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日就是腊日了。```l`腊日为腊月的第一个辰日,晋人过大年始于腊日,腊日之前,家家户户开始置办年货准备迎接新年,腊日这一天父母兄弟全家团圆,喝腊日粥,腊日时举朝休沐。腊日之后,还有除夕。除夕之日,全家团聚,祭祀祖先。大族族人常有成千上万,相聚一处,同食除夕宴,场面非常壮观。
其实腊月之前,刘仪的两位阿嫂阮氏和王氏就已经开始忙着为家里准备新年用的食物、衣物和辟邪之物了。因为刘仪才嫁过来,阮氏和王氏体谅刘仪并没有告诉刘仪。
刘仪去找阮氏的时候,阮氏和王氏正在缝制衣物。阮氏在做羊皮袄,王氏在做棉鞋,手中的东西都已经快做好了。刘仪知道是做给谢裒的,因为公的羊皮袄和棉鞋必须由儿妇亲手做,以彰儿妇一片孝心。刘仪和阮氏、王氏同为谢家妇,做羊皮袄和棉鞋的活应由三人共同完成的,阮氏和王氏二人没有让刘仪做,两个人一声不吭就默默做了。
刘仪道:“阿嫂们是把我当女儿疼么文君已是大人。新年将至,家中琐事繁多,阿嫂们一边要准备新年的食材和辟邪之物,一边要为家人做衣物,还要照顾小侄儿和小侄女们。文君虽然才来谢家,对谢家事物不甚熟悉,但在闺中跟着兄长时,每至新年,文君都帮家里准备新衣食物迎接新年的。文君知道食物要准备五辛:葱、蒜、韭、芸薹、胡荽;肉类要备脯、鲊;还要备环饼、等;此外,要准备辟邪桃木、花椒、柏芝等辟邪之物,做一些剪纸等。也正因为文君刚刚嫁入谢家,文君更应该帮着两位阿嫂,尽快上手谢家的事物融入谢家。”
阮氏笑道:“文君真懂事,想不到你都了解。但我和你仲嫂也不是很忙,食物之类的都有下人准备,我就是先将食单过目一遍,备好后再与你仲嫂一起清点一遍。食物类的已经备好了,我与你仲嫂也清点完毕了。辟邪之物咱们家里可以晚些准备,剪纸在腊日前一天夜里和孩子们一起围着火炉剪,孩子们喜欢这些。剩下的,就是新年的衣物了,也有下人们帮我们的忙。公的衣裳,我与你仲嫂一起缝制就行了,马上就做好了。你不要忘了小郎的新年衣裳,往年小郎的衣裳有时是家里的下人做,有时是我给他做。今年,你若是亲自为小郎做一身新年的衣裳,他一定会很在心里偷着:“早什么还早一问你就说还早。我见你与小郎如胶似漆的,这新年里定然就能怀上,咱们谢家最晚在年底就要添丁了。”
刘仪咬着唇道:“我的手笨拙,做得慢,怕来不及给孩子做小衣的。”
阮氏与王氏一听她这话,掩着口大笑起来。
原来是被捉弄了,刘仪跺了跺脚背过脸去,灵机一动,回头笑道:“文君也以为咱们谢家年底又要添丁了,长嫂与阿兄才是如胶似漆,文君猜测,这年底,阿嫂会再为我谢家添一位小郎君。”
阮氏一愣,笑道:“你啊,嘴巴真伶俐。”
王氏也笑,笑时心境又黯然。
“叔母”
刘仪循声一看,是谢朗来了。谢朗来找王氏的,看见了刘仪,老远就冲她打起招呼。
刘仪走近他,牵起谢朗的手,悄声问道:“胡儿的手怎么这么凉刚刚干什么去了”
嘿嘿。谢朗笑一笑,挤了挤眼睛。
刘仪会意便不问了,不用想也知道他玩水了,先蹲下身来握紧他的双手给他取暖,一边嘻嘻哈哈地和他嬉戏,暖了手后才牵到王氏身边。谢朗开口对王氏道:“阿母,胡儿今天熟读了左传,获益匪浅,阿母要不要听听”
王氏抬眼看了谢朗一眼道:“去说予你叔父听吧,你阿母此时不得空闲。”
果然不出谢朗所料。谢朗料定王氏此时忙碌不得空,必然会让自己去找叔父谢安。叔父比自己的阿母好说话许多,心里暗喜。又说:“阿母,叔父此时不在家中,胡儿此时想帮阿母剪纸。”
刘仪点头说:“谢郎他一早就出门去了,确实不在家中。”
王氏一眼就洞穿了谢朗,知道他想玩剪纸。获益匪浅只怕是在撒谎。也没当众戳穿谢朗,只笑道:“腊日前夕才剪纸,胡儿不若回去把左传背下。”
谢朗不太想背左传,读的时候并没有理解。说已经熟读其实为大话。
刘仪也看出谢朗想玩剪纸不想背书,便对王氏道:“阿嫂,文君此时没什么事干,剪纸这活儿就先交予文君吧,文君把几个小侄儿都叫来房中,他们都喜欢剪纸,文君就带他们一起剪纸。等谢郎回来了,再授他们学问。”
阮氏一听不错,便替王氏准了。“此事可行,不必再请示你仲嫂了。”
王氏也不好在人前多说什么,眼睁睁看着刘仪把谢朗牵走了。
谢朗在路上道:“叔母,胡儿太喜欢你啦。”
刘仪问:“胡儿为什么喜欢叔母”
谢朗说:“因为叔母总是帮胡儿说话。”
刘仪道:“那胡儿是更喜欢叔父还是更喜欢叔母”
谢朗转转眼珠:“当然是叔母了。”心里其实更喜欢叔父,毕竟刘仪这个叔母才来谢家。
刘仪见他鬼灵精怪的模样,说道:“要是你叔父问你只怕你又要答:当然是叔父了。其实,胡儿答叔父才是对的,不应该为了取悦他人而改变自己心中的想法,你叔父会一直悉心育你,对你视如己出,你也要一直敬他尊他。你们是一门父子,身为谢氏男儿,走出去,你们的言行举止都代表了谢氏门楣的高低,知道么”
谢朗眨巴着眼睛,认真地点头。
刘仪叫来阮氏的两个孩子谢渊和谢攸一起玩剪纸。
谢安归来时,走到庭中,便听见里面唧唧喳喳的,跟枝头扯着嗓子唱歌的小鸟一般。
“叔母,你看我剪的是什么”
“叔母,你先看我的。”
“叔母,看我的,快看我的。看我剪的”
谢安又走近几步,听见刘仪一一回复说:“三郎剪的是牛,四郎剪的是花,五郎剪的是是叔母认不出来”
又听见谢朗吆喝道:“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叔母仔细看。”
“仔细看了还是认不出来。”
谢安推门道:“剪的是什么我来认一认。”
“叔父”几个孩子见谢安回来,不约而同地叫嚷起来。谢朗举起手中的剪纸挥舞道:“叔父快看,胡儿剪的是什么”
谢安拿过来瞅了又瞅,盯着刘仪看了一眼,笑道:“叔母都认不出来,叔父更认不出来了。”
“是个小人”胡儿说。
“哦,”谢安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个小人啊,叔父还真没认出来,来叔父来剪一个。”便坐下来,几个孩子都不剪了,眨着一双双天真的眼睛望着谢安剪。
刘仪过来替他解了风氅,走到一边甩了甩,挂起来问他道:“谢郎今日去哪里了
谢安暂时不想告诉她自己在为东山筑屋的事情忙碌,装作全神贯注地剪纸没听见。
刘仪走回来,见他两手去剪那红纸时极是灵活,几根手指来回辗转,面前很快就落下一堆细小的纸屑,不一会儿,剪好了,拆开来给几个孩子看:“叔父剪的是什么”
谢渊、谢攸不约而同道:“也是个人。”
刘仪瞥了一眼,也像个人。
谢朗盯着看时不说话。
谢安笑道:“的确是个人,就是我们中的一个人。你们看看像谁”
谢渊笑道:“是叔父自己。”
谢攸道:“是胡儿吗”
谢朗道:“才不是我。”
谢安看向刘仪,刘仪盯着看,眨了眨眼睛,心想:不会是我吧,我有这么难看正想着,听见谢朗大声喝道:“胡儿知道了,是叔母”
刘仪双目一瞪,夺过来,将要撕毁时还是作罢,留着以后拿出来望着哂一哂也好。嘟着两片红唇对谢安道:“我有这么难看吧你把我剪这么难看。”
谢安问几个孩子:“叔父剪的难看么”
几个孩子哈哈笑道:“不难看。”
“听听。”
刘仪嘟囔道:“干嘛要剪我的样子,剪你自己就好了。”
谢安道:“我把你的样子记住了,不行吗”
谢朗马上也嬉皮笑脸地学舌道:“我把你的样子记住了,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