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_Ayumu&Kiyomi
“小步，你……”
“怎，怎么了嘛！”
星期六的早上，按照原定计划，清美早早来到预定的会和地点，与小步一同前往医院探望翔一的妹妹千代。
然而摆在她眼前的，却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小步。
极其罕见地穿起了裙子不说，竟然还是件配着碎花罩衫的连衣裙。在清美的记忆里，这套可是上次两个人一起去商场精心挑选的呢。
不仅如此，一向粗放的小步竟然还化了淡妆，头发也稍微修剪过，平时活力四射地乱翘着的几撮毛都服服帖帖的。就连脚上的鞋子都是不会轻易穿出来的珍藏品。
平时穿衣中性程度仅次于飞鸟的小步，在此刻达到了自己十四年人生中女子力的最高峰。
左手捧着一束鲜花，右手里则是拎着个小袋子——看样子应该是手制的小点心什么的。
全副武装到牙齿啊。这哪是去探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跟人约会呢。
“想说什么就直说啦！”
被清美以温暖的目光持续注视着的小步，终于沉不住气了。
“没什么啦，很可爱哦~”
“呜呜…………”
“这，这没什么别的意思啦，只是想给小千代留下个好印象……不不，只是去探病应该正式一点而已，就这样而已！”
还没等清美说什么，心虚的小步就擅自开始解释起来了。
“也是呢，咱们专门挑了川崎君去打工的时间，所以这时候他是肯定不可能出现在医院，小步穿成这样子肯定也不是给川崎君看的对不对？”
“清美你……”
小步眼泪汪汪地瞪着清美。
哎呀呀，有点欺负过头了吗。清美心想。难得小步觉醒了少女心，这次就放她一马吧。
“那个里面是什么？饼干吗？”
为了稍微转移下话题，清美指了指小步右手的袋子。
“嗯，昨晚烤的饼干。本来是想做个蛋糕的，但是不知道病人能不能吃……所以想来想去还是烤了些无糖饼干带上啦。”
“还真是用心呢。”
“啰，啰嗦啦！”
清美眯起眼睛微笑着。虽然只是探病兼探听情报，但是对小步来说，显然不只有这点意义。
“话说回来，清美就这么空着手来了吗？”
看着跟自己差别明显轻装上阵的清美，小步有些不满地撅起了嘴。
“怎么可能呢，看这个~”
清美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张精美的贺卡，插到了小步手捧的鲜花上。
“……就这些？”
“就这些哦。这次的主角可是小步，我怎么能抢了你的风头嘛。”
“谁，谁是主角啦！好了好了，赶快出发！”
本想奚落清美两句，却自己闹了个大红脸的小步，急匆匆转身迈开了脚步。
清美笑了笑，也赶紧跟了上去。
“那，那个……”
走出没多远，小步又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清美，我这样子会不会很奇怪啊？”
“没有啊，小步很可爱，没问题的。”
清美想了想，还是决定正面鼓励一下好姐妹。
“是，是吗？平时总是那个样子的，突然打扮起来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呢，哈哈哈……”
“放心吧，小千代又不知道小步平时是什么样子的，当面表现得好一点就没问题。”
“是吗？这就好……嗯？清美你的意思是我平时的样子很差劲吗？”
“哎嘿☆~”
“哎嘿个头啊！”
真是的。小步重重叹了口气。
“没关系的，小步就像平时一样就好。打起精神想办法给小千代注入活力就行啦，就像当初对待姬乃那样。放轻松点。”
“……嗯，明白了。”
小步沉思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只是表情比之前多了一分严肃。
“清美。”
“嗯？”
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小步又开口搭话。
“小千代跟那个笨蛋……是什么关系呢？”
“还能是什么关系，兄妹呗。”
“不是这个意思啦。你看，笨蛋川崎是被收养的，两个人有没有血缘关系，小千代她会不会……”
“小步。”清美停下了脚步，双手扶住小步的肩头，神情凝重地注视着她的双眼。
“怎，怎么了突然？”
“这点完全不用担心，我觉得除了小步应该不可能有人看上川崎君的。”
“那我就放心……才怪啊！清美你是想说我眼光很差吗？”
“哎嘿☆~”
“又来！！”
小步气鼓鼓地扭头就走，清美只好陪着笑跟了上去。
虽然靠开玩笑糊弄过了小步的问题，清美心里却并没有那么轻松。
表面上两人是兄妹，但是翔一昨日的表现看来，两人之间就算没有别的关系，肯定也发生过什么事情。
小步真正担心的，恐怕也是这个吧。
然而只有在这一点上，再怎么臆测也是无用。所以两人现在才会走在前往医院的路上。
只是，直觉告诉清美，两人之间的问题可能比她们想象的还要深刻。
无论即将面对的真相如何，作为好姐妹，清美下定决心要站在小步这边为她鼓劲加油。
——————————————
天公作美，今天没有下雨，也很凉爽。所以一路步行到了医院，小步也基本没有出汗。
“呼……”
放下手中的镜子，小步轻轻出了口气。看来仪容问题不用太担心了。
“我我我我们出，出发吧，清美！”
“噗，你别那么紧张好不好，放轻松点嘛。”
“我，我尽力！”
这么说着的小步，迈起僵硬的步子，与清美一起踏进了医院的大门。
“咦，这不是上次跟姬乃小姐一起来的小妹妹们吗？”
在护士站执勤的，依然是前两天来时遇到的“资深”护士里见小姐，与见习护士真里谷小姐。
因为是周末，人也比上次多了一些。真里谷护士正忙着接待，向小步她们打招呼的只有里见护士一个。
“里见小姐，您好。”
或许是精心打扮过的缘故，小步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彬彬有礼了。
清美也跟着小步向里见护士问好。
“哎呀呀，这可真是太客气了。两位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呢？”
被问到的小步向清美看了一眼，可是清美只是眯着眼睛微笑，完全没有作答的意思。小步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做出回应。
“那，那个……我们今天是想来探望笨……川崎的妹妹小千代的，请问现在方便吗？”
小步有些忐忑地望着里见护士。仔细想想，不知道并非亲属的她们能不能探望快要手术的病人。虽说川崎的确是说过可以来探病，但是医院肯定并不知道这一点。上次能够顺利通过，多半是因为姬乃的关系。现在只有小步与清美两人的情况下，最少也是要征得病人本人的同意的。
小千代会同意与素不相识的两人见面吗？小步并没有什么底气。
“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跟川崎君谈过了呢。没问题呀，小千代现在应该没什么事才对。”
小步刚刚面露喜色，里见护士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的心悬了起来。
“……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原则上还是要问一问本人的。你们先等一下吧~~”
还没等小步回答，里见护士就自顾自地打起了内线电话。
“喂喂~~是我哦~~小千代现在没什么事吧？嗯嗯，哦，这边有人要来探望。谁？嗯……未来的嫂子？开玩笑开玩笑，别就这样跟人家去说嘛，开玩笑的啦！真是的，一点都没有幽默感……就说是川崎君的朋友好啦…………小千代说没问题？OK。对了，今天换班以后要不要去喝两杯？哎呀，我知道现在是工作时间，不要这么冷淡嘛。喂，喂~~真是的，又挂掉啦。”
这到底是什么电话啊。清美不由苦笑起来。
而听到了里见护士毫不压抑音量的全部谈话内容的小步，则是脸上烧得厉害。
“久等啦~小千代说欢迎两位呢。还记得病房是哪一间吧，C栋的113号哦。”
“谢，谢谢您！！”
生怕被继续取笑的小步道过谢之后就急忙冲了出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抱歉，小步就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哈哈哈，没什么啦。对了，这位……”
“我叫清美，里见护士您好。”
清美微笑着做了自我介绍。
“你好你好。清美妹妹，那位小步妹妹是不是对翔一君……”
里见护士悄悄凑近清美，鬼鬼祟祟地小声说道。
“没错，您看出来啦。”
“呼呼，姐姐我在这方面的眼力可是非同一般呢。”
“的确是目光如炬啊。里见小姐，刚才的电话是……”
“啊，刚才那个啊，是C栋的护士，小千代不是快要做手术了吗？刚刚安排她专门看护的。是个很厉害的家伙，虽然有些冷冰冰的，不过其实很温柔，也是我的好朋友。就像你们一样，好姐妹的那种哦。”
“这都看出来啦？里见小姐真是厉害。”
“哈哈，那是当然，再多崇拜姐姐一点也没关系哦~”
“真是的，前辈老是这个样子。工作时间聊些有的没的。”两人正聊着，旁边又插进来一声叹息。原来是忙完了工作的真里谷护士。“明明是同期，跟北条前辈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嗯？对前辈我有什么不满吗？难道真里谷小姐不愿意跟我一起，而是想去玲奈那里接受魔鬼特训吗？”
“不不不，这还是算了吧！”
真里谷护士立刻面如死灰，拼命摆手。
“嘛，真里谷说的也有点道理，划水太过被护长发现就不好啦。就是这样，虽然挺可惜，不过不能继续聊下去了呢。”
“那我也该去看看小步的状况了。真是谢谢您了，里见小姐。”
“哪里哪里，本职工作啦~~对了，姐姐有个小小的请求，能不能答应一下呢？”
里见护士摆出了稍微有点认真的表情，这让清美有些意外。刚才的交谈，里见护士给她留下的完全是爱八卦又有些随便的印象。会有什么事呢？
虽然心里疑惑，但是清美并没有表现出来。
“请说。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会尽力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啦。”里见护士眨了眨眼睛，“小千代不是快要手术了吗？其实最近她的精神状态算不上太好呢。根本原因……不是太方便说，但是没什么同龄的朋友来看望她肯定也是有负面影响的啦。正好有这个机会，希望你们能给她打打气，行吗？”
原来是这样。
尽管是个随便的人，但却是个“护士”没错呢。
“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况且有小步在，您也不用特别嘱咐这种事的。”
“啊，对了！”里见护士突然拍了下手，“就说哪里见过那孩子。那个叫小步的妹妹是不是曾经在医院里呆过？”
“嗯，没错。小步跟姬乃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是那孩子啊~那就放心了，算我多此一举了呢。大姐姐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各种意义上加油吧！”
里见护士握拳做出了“加油”的手势。
“我知道了。谢谢您，再见。”
清美轻轻鞠躬，离开了护士站。
——————————————
稍微耽误了几分钟，不知道小步现在怎么样了呢？
走在通往C栋的走廊上，清美心想。
时间上算应该已经到了病房了吧，会不会像姬乃那时候一样直接就突击进去了呢？
不。清美否定了这个想法。状况完全不同，小步这次再怎么说也该有所顾忌吧。说不定会紧张过度在门口打转就是不敢进去呢。
然而到了病房前，眼前的景象却令清美大感意外。
小步既没有鲁莽地冲进病房，也没有一脸不安地在门前踱步，而是面对着一位护士小姐，不停地点头哈腰。看起来就像是被训了一样。
——该不会是这孩子又闯什么祸了吧。
虽然有点失礼，但清美还是忍不住这样想。
幸好训斥看来已经接近尾声，清美刚刚来到，护士就转身准备离开了。
在离去之前，护士向清美这里瞥了一眼。
窄框眼镜下射出的冷冽目光，令清美心里一颤。
好厉害……清美心想，在她的记忆力，能拥有如此眼神的女性，除了小早川家的伊莉娜小姐，就只有生起气来的母亲了。
还真是有点可怕。清美下意识伸手抚了抚胸口。
“清美你到哪里去啦！呜呜，这种时候把我丢下来，真是太过分了！”
惊魂甫定的小步也终于注意到了清美，忙不迭扑上来跟清美诉苦。
“怎么啦这是……好好，没事了没事了~~”
清美只好苦笑着摸摸小步的头。
“刚才那位是？”
“说，说是小千代的负责护士什么的。我刚到就碰到她从房间里出来，然后就没来由的被训了一顿。说什么在医院里应该保持安静啊，走廊里不能跑啊什么的……那个人眼神好可怕！吓死人啦！”
小步十分不满地向清美哭诉着。
“那肯定是因为小步刚才冲过来的时候太吵了吧。”
“唔，可，可能的确是有点。但，但是也用不着这么生气吧……”
小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真是的，害我想起当初闯到小姬房间里，结果被人训了整整小半天的事情啦。差点都有心理阴影了呢。护士都是这么可怕的家伙吗？”
“不……我想可能只是个例吧……”
这么说着，清美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按照小步的描述，刚才的护士小姐应该就是里见护士口中的挚友，真里谷护士提到的“北条”小姐了。如果北条护士跟里见护士是同期的话，姬乃和小步住院的时候她应该也已经在这里工作了才对。
难道说当初训斥小步的人也是……
清美不由地向小步投以怜悯的眼神。还是不要告诉她这一点了吧，免得她又回忆起什么心灵创伤。
“怎么啦清美，那是什么表情啊……算了算了，总之还是得到允许可以探病了，还是赶快进去吧，别耽误时间啦。”
嘴上这么说着，小步却完全没有任何动作。
“嗯？不是要进去吗？”
“清，清美，你先……”
小步不但没有往前走，反而刷刷后退了两步。
“真是的，有什么好怕的嘛。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就是个可爱的小妹妹而已，用不着这么紧张吧。”
“就，就算你这么说……见了面该说些什么好嘛……”
“这么扭扭捏捏的根本不像你，拿出当初勇闯小姬病房的气势来吧！”
“刚被训完你就跟我说这个！？”
正当两人不合时宜地在病房门前拌嘴的时候，病房里突然传来了剧烈的声响，同时两人都感觉到了微微的震动。
两人立刻噤声，对望了一眼。
“好像……是有人摔倒的声音？”
清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好像……的确是呢。”
这可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了。小步完全忘掉了紧张，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出什么事了吗？”
跟在突然变得果断的小步身后，清美也急忙冲进了病房。
狭小却又空旷的病房内，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病床上的被褥有些凌乱，而本应躺在床上的人，正摔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有没有哪里痛？”
小步蹲下身子，关切地问着。
千代虽然眉头紧皱，不过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看来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清美悄悄松了口气。
“呼，那还好。稍微忍耐一下哦。”
说着，小步抱起千代，轻轻放在病床上。
虽说千代身子可以称得上是瘦弱，但是能毫不犹豫抱起一个人的，恐怕也只有飞鸟或者是小步这种经过锻炼的体育系了。姑且不说练过武的飞鸟，只是普通的田径社团的小步，膂力明显也不是同龄女生的级别。大概是平时吃得多的关系吧，清美心想。而且营养全都跑到奇怪的地方了。
当然清美很有自知之明，这种事自己是肯定做不来的。所以现在看到显得有些帅气的小步，清美说不羡慕肯定是假的啦。
“真的没问题吗？用不用叫护士？”
被小步问到，千代活动了一下身体，在双腿上摸索了几下。
“嗯，我想应该没关系。只是稍微摔倒一下，常有的事，请不用在意。”
对比一脸关切的小步，千代的态度实在是有些轻描淡写。
“不用在意这也……”
“比起这个，”千代稍稍有些强硬地打断了小步的顾虑，“两位就是刚才北条护士说过的哥哥的朋友吗？”
千代圆圆的大眼睛在小步与清美之间来回转着。虽然举止和态度像是小大人，但是眼神里还是流露出了与年龄相符的好奇。
“对呀。我是吉川步，这边看起来笑得有些阴险的是毛利清美。我们是笨……那个川崎的同学啦。”
“哎呀呀。”清美眯起眼睛微笑着，“小千代你好，我是‘笑起来有些阴险’的毛利清美。”
“怎么会。清美姐姐看起来很温柔啊。”
“哎呀呀，真是谢谢你啦。小千代真是个好孩子，比起某人来懂事太多了。”
“咻~~咻咻咻~~”
某人移开视线吹起了漏气的口哨。
“那个……刚才谢谢两位帮忙了。”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啦。啊，对了！”
有些羞赧地笑着的小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从凳子上拿起刚才随手丢下的鲜花与饼干。
“这个送你！第一次来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准备了点普通的东西啦。这花随便怎么处置都没关系，这袋是昨天烤好的饼干。不知道有没有忌口，总之是做了无糖的……我也知道我水平相当一般啦，要是觉得不好吃就不用勉强的。啊哈哈。”
小步像蹩脚的推销员一样，有些啰嗦地介绍着带来的东西，然而千代却瞪大眼睛愣了许久。
“那，那个……不，不喜欢吗？”
“怎，怎么会！”
千代回过神，喜笑颜开地接下了花束与饼干。
“我还是第一次收到家人和护士姐姐们之外的礼物呢，好开心！”
………………
对于这句回答，小步与清美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千代本人似乎并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
“对了，两位快请坐吧……啊，椅子只有一把……”
千代这么一说，小步和清美才注意到。房间里能称得上椅子的有两把，然而其中一个是千代的轮椅。这显然是没法随便坐的。清美的表情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没关系没关系，清美坐椅子就好，我嘛……就坐这里啦！”
说着，小步毫不见外地直接坐在了千代的床边，两人几乎是面对面的距离了。
清美看到这一幕，略感放心。小步终究还是小步啊，这里就交给她吧。
这样想着的清美，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