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灾的事情到这里已经可以算是圆满解决。
宫子铭今天的工作也算是就此完成了。
等到这里完全处理了之后,那么剩下的事情就只有一件当然是继续逛园子。
每天的行程都排满的宫子铭虽说在这个时候被稍微耽误些许时间,却也不会就此取消自己的安排。
要知道,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说是今天赏花,那就今天赏花,过到明天,那都不能算是今天的。
把下面的一群内阁老臣说得无言以对的时候,虽然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其内阁本身的大臣们分为两派的缘故,才能在这种时候进行的如此顺利,宫子铭却已经觉得另外一个大原因是自己发挥出来的口才气势让对方无言以对。
总的来说,他是这件事情能够按照他设想发展的主要功臣。
想到这里就觉得美滋滋,再继续低头飞快的研读手里的这份计划书,一些细节上面的安排向王维之询问过之后,宫子铭愉快的将事情就如此敲定下来。
“如此,这件事情就麻烦丞相,朕就等着听消息就成?”手里写满了方案计划的奏本被宫子铭递回,挂着灿烂的笑容,看着面前的老丞相深深躬身行礼,回答:“臣自当竭尽所能。”
“嗯。”
这话也就是听听就算,之后是什么结果还要看到才行。
当然不能逼得太紧就是了。
……
王维之最后还在冬园之中的内间里,恭送着面前的小皇帝施施然而去,却觉得有几分不对味。
今日的事情,原本就是临时更改了议事地点,结果事情说完了,走人的小皇帝而不是他们,总觉得什么地方弄反了。
“王相?”
身边尚且没有离去的内阁官员们明显不怎么在意这一点,他们只是觉得重点是另外一件事,“天家尊严,如此重大之事,王相你如何就同意了皇上如此荒唐的决定?”
“皇帝所说,并没有什么问题。事情嘛,总要有最好的解决方法不是吗?”
王维之端着一脸和气和善的笑容,那副态度仿佛不会气恼的弥勒佛。“本身各项条件皇帝都考虑在内,如此做法也算是能够圆满解决这件事情不是?”
“我朝立国不过三代,就如此放弃天家尊严”
“李大人。”
原本还要絮絮而言的那位被王维之忽然低沉下来的声音打断了话语。
王维之冷静地看着面前这位,据说家学渊博,世家而出……还有许多形容头衔的世家之人,忽然觉得怎么对方脑子就赚不弯儿来呢?
“我朝立国不过三代,此时仍旧在休养生息之中,天下动乱也才过去没有数十载。”他说着话,伸手拍了拍那位李大人的肩膀,沉着声音说道:“礼仪要求之事,还是等过些年再着重强调的好。”
“……”
现在朝中的大臣有些许差别,有一类是之前先帝朝臣遗留下来的,当年是跟着太宗一同打过天下的,可以称之为三朝元老。
王维之明显是这一种,而这位被称之为“李大人”的,则明显不是。
他是先帝时期,另外招入的文官。
如李大人这般的文官在内阁之中并非只有他一个,但是只有他一个身世背景最大。先帝时期一直很得重用,而那些相对较为老资格的大臣们,也都是懒得争吵的避其锋芒,不得不说时日渐长下来,就让他略有几分膨胀。
原本这位李大人还会继续膨胀下去的毕竟按照一般皇帝的套路,喜欢维护皇家尊严那是必然的事情,然而这一次对上一个觉得皇家尊严和名声基本上就是一个赚钱的招牌,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的宫子铭,他继续膨胀的日子也算是到了头了。
被皇帝亲手戳破的气球,基本连漏气的过程都没有,一般是直接落在地上的。
可以说,这位李大人并不怎么会揣测宫子铭的心意,当时作为一个官员的基本经验还是有的。
这种时候,他也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一脸落败的闭上了嘴,算是看清楚当下情况了。
王维之对于这番景象,也算是满意。他只是平淡的点了点头,之后向着在场的所有内阁大臣们客气而礼貌的一拱手,说道:“如此,老夫就先行一步,去同摄政王再商量一下细节,其他的准备,就交给各位。”
“哪里哪里,王相客气。”
“客气客气。”
一群人看起来其乐融融,商业互吹也说的动听,互相将对方奉为当世之才,之后才各自离去。
“……”王维之所在的内间,说是内间,其实在东园之中一处楼阁。他站在窗户边向外望去,隐约能够看到下首之处,空荡荡的园子,只有一些花枝交错,看起来空有一番热闹,却安静的很。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叹了口气,随即下了阁楼,向着与这间楼阁相接的外亭而去。
对于东园的这一件阁楼之中,司苑局对于这里,除了定时安排的打扫人员之外,并没有另外安排人在这里。
王维之步入亭台时,就只有宫宁一个人坐在那里,桌上依旧温煮着的屠苏酒随着本身温度的沸腾,酒香渐渐溢出。稍稍看了一秒,王维之步伐不见停留,缓步走了过去,抬手夹起以及被煮开的酒瓶,捞出来放在桌上,紫砂印着着实木的料子,发出轻微的响声。
“皇帝自身还是有几分见解的。”
就着宫宁身边另外一张之前给宫子铭准备的凳子坐下,王维之摆弄了一下手里的酒瓶,夹起来替自己挑了一个倒扣在一旁的被子,满上一杯,“这件事情虽然还有几分让人诟病之处,但是说实话做的不错。该考虑的他都考到了,没有用上借钱这样的说辞,倒是空口白牙的就从那些商贾手上要钱。”
“只是一时的法子。”
宫宁杯中早就见了底了,他听着王维之的话,略微闭了闭眼回答:“你说,他能不能稳得住这江山?”
“他还年少。这种事情并不是一日而成的。”王维之并不正面回答,他盯着自己杯中的酒,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勇气喝下去,“青梅干,红枣,桂花,还有青盐?”
“嗯。”
“真是奇怪,老夫记得当年你很是嫌弃先帝用的这种可怕的温酒口味,怎么这个时候,你自己倒是喝起来了?”看了又看,王维之觉得自己总归是没有那个勇气去尝试这个光听着配方就觉得很奇怪的东西。他将杯子往一边推了推,“不论如何,你依旧是摄政王,就算皇帝出了什么乱子,你还是能够拨乱反正若是你真的如此不信任,何必当年拒绝先帝立皇太弟的建议。”
“……”
王维之的话从最开始的听起来方式同宫宁是同属一边的立场,到后面渐渐的越发说得诛心。
前言后语似乎句句都在维护着宫宁,带着点开导的口吻,却在后面摇摆了偏向,并且在最后一句时,彻底定论了这一番话之中暗含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你宫宁只要做个摄政王就好了。
当年你宫宁为什么拒绝先帝立皇太弟的想法,是因为什么,你心里没有点数吗?
皇帝再如何,那也是皇帝,容不得随意动摇。就算是他无能,却在之下还有我们这些大臣为之补漏。
宫宁闭了闭眼,对于这些话他听得太多了。
听得多了,时间久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着的是什么。
刚刚煮的屠苏酒已经没剩下多少了,他闭了闭眼睛,脑海之中忽然就有若干记忆飞快掠过。替自己满上最后一杯屠苏酒,宫宁对王维之意味不明的说:“那希望他不要逼得老夫忍无可忍。”
“……”
老丞相没有回答,两个人说不出台面之上的话,都只能摆在心里。
没有办法,皇帝不堪大用,是这么多年来,朝中各位大臣有目共睹的。摄政王从前在军中,而后在朝中,名声好那也是一如既往的。
说实话,王维之也想不明白宫宁想要什么或者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当时宫宁放弃皇位:或许可以勉强解释为对于血统的纠结。
那之后呢,之后为什么没有反呢?
“已过半日,这件事情既然谈好了,王相不如早些出宫去,把公务处理了吧。”
宫宁远远走开之后,声音从别处传了过来。
被留下的王维之听着他说完,在原地蹲了一会,才随口敷衍着附和着应了一声,“老夫告退。”
“……”
周围一切安静下来。
宫宁步伐停在一片梅林之中,周围绕满身边而盛开的梅花一簇同一簇挨在一起。
喝过的屠苏酒不知道是否是这个时候生了效力,宫宁觉得自己看着眼前的东西,略略有几分重影。
面前看起来不像是现在,倒像是他回忆里面的画面。
“皇兄?”
“这东西你喝不惯的。”
“……噗,什么见鬼的味道,皇兄你怎么会喜欢这么奇怪的东西?”
“……”
宫宁有些头晕,他看着那仿佛跳出记忆而出,化为海市蜃楼的幻觉之中的自己,依靠着一棵梅树,慢慢缩着身子坐了下来。
对了,当时那个人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是真的糟糕,他竟然记不起来了。
明明那么努力的想让自己记住每一个细节,因为怕忘记,所以几乎将自己活成了对方的样子,怎么却还是……记不清楚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