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姨娘是个没主意的人,知道自己如果不表态,女儿定会不快。想了想,她苦笑着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那姨娘就试试。”
殷锦娴顿感欣喜,忙打发身边的丫鬟去打听打听父亲在不在书房,在做些什么。
若是以往,郑姨娘定是要阻止的。前院重地,岂是她们能随意打听的。这一个弄不好,被太太知道,虽不说有窥、探之嫌,却也讨不着好的。
可这些担忧她只能咽下去,否则又是扫了女儿的兴、致了。
想起这些,她也忍不住的感叹。从进入定国公府邸那一天开始,她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太显眼,刺了大夫人的眼。可她心中又怎么会自在,宝贝女儿在大长公主那里得不了欢、心,老爷对女儿也不那么热、情。反倒是姝姐儿,老爷的书房唯她一人可以随意进出。老爷并非庸碌之辈,可对这个外甥女,却是极尽宠溺。
她当然不会因此挑姝姐儿的不是,可心中到底是替女儿不平的。
此刻,她心里也免不了泛起嘀咕,如果真的借着这次机会能有个哥儿,那自己以后的日子,是不是就有盼头了。
许姝从瑶华院出来之后,想着时辰还早,就起身往前院舅舅的书房去了。
从许姝很小的时候,舅舅就很喜欢把她带在身边,就和个腿部挂件一样。许姝小小的人儿坐在舅舅给她找的那些话本堆里,看着看着,竟也能看懂一些。
时间长了,阖府皆知,你让表姑娘背诵女戒,女训表姑娘一定背不出来,可如果是时下流行的话本,她一定娓娓道来。
时下,世家贵女只允许读女戒,女训之类的,像许姝这样偷闲看话本的,真的是少之又少。
许姝自然也不会一个人独占,姐妹间吃茶的时候,总会和府邸姐妹聊一些传奇话本,逗得大家直乐呵。只殷锦娴规矩的很,每每见她这般,总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说什么正经闺阁的贵女谁会看这些,那里面都是些你情我爱的,也不知道害、臊。
许姝也不和她做口舌之争,她不爱听她大可以走。
而这样的云淡风轻落在殷锦娴眼中,更是冥顽不灵,回去之后总免不了和郑姨娘絮叨许姝德行有亏。
她病了的这些日子,舅舅还真有找了一些奇书异志,她看的入迷,连太阳下山了都没发觉。
殷衡进来的时候,看着自家外甥女歪在贵妃椅上,夕阳的余晖从窗户射进来,姝儿身着件粉色镶边对襟小袄,明黄色金丝牡丹暗纹月华裙,明眸皓齿,巴掌大的小脸粉嫩粉嫩的,许是看的入神,粉唇微抿。
看着这孩子,殷衡不由想到了妹妹,外甥女出落的和妹妹愈发相像了,甚至可以说,更胜一筹,长大之后,不用想绝对是风姿过人。
母亲一直都说,姝儿自小就被她们娇惯坏了,这样骄纵的性子,如果做人家长媳或者府邸的宗妇,一定应付不来,反倒是受了委屈,私心想让姝儿嫁给坤哥儿。
可姝儿关于苏家并非良缘那番话,殷衡却觉得,姝姐儿伶俐的很,看的那般通透,未必一定要拘在定国公府。
许姝看书看得入神,半晌才闻着身边的动静。
她忙站起身,笑着福了一福,“姝儿给舅舅请安。”
殷衡按捺下心中的感慨,笑道:“姝儿病的这几日有些日子没去书堂了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摆好宣纸。
这样的情景真的好熟悉,上一世,许姝的字总是惨不忍睹,为着这个,没少挨师傅的批评。舅舅总是私底下给她开小灶,每每被舅舅逼着练字,她总是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可惜舅舅不知道,宫里那么多年落寞的日子,她为了打发时间,一天里有半天都在抄书练字。如今,她的字已经是有十足的长进了。
“愣着做什么?又想偷懒啦?”见她晃神,殷衡轻轻在她额头弹了一下。
许姝心绪复杂,走上前,乖乖的拿起笔。
殷衡看的直笑。
半晌,他笑不出来了,姝姐儿他是知道的,提到练字就避之不及,写出来的字在他看来就如鬼画符一般。可不想才几日的功夫,这字竟也有极大的长进。
而且,姝姐儿写字时的那神态,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平添一种让人难以言喻的镇定来。
许姝自然已经是极大的想把字写的差劲一些了,可身子似乎已经形成了习惯,笔刚下,就已成形。还好因为这样的故意克制,舅舅虽然惊讶,却也没发觉什么异常。
郑姨娘手中拿着一碗扇贝银耳粥缓步往前院走去。只是,想到毕竟是书房重地,她不免心里又有些不安。
身后的殷锦娴见她脚步越来越缓,眉头紧凝,“姨娘,你如果想半路折回,那日后再没我这个女儿了。”
郑姨娘登时心猛的一咯噔。
可她还是忍不住的心慌。方才出内院垂花门那,守门的婆子垂首不语,虽没直接拦着她,可那鄙夷的神态她如何看不到。
这偌大的府邸,除了太太,她一个妾室,怎好不害羞的往书房来。
可有女儿在,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迈开步伐。
“老爷,郑姨娘和三姑娘给您送宵夜来了,这会儿正在外面等着呢。”
传话的小厮心里也是一阵纳闷,郑姨娘今个儿莫非吃错药了。平日里看着倒也算安分,现在竟然追到书房来争宠了。
郑家这次确实是让二姑娘吃了亏,可这郑姨娘也太不知所谓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老爷该更不待见她的。她倒好,反倒巴巴来了。
果然,殷衡听说她来了,眉头一皱,眸子里满是阴沉:“书房乃重地,什么时候她也能来了。告诉她,如果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那便再好好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