攻。
他布下一道隔声禁制,继续刚才的话:“说出那口钟的下落,你我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奎牛刹时脸上变得精彩之至,疑虑、惊愕、紧张…...问道:“什么钟?”
这种表情落在欢喜眼里,更加笃定了心中的猜测,这个奎牛以前可是在妖庭呆过,听说还是妖庭侍卫,很可能真的知道点什么。
“这方世界以前叫皇钟世界,那口钟……”欢喜顿了顿,故作神秘地说道,“你不是为了那口钟会来这方世界?传说那口钟最后消失前就砸在这片大陆的某个地方,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我认识也有好几百万年了吧,你平时懒的跟猪……唔,懒得很。一般的法宝你会花这么大代价亲身前来?”
奎牛听了,心中却长长舒了口气,还真以为这叛徒知道了什么,不过是瞎蒙的,刚好蒙到了那口钟,但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故作思考了一阵,道:“行,先让那两个小家伙走。”
“好,大力牛神果然义气深重,对两个小妖也……”欢喜眼角余光瞥见奎牛忽然松弛的神情,却又改口说道,“说出来,你们三个一起走。本座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