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源里,笑语宴宴;桃花山上,却见贼势汹汹。
自雷兽、旱魃惨败于秦朝生剑下,这伙贼人收敛了一些时日,半年多没到洞庭湖南岸来劫掠。然而到了九月,局势突变,先是黑虎寨内讧,雷兽、旱魃因受嘲笑排挤,与殷家兄弟火并,双双被杀。两人一死,黑虎寨与秦朝生的约定被废,殷家兄弟无所顾忌,又将魔爪伸到了常德、益阳等地,隔三差五就来奸淫掳掠一番,弄得天怒人怨。
湖边百姓不能安居,纷纷逃难,有亲友的投亲靠友,没亲友的流浪街头,其中的一部分难民便逃难到了桃源古镇。秦朝生眼看不过,联合当地的乡绅富贾,出钱出力,搭棚施粥,救助难民。
匪患日深,官府也出面剿匪,然不过走走过场而已,殷家兄弟依然聚啸山林,无法无天。百姓无奈,只得组织武装自救,并公推秦朝生为总教头,总领防务。秦朝生推辞不得,勉力而为,故一日到晚,不能挨家。
门下多数子弟都被委以重任,指派到各村做教头。陈浩因年纪太小,当不得教头,秦朝生让他传递口信,负责联络。韩山童入门未久,也没能当教头,秦朝生让他与秦如烟一道负责施粥,早出晚归,也不得闲。秦如玉因不会武艺,父母又怕她涉险,不敢让她出秦人村。她也吵着嚷着要与韩山童和秦如烟一道去施粥,可也听得那殷仁是出了名的淫贼,小姑娘倒也是怕的,不敢坚持。故秦家上下,唯一有闲暇的只她一人,然心情不免郁郁。
如此一晃数月,秦朝生等人忙得年都没能好好过。秦朝生事多,顾不及儿女的婚事,故而秦如烟尚未许人,依然名花无主。秦如烟尚自为母守丧,本不敢逾规,何况心上人于此事不甚积极,她也只能等着。好在这些日子两人时常同进同出,人走得极近,心也更亲近,芳心甚慰。
韩山童看秦朝生劳力劳神,直恨自己武艺浅薄,不能替师父分忧。故而一有空,他便加紧练习武艺,不敢有丝毫懈怠。情事上,他依然钟情于秦如烟,对秦如玉则敬而礼之,不敢过分亲近,也不敢疏远,凑在一起的时候,难免还是嬉笑怒骂,打打闹闹。
因韩山童时常外出,秦如玉越来越黏韩山童,只要他有空,她便去找他玩。这些日子,钟羽等人多半不在,倒是给她提供不少方便。然饶是她胆大,也不过与韩山童拉拉扯扯而已,并无越礼之行。这姑娘人长的俏丽可爱,本事又大,喜欢她的人还真不少。此时,她正值妙龄,便时常有人托媒来求亲,结果都被她扫地出门。秦朝长和施红英本宠她,对她的心事也心知肚明,便由着她,不以为忤。
眨眼间,又到二月天。武陵源里早又花满枝头,暗香浮动。只可惜匪患未平,人心惶惶,并无人有怜花惜花之心,使得花颜寂寞,芳菲寥落,可叹也哉。
这日一早,秦朝生带了秦玉龙外出,去与人商议御匪大计。秦如烟让韩山童留下练武,自己则叫了陈浩一道去镇上给流民施粥。此时,常德靠近洞庭湖的村寨都建起了武装,乡勇也得到训练,自卫能力大增,黑虎寨的匪徒再不敢轻易冒犯,匪患稍解,部分难民返回了家园。随之,秦如烟等人施粥的活也轻了,故而轮流去。
秦如烟走后,韩山童加紧练习武艺。这一年间,经秦朝生悉心栽培,加之天赋异禀,习练又勤,他的身手已极为矫健,出拳有风,使剑如龙。秦朝生十分欣赏,暗赞孺子可教,可传衣钵。
这会儿,吃了午饭,韩山童又回东舍练武。不多时,秦如玉过来,看着他练武,见他通体湿透了犹不肯歇,便劝道:“小哥哥,你汗都湿透了,歇歇再练吧!”韩山童并不停手,说道:“我不累的!”秦如玉道:“不累也歇歇!你又不用考状元,那么急干什么?”说此走到韩山童身前挡着,不让他练。
韩山童被迫停手,说道:“我根基太差,可不得多练练。你也看到了,师兄们都出去做教头了,就我没有。”秦如玉拿了栉巾递给他,说道:“小浩不是也没做教头!”韩山童擦了擦汗,说道:“他是年纪小,跟我不一样的。”秦如玉又劝道:“胖子不是一天吃成的,累坏了就不好了!再说,你进步很快了,伯父都时常夸你来着。”韩山童叹气道:“可还是帮不了师父的忙。”
秦如玉赞道:“你时常想着为伯父分忧,可真有孝心!”韩山童摇头道:“光有心有什么用,一点忙帮不了!”秦如玉道:“你帮着施粥,难道不是帮忙?”韩山童道:“这样的小事,谁都可以做。”说此又叹了口气。秦如玉见他不开心,忙转移话题道:“小哥哥,要不明天你带我出去玩吧!这几个月,我洞门口都没出去过,快憋死了,我觉得我人都快生锈了!”
韩山童道:“还是不要出去了!外面不是闹土匪嘛,我武艺差,保护不了你的。”秦如玉撒娇道:“我不管!你不带我出去,我自己去,反正我们镇上没土匪。”韩山童吓唬道:“你可想好了!这帮土匪可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那殷仁更是出了名的淫贼,坏透顶的!”
秦如玉被他一吓便没了胆,心中不满,上前轻擂道:“让你吓我,坏人!”韩山童笑笑,说道:“外面都是这么传的,可不是我胡说的!”秦如玉不满,哼嗤嗤道:“他那么坏,那你怎么让你的心上人出去,你不怕她遇到危险?”韩山童道:“你说师姐啊!她不是会武功吗,打不过还能跑。你不会武功,跑不了,还是在村里呆着安全些。”
秦如玉几个月都被软禁在村里,心头有恨,咒道:“这该死的殷仁,怎么不死!早知道我小时候也练武了,有了本事,就将这淫贼一刀两断,大卸八块!”韩山童笑话道:“你杀心够重的!”秦如玉道:“那是因为这个淫贼太坏了!他不死,我们姐妹都不敢出门。”说此对韩山童道:“小哥哥,要不你教我练武吧!”
韩山童道:“你现在练太也迟了吧!何况我自己还是徒弟,怎么教你!”秦如玉道:“你不教算了!隔日我叫大伯教我,等我学好了,我看这淫贼死不死。”韩山童见她说的好玩,不禁发笑,逗乐道:“等你练好了,他肯定死了,老都该老死了,早进棺材了!”秦如玉听他说前半句时还在自得其乐,待听了后半句,且便不高兴了,又提粉拳揍他道:“让你笑话我!”韩山童躲,她追着揍。
这打打闹闹是两人日常,却是开心。戏耍了一阵,韩山童求和,说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帮你把他宰了,报你不能出门之仇可好?”秦如玉停了步,反笑道:“你就吹牛吧!就你那两下子,杀猪还不行,还想杀人?我听大伯说,那殷家兄弟可也是成名人物,武艺不差的。他们就是自恃武艺高强,才敢这么无法无天!”
韩山童不服,说道:“那可不一定!两军对垒勇者胜,我武艺差些,勇气肯定比他强。真碰上了,鹿死谁手,不一定的!”秦如玉啐道:“吹牛!”韩山童道:“你别不信!师父他们正商量着要打黑虎寨,这如果去了,我与他们说不定真能碰上,到时候你就看我的好吧!”
秦如玉听他这一说,倒是关切,问道:“大伯难道真要打黑虎寨?”韩山童道:“不打的话,岂不是永远让他们胡作非为?”秦如玉又问道:“你也去?”韩山童点头道:“那自然!师兄们都去,难道我不去?”秦如玉劝说道:“打仗很危险的!你武艺太低,还是不要去了。不然,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韩山童定声道:“男子汉大丈夫,理当冲锋陷阵,怎能畏手畏脚,当缩头乌龟!”
见他说得坚定,秦如玉越发担心,连声道:“不好!你武功太低,你去了,我会担心死的!”说此玉靥凝愁,再无笑意。韩山童见她为己担心,且自感动,便宽慰道:“你别担心!我说说的,师父不一定会去打。再说了,我命大着呢,即便去了也不会有事的!”秦如玉愁容稍展,说道:“打人家的营寨不容易的,我看还是不要去打了,等他们出来打比较好!”说此玉首一挥,比划道:“最好天降两个雷,送他两兄弟一人一个,打个稀巴烂!”韩山童不禁一乐,笑道:“你狠!”
正开心时,忽见陈浩气喘嘘嘘地跑进门来,听他喊道:“师弟,大事不好了!”这陈浩人小,说事却爱夸张,所以韩山童并不惊慌,问道:“小师兄,出了什么事?”陈浩道:“如烟师姐被人掳走了!”韩山童吓一跳,却是不信,说道:“小师兄,你莫开玩笑!”
陈浩急道:“真的!刚才我和师姐在施粥,忽的来了一伙强盗,奔着我们就过来了。我和师姐都没带兵器,打不过他们。师姐就掩护我逃跑,结果她自己被强盗头子捉走了。那人油头粉面的,像是粉面虎殷仁!”韩山童看他浑身冒汗,不是玩笑的,顿时如遭雷击,五内俱焚。秦如玉急得哭出声来,颤声问道:“这事大伯知道了吗?”陈浩道:“路上,我让旭阳师兄去通知师父了。我来告诉师弟一声,大家想办法救师姐!”
韩山童听罢,二话不说,提了剑就走。秦如玉急喊道:“小哥哥,你干什么去?”韩山童道:“我去救师姐!”秦如玉道:“我姐都打不过他们,你去了有什么用?”韩山童不再答理,急步出门,飞奔而走。秦如玉看着韩山童远去,急得跺脚,却又无计可施,哭着回村找父母。
出了村,韩山童一路飞奔,心头惶惶,这殷仁是出了名的淫贼,像秦如烟这样美貌的女子落入他手,无疑于羊入虎口,凶多吉少,时间久了,她多半清白难保。所幸这会儿秦如烟刚被掳走,只要及时追上,将她救回来也就没事了。
一念及此,他便疾走如飞,不敢有片刻停留,脑际电转,寻思着如何截住那些强盗。他料这些强盗应该是乘船来的,然大船到不了武陵源,他们的船应该停在远处,这会儿他们带着秦如烟,走得不会太快。自己熟悉路况,抄近道,再跑快点,应该追得上。
思忖间,他脚步丝毫不停,尽力追赶。到了沅江边,他便沿着河道追,遇到支流,或涉水,或游泳,不敢绕道走。若此追了两个时辰,依然没有发现贼船,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算计错误,或者是走错道了,故而一颗心渐渐下沉,越来越沮丧。而且,他奋力追赶,奔跑已久,纵然是铁打的身子,此时也已体力不支,两条腿更是不听使唤。他想快,可哪里还快得起来,只能拖着脚走,不多时,走也困难了,只能咬牙坚持。这般走得一刻时,不但体力透支,他的脚更是一阵阵地发痛,显然是磨破了。
偏此时,金乌西坠,离山不远。他知道,留给自己追敌的时间已然不多,再发现不了,便没机会了,于是又硬生生提气,往前飞奔。可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縞,没跑多久,他便被一块石头绊了脚,栽倒在河滩上。他试图站起身,用力之时,发现手脚酸软,浑然无力。试了几次,没能爬不起来,他不禁懊恼,责骂自己太无用,心上人处境万分危急,自己居然倒在这里起不来。
趴着喘了几口粗气,他又尝试着站起来。这次身上有了一点点力,让他站起来了,然而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的,几欲又倒。正恍惚时,他的眼睛里似乎浮现出了一条船的身影,帆杆乱晃。他只道是自己眼花了,可定睛看时,眼前一、二百丈的地方,还真就停泊着一条大船。
见了这船,他的心不禁砰砰乱跳,直欲蹦出胸口。他不自禁地祈祷上苍,希望这条船就是黑虎寨的贼船,好让他上船救人。此时,他身上的疲劳神奇消失,腿脚又有了力量,于是掩身上前,意欲看个究竟。到了离船二三十丈处,他便躲在草丛中,留心观察那条船的动静。
这一看,他心头不禁一阵狂喜。原来,他看见船边守着一个黑衣人,黑布蒙面,拿刀执械的,正是黑虎寨的贼寇。这贼人在此守船,那这船无疑便是贼船,船停在这儿,说明殷仁等人还在回来的路上,自己赶在了前面,救人有望。于是他心头大定,盘算着如何救人。
观察了好一阵子,韩山童发现船下就只一个贼人,船上照说应该有人,可是不知怎的,并没人走动。见有隙可乘,韩山童决定除掉这个贼人,然后李代桃僵,混在贼人队伍里伺机救秦如烟。算计既定,他再也耐不住性子,便乘着暮色的掩护,摸到那蒙面男子的身后,忽的欺身而上,一手捂住那贼人的嘴,一手扳他的头,狠狠一使劲,但听“咔”得一声,便扭断了他的脖子。此时他对黑虎帮的贼人恨之入骨,因此下手丝毫不留情。这蒙面贼人猝不及防,哼都没哼一声,便一命呜呼。
放倒这贼人后,韩山童立即剥下他的衣衫和蒙面布换上,然后将尸体拖入河中。刚乔装好,就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得有人喊道:“快走!”韩山童闻声,既紧张又激动,循声看时,见一队人正急匆匆赶来。
此时天色昏暗,人看得不甚清楚,然走在前面的一人身影绰约,彼似秦如烟。韩山童一见,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则冒冷汗。正紧张时,忽听身后有人喊道:“新来的,二当家回来了,我们搭跳板!”韩山童听得船上有人,吓出了一身冷汗,转身看时,见船上多了个蒙面男子,正递跳板给他。看情形,这贼人刚才应该在船舱里休息,听到动静才出来的,并没发现自己已经李代桃僵。韩山童暗自庆幸,帮着搭跳板。
搭好跳板,那队人便离得近了。韩山童看走在前面的果真是秦如烟,一颗心几乎按捺不住,真想冲上去动手救人。然待看见她身后跟着几十个贼人,人多势众的,便只得忍住了。
秦如烟此刻双手被人反绑着,脸含怒气,头不时地往后看,似是在看身后有没有救兵。到了船下,她便站住了脚,不肯上船。她身后的贼人见她不动,立即将刀子架在她的玉颈上,催促道:“快上船!”秦如烟还是不肯上船,斥道:“你们可以杀了我,要我上船,休想!”
几个贼人奈何不了她,便僵持住了。这时,后队里走出一个锦衣人,年纪约三十上下,油头粉面的,极像传说中的淫贼殷仁。他走到秦如烟身前,贼眼在秦如烟的玉脸上溜了溜,淫笑道:“小美人,我劝你乖乖听话。不然,你殷爷我这会儿就扒光你的衣服,你信不信!”这人正是洞庭湖边一霸,人见人恨的淫贼殷仁。
秦如烟柳眉倒竖,怒斥道:“淫贼,不得好死!”殷仁不怒反笑道:“小美人,别这么狠,等你见识过殷爷的本事,你就不舍得爷死了!”一众贼人闻言,个个淫笑。韩山童听他调戏秦如烟,说话下流,真恨不得上去就给他一刀。然想想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又武艺低微,直接袭击,即使拼了性命,也很难救走秦如烟。自己死了事小,救不走秦如烟事大。因此,他暗自攥拳,忍住冲动,想着伺机而行。
此际,船上的贼人迎了下来,拍马屁道:“二当家真乃神人也!一出马,手到擒来啊!”殷仁得意道:“抓个小妞儿,不费事!”说此对着秦如烟喊斥道:“快上船!”秦如烟见他真怕,不敢违抗,抬步上船。殷仁跟着上了船。其他贼人也随之鱼贯而上,其中有几个伤手伤脚的,乃是被秦如烟打伤的。
原先在船上的贼人见了,取笑道:“这怎么还伤着了!”殷仁道:“都怪他们自己没出息,被这丫头打伤了!”底下有贼人埋怨道:“贺老大,你就别笑我们了!这娘们练过,挺厉害的,不信你试试。”贺老大道:“我信!八臂游龙的女儿,应该有两下子,不然也不用二当家出马了!”说话时见贼人都已经上了船,韩山童吩咐道:“新来的,撤板!”韩山童不敢不听,撤了跳板,而后站到暗处。
一众贼人都没注意他,顾自坐倒休息。他们为了去劫持秦如烟,赶了一天的路,早已经累极,故上船便瘫倒。殷仁看了一圈,骂道:“一群没用的饭桶,走几步路就这个德性!”说此命令韩山童道:“新来的,你押这妞儿去前舱,好生看着。”韩山童点了下头,拔刀对着秦如烟喊斥道:“快走!”声音学得是刚才路上那贼人的喊声。
秦如烟做梦也想不到他是韩山童,见他喊斥,怒瞪了他一眼,然话不敢不听,抬步往前舱走。韩山童押着秦如烟到了前舱,真想解开她的绳索,然后与她双双跳船逃跑。然想想贼人众多,那殷仁武艺又高,这般逃跑,多半逃不了。于是只得强忍急躁,将秦如烟关进前舱,然后守在门口。好在玉人暂时无恙,自己又到了她身边,真有事自己可以拼命相护,不用像先前那般惶急。
此时,贺老大已经起锚,撑着竹竿将船推离岸边,喊令道:“新来的,你前面看着点!”原来他是船老大。韩山童见命,只得含糊应道:“好!”心头暗自焦急,这船一离岸,自己要逃跑,就得跳河。自己会游泳,没事。可秦如烟不会,怎么跑?
不多时,船到江心,贺老大吩咐几个贼人扯起了帆布,船儿顺风顺水,迅如奔马,疾如飘风,飞速驶向下游。韩山童看江水茫茫,不禁懊恼,暗骂自己刚才没当机立断,错过了逃生良机。
船上了道,那贺老大轻松了,与殷仁玩笑道:“二当家,这秦家的小娘们不亏为桃花仙子,人真长得不赖!”殷仁正坐着休息,闻言答道:“还真心不错!爷玩过的女人多如牛毛,还真没见过这么标致的。这回没白跑,有艳福了!”贺老大道:“二当家享用之后,可否赏小的也乐乐!”殷仁道:“好说好说!”说此一阵淫笑。
秦如烟在舱内听了,暗自惶恐,担心自己的清白。这会儿人在船上,想跑也跑不了,只能找机会投河自尽。韩山童听了两人的话,恨得咬牙切齿,想着殷仁若来侵犯秦如烟,自己就与他拼命,掩护秦如烟跳河逃生。
殷仁且自在那边得意,说道:“秦朝生还挺有本事的,生了这么一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儿!去年听人夸她,爷还不甚信,今日一见,更胜闻名,真是长得好。早知道,爷早来了!”贺老大道:“美酒常有,美人不常有!这趟,来值了!”殷仁道:“这得感谢秦朝生老匹夫了!他不带头与我们作对,我也没想着到那荒山沟里去。他带头与我们作对,还与人商量着要来打我们,那就不能怪我们不客气。”
他越说越得意,淫笑道:“这下好了,美人儿到手,看他怎么办?到时候我送他一个便宜岳父做做!”众贼人哄堂大笑。有个贼人助兴道:“十月一过,让他做便宜外公!”殷仁大笑,赞道:“说得好!到时候,看他是疼我这个女婿还是杀我这个女婿。”众贼人又齐声大笑。
韩山童听得毛发直竖,真想冲上前,将他们一刀一个都给枭首了。舱内,秦如烟听着这些贼人亵语,心惊肉战,自料不死,必受侮辱,心头便打定了主意,若贼人进舱,自己便一头撞死,以保贞洁。
恰此时,殷仁忽的站起了身,往前舱走来。韩山童吃了一惊,手握宝剑,暗自戒备。殷仁走到韩山童跟前,见他手中握着剑,笑道:“小方,这在船上,不用太紧张!”韩山童见他没认出自己身份,便也不敢造次,连连点头以示受教,手松开了剑柄。殷仁看他脸上还蒙着步,又道:“脸上的布可以拿下来了!”
韩山童吓得浑身颤抖,便欲动手,忽的急中生智,佯装着咳了数声。殷仁看他咳嗽,倒怕传染,说道:“原来你有病,那还是蒙着吧,省得传人!”韩山童赶紧点头,暗自舒了口气。殷仁便又吩咐道:“那你站远点。”韩山童自忖不是其敌手,只得后退数步,先看他要干什么。
殷仁打开舱门,准备进舱。秦如烟早听到殷仁过来,见他推门,立时怒喝道:“别过来!”殷仁淫笑道:“我不过来,小美人你不寂寞嘛!”韩山童暗自拔剑,就欲动手,耳中听得秦如烟道:“你若进门,我就一头撞死!”
韩山童不禁感佩秦如烟的坚贞,脚步暗暗往前移了两步,准备援救秦如烟。这时听殷仁道:“别,小美人你还是保重玉体,人死不能复生的。我只是想看看你,与你聊聊,你既然不愿意,那就先歇着,我们日后再聊!”说此,退步出舱。韩山童见殷仁出舱,长舒了一口气,复又退步站好。殷仁关上舱门,转身对韩山童道:“你好生给我看着,别让她出意外。”韩山童颔首示意明白。
殷仁回到匪徒中间,仍旧坐着休息。有贼人问道:“二当家,你怎么不来个霸王硬上弓!”殷仁轻蔑一笑,说道:“这是你们干得事!二爷我貌若潘安,英俊潇洒,何须如此。何况这黑灯瞎火的,不见其颜,干着有什么意思!”又有贼人道:“那我们给二当家的掌灯就是了!”殷仁道:“不可!在这湖面上,点了灯火,极易被人发现。那秦朝生人称八臂游龙,不是好惹的,万一被他追上,可不节外生枝。”有贼人奉承道:“二当家真是深谋远虑!”韩山童此时方才明白这伙贼人上船后为何一直没举火,原来是为此因,不禁暗骂这伙强盗狡猾。
这时,又有贼人谄谀道:“二当家的武艺和智谋都是难得的!不过小的最佩服的是二当家的床上功夫,了不得!”有贼人附和道:“二当家这本事,真无人能比!”殷仁哂笑道:“二爷我天赋异禀,不是你们能比的!”众贼人齐齐附和。殷仁犹自吹嘘道:“这秦家小娘们现在恨爷,等见识过爷的手段,担保赶她都赶不走,你们信不信!”众贼阿谀道:“信!”
韩山童听殷仁言语侮辱秦如烟,真心想冲上前去宰了他,然后割了他的“小鸟”抛河里喂鱼。愤恨之余,他留心观察贼船,寻找脱身之际,然而看了一圈,没能找到出路。
船行刻时,忽一阵风迎面吹来,眼前的河面忽觉开阔,星光下,看着黑沉沉的,但觉得无边无际。韩山童意识到船已经驶进了洞庭湖,这在河里都不好逃,此刻到了八百里的湖面里,可怎么跑?一念几此,他懊恼不已,自责上船那会儿优柔寡断,错失了良机。
此时,风向有变,贺老大指挥着几个贼人调了帆,贼船鼓风而行,迅速无比。到了湖中,一众贼人放了心,开始搬酒肉出来吃喝。殷仁想到了韩山童,招呼他过去拿酒肉。韩山童大着胆,上前分了一点。此夜无月,只有星光,船上黑漆漆的,众贼人都没觉察到他是假的。韩山童不敢取下蒙面布,更无心情吃喝,拿了酒肉后便放到一边。
贼人们胡吃海塞、吆五喝六的,吃得开心。韩山童恼恨,直想着肉里有毒就好了,让他们一个个暴毙而死。然而这只是他的幻想,酒肉里哪来的毒,贼人们吃得好好的。酒足饭饱之后,贼人们开始闲聊,有说岳阳哪家妓院姑娘骚的,也有说那个村的姑娘被他们如何糟蹋的,都是一些乌七八糟的事。
韩山童听得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只恨自己本事差。如果自己的武艺高强一点,这时候冲过去,一剑一个,统统杀了,岂不是美事一桩。
聊得半来个时辰,有贼人喊困,起身到船舱休息。他这一喊,其他的也说困,纷纷起身。殷仁也站了起来,向前舱走来。韩山童听见动静,躬身行礼,暗自戒备。殷仁只道他认真看守秦如烟,夸道:“小方今日表现不错!”韩山童故意咳了两声,然后摇了摇头。殷仁见他谦虚,极是满意,拍了拍他肩膀道:“好好跟着我们干,保证你以后天天有肉吃有酒喝,还有女人玩!”韩山童点了点头,退后了两步,心道:“我喝你血吃你肉!”
殷仁与韩山童聊过,拍舱门与秦如烟道:“小美人,你还好吗?”秦如烟听到他声音,心自惶恐,回道:“你离远点,不然我马上撞死!”殷仁道:“别啊,老提死多没劲!你放心,我不进门,只是与你说一声,好让你好好休息。爷不急的,以后在一起的时间长着呢!”有贼人道:“敢情二当家要与美人儿白头偕老啊!”殷仁淫笑道:“白头偕老好!”众贼皆笑。
秦如烟恼恨,喊道:“滚!”心中却是惧怕,不知能保得一身清白到几时。原先,她希望父亲能及时赶来救自己,可恨未见。这会儿人在船上,知父亲很难赶上了,心近绝望,直欲寻死,怕只怕自己死了,也恐难保清白,故未敢轻生。
殷仁听得秦如烟的呵斥声,不怒反笑,说道:“滚,我滚!”说此吩咐韩山童道:“小方,你好好看着!这小娘们有武艺,你当心着点,别让她开门跑了。”韩山童点了点头。边上有贼人道:“二当家放心!我把她手绑着,她动弹不了!即便她出舱跳湖里,我们也捞得上来。”殷仁道:“这也是!”说此对秦如烟道:“小美人,听见了吧!你就安心歇息吧,不要想着跑了!你二爷说话算数,今晚不打搅你。”有贼人拍马屁道:“二当家可真会怜香惜玉!”殷仁连声道:“应该的!”众贼不禁一笑。
笑罢,殷仁喊道:“走,睡觉去!今晚二爷怜香惜玉,把舱子让小美人睡,我与你们挤挤!”说此,往后去了。
韩山童送走殷仁,希望贼人都进舱室去睡觉,好让他方便行事。然而事不从人愿,有七八贼人原地倒在甲板上睡觉,并没进舱。韩山童便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贼人都睡熟了再说。过得刻时,贼人们鼾声如雷,此起彼伏。韩山童试着在甲板上走动,暗自察看了一圈,发现只贺老大在船后掌舵,其他贼人都已经睡着。他胆子大壮,回到前舱,轻轻敲门唤道:“师姐!”他料玉人此刻肯定担惊受怕,倍受熬煎,故一得机会,赶紧想着告诉她,自己就在她身边,减轻她的焦虑,也方便后面行动。
秦如烟听到敲门声,正紧张,待听见韩山童的声音,且自惊讶,不敢相信。韩山童只道她没听见,又轻声喊道:“师姐!”这次秦如烟听出确然是韩山童的声音,惊呼道:“韩师弟,是你吗?”韩山童答道:“是我!”说此取下蒙面布,轻轻打开舱门,与秦如烟相见。
秦如烟迎到舱门口,定睛辨认,待见得果真是韩山童,顿时欣喜若狂,投入了韩山童的怀抱,喜极而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她此刻见到心上人,真疑在梦中,说不尽的激动。韩山童怕她太过激动,发出声响惊动贼了,忙嘘了嘘,说道:“以后再说!”秦如烟知道危险的,说道:“那你快带我走!”
韩山童摇头道:“走不了!”秦如烟惊讶道:“那你怎么上来的?”她且是好奇韩山童怎么上船的。韩山童说道:“我是混上来的!”秦如烟听不明白他话中意思,也不敢多问,心中只是高兴。韩山童帮她解了绑绳,吩咐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出去看看,找机会逃跑!”秦如烟点了点头。
韩山童退出舱室,轻轻掩上门,脸上还蒙上布,而后在甲板上巡看,希望能找条小船或者竹排,好让自己带秦如烟离开。但是在船的中前部找了一圈,并没找到载具,船尾有贺老大在,他没敢过去。失望之余,他反身回到前舱,轻声与秦如烟道:“师姐,我没找到小船。一时半会,我们恐怕离不开!”秦如烟道:“那你慢慢想办法!”此刻虽在贼船上,然知道心上人就在身边,她安心不少。韩山童道:“好!那我在外面守着,你休息休息!”秦如烟道:“你拿把刀和剑给我,我好防身!”韩山童便将门开了个缝,将自己的剑递给她,而后到甲板上拿了把朴刀防身。
他不死心,又在船上找了一圈,可是还是没能发现载具。失落之余,他又回到前舱,轻声对秦如烟道:“师姐,没有小船,我们恐怕要等到靠岸才能跑了!”秦如烟道:“没事的!大不了与他们拼命,与你在一起,我死也不怕!”话语虽轻,然情意绵绵。韩山童道:“我也是!”秦如烟谢道:“师弟,谢谢你来救我,我真是太高兴了!”韩山童道:“不是应该的嘛!”他怕说话声引起贼人的警觉,又道:“这会儿说话不方便,我们以后再说。你放心,我就在外面守着!”秦如烟吩咐道:“你自己小心点!”韩山童“嗯”了一声,靠门而坐。秦如烟亦然。
夜幕下,帆船乘风破浪,遨游于八百里洞庭湖。韩山童的心绪随船起伏,既紧张又温馨。自己和心上人被困贼船之上,死易生难,这自然让他紧张。然能这般唇齿相依,生死与共,也不失为一种浪漫,虽死又何惧。
秦如烟听了韩山童的话,没敢出声,然芳心自有柔情萦怀。自去年第一眼见到韩山童,她就钟情于这个英俊勇敢的“坏小伙”,出于少女的矜持,这一年来,她一直不敢过多表露,然实已爱深。因为喜欢,故为了与他多说一句话,她曾强忍羞涩,主动亲近;因为喜欢,故当他不能领会自己的好意,她就玉面含冰,寒意萧杀;因为喜欢,故当看他与秦如玉亲近,她就醋意大发,小心提防。
她也觉察到韩山童喜欢自己,期待着他能多亲近自己,偏他恭恭敬敬、躲躲闪闪,好不可气;她也听说他喜欢自己,期待着他能主动挑明,偏他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好不可恼;她也明了他藏有心事,期待着他能敞开心扉,偏他含含糊糊、期期艾艾,好不可恨。
这一年,她曾临风洒泪,也曾对月长吁,也曾顾影自怜,心情时好时坏,爱恨交加,然心头一点爱意却如明灯始终不灭,教她耐心等待着心上人袒露心扉,而后花前月下,白头偕老。皇天不负苦心人,心上人的心确然日渐接近,只要自己过了守丧之期,喜事也是可期待的。
没料在此当口,却天降飞祸,自己竟然会被贼人所擒。先前在路上,她还指望着父亲能够闻讯赶来救自己,心中不甚害怕。待得上来贼船,她料父亲已经来不及救自己,自己的清白之身旦夕难保,故而害怕至极,只求一死,只求死得干净。天可怜见,在此绝望之际,心上人竟然意外地从天而降,这份惊喜和激动,真是无法言喻。
此刻,她虽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到船上来的,但想也想得到,他得有努力,又得有多果敢,才能混到这贼船上来保护自己。她越思越想越开心,甜意丝丝入肺腑,如饮仙醪一般。她也知道此身尚在贼窝,夕不保朝,可想到心上人就在身边,眼前即便是刀山火海,又何惧之有。
韩山童在舱外守着,心情没秦如烟这么乐观。他还是想着带秦如烟逃出去,至少要让她逃出去,不能让她的清白有损。可是,找不到小船,如何跑?他不死心,又起来找了一圈,依然没有发现。回到舱前坐下后,他轻叹道:“师姐,我还是没找到小船,看来只能等师父来救我们了!如果师父没赶到,到时候我掩护你跑,你不要管我!”秦如烟道:“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焉有独活的理!”韩山童料秦如烟也不会舍自己而走,于是答道:“好,一起生,一起死!”主意既定,心坦然了些,便寻思着船靠岸后,如何拼命为好。
煎熬中,时间到了后半夜,韩山童提防着贼人,一眼没合。贼人们累了一天,依然鼾声如雷,犹如猪猡。眼看着离天亮不远,韩山童开始着急,想着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趁着夜色采取行动。想了想,他觉得当务之急是除掉贺老大,此时船上只他醒着,除掉他,自己可以将船调个方向,同时也可以将甲板上酣睡的贼人除去。到时候,自己即便被杀,也有垫背的,且好歹为民除了几个祸害。
定了主意,他再坐不住,提刀轻手轻脚往船后走。贺老大听见脚步声,招呼道:“新来的,你还挺精神,看你站了大半夜,居然没打盹!”韩山童含糊地“嗯”了一声,慢步上前,见他没有防备之心,便指了一下他背后道:“后面!”贺老大以为后面有东西,转身去看。
韩山童在他转身之际,一手捂他嘴,一手扳他的头,猛一使劲,便扭断了他的脖子。他一来恨这贺老大先前言语轻薄秦如烟,二来怕他发出声音,惊动其他匪徒,因此这一扭,用足了全身之力。贺老大哼都没能哼一声,便一命呜呼。韩山童抱住他的尸体,顺势将他从舵口的位置慢慢地扔到了湖里。
转身之际,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定睛看时,且便欣喜若狂。原来,船后竟然拖着一条小船儿,正是他迫切以求的。于是,他使劲将小船拉近,让它挨着大船。回身时,又见一物,乃是一只羊腿儿,他想自己和秦如烟都饿着,需要吃东西,于是拿刀割下,放到小船里。
准备定当,他胆气就足了,回到前舱,轻轻拍门道:“师姐,我们走!”秦如烟正好奇他刚才去干什么了,待听见他说走,顿时又惊又喜,问道:“找着船了?”韩山童打开了舱门,答道:“找着了!”说此,拉了她的玉手,往船后走。秦如烟听说可以逃出生天,惊喜万分,便跟着走。两人绕过躺睡着的贼人,往船后走,正当要绕过贼人之际,船忽的晃了一下,秦如烟立足未稳,踩了贼人一脚。
这贼人吃痛,从睡梦中惊醒,睁眼看时,见是秦如玉,便喊道:“不好了,小妞要跑了!”韩山童吃了一惊,抽刀就向这贼人砍去,一刀将之分成两段,口上吩咐秦如烟道:“师姐,船在后面,你先上!”秦如烟听命往船后跑,上了小船。韩山童本就恨这些强盗,此时又恼怒,于是便不客气,挥刀一通乱砍,将甲板上的贼人统统砍了,而后才抽身往船后跑。
刚上小船,船舱里的贼人已经追出,见韩山童和秦如烟在小船上,便欲追过来。韩山童忙中不乱,挥刀将小船与大船的连接绳砍断。小船没了帆船的拉牵,立即慢了下来。那帆船犹自乘风破浪,转瞬已经在数十丈外。先前,两人还能听见帆船上的咒骂之声,然过得几瞬就听不见了。
韩山童怕殷仁等人掉头追来,顾不得与秦如烟说话,找出船桨,帮小船调了个方向,奋力划桨,想着离那贼船远点。秦如烟坐在小船中间,见自己俩真的脱离了险境,不禁喜极而泣,抹泪道:“师弟,太好了,我们逃出来了!”韩山童道:“真是太好了!我没想到,这船后有船,不然早跑了,就不用让你在哪里担惊受怕了!”
秦如烟摇头道:“跑出来了就好,有你在,我没那么怕!师弟,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来救我,我真是太高兴了!”韩山童笑道:“傻瓜,谢什么,我不救你谁救你!”说话之时,依然奋力划桨,只求离贼船远点。然而划着划着,眼前忽的一黑,随即失去了知觉。原来他练了半天的武艺,又跑了几个时辰的路,上了贼船后复又提心吊胆,加之滴水粒米都未进,体力早已透支。这时,他再使劲,哪还支撑的住,故而昏厥。
不知过了多久,韩山童忽的觉察到几滴雨水落在脸上。他猛地惊醒,以为下雨了,睁眼看时,但见苍穹上满是星斗,浩瀚无垠。正不知置身何地之时,听得耳畔有人与自己招呼道:“师弟,你醒了!”韩山童定了定神,问道:“师姐,我怎么了?”
秦如烟答道:“你刚才昏过去了!”说话时,一颗珠泪从玉脸上滑落,滴在了韩山童的脸上。韩山童这时方才刚才那几滴原不是雨水,而是秦如烟的泪水,于是问道:“师姐,你怎么哭了?”秦如烟抹了抹泪,说道:“我这是感动!”韩山童道:“感动什么?”秦如烟啐道:“傻瓜,你这样不顾死活的,我能不感动!”韩山童道:“原来如此!”说话时,发现自己头原来搁在秦如烟的**上,便挣扎着想起身。
秦如烟轻轻按住他的头,阻止道:“你累了,多躺会儿!”韩山童道:“这怎么好意思!”秦如烟道:“又假客气,以后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韩山童见盛情难却,说道:“好,我不动!”于是安心躺着,享受心上人赐予自己的温柔。这膝枕柔软无比,还温暖怡人,鼻端更有丝丝少女的体香萦绕,真个是软玉温香,美好至极。韩山童知道,以秦如烟的矜持,若非铭感于肺腑,断不会给自己这般礼遇,如此一想,直觉这一日的努力,真是太值了。
静静地让韩山童躺了会儿,秦如烟忍不住好奇,轻启檀口问道:“师弟,你不是应该在村里的嘛,怎么会在这船上?”韩山童便把听到消息,拼命追赶的过程说了一遍。秦如烟听罢,感动至极,又谢道:“师弟,谢谢你救我,刚才,我真怕极了!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爹爹和你了!”说此又忍不住落泪。
韩山童抬手帮她擦拭,安慰道:“你是朕的皇后,朕不救你谁救你!”秦如烟见他这会儿还不忘玩笑逗自己,不禁破涕为笑,啐道:“就会耍滑头,贼滑的!”韩山童嬉笑道:“也就对你这样不是!”秦如烟听他这句话有情,含羞睨了他一眼。韩山童嘻嘻一笑,一骨碌起身,口上嚷道:“起床罗!这枕头好香好软,真舍不得起来!”秦如烟呸了一声,轻骂道:“不正经!”韩山童打了个哈哈。
秦如烟拿他没办法,心中倒担心他身体,便道:“你累了,怎么不多歇会儿?”韩山童伸了伸胳膊,扭了扭腰,说道:“可以了。天一亮,在湖上容易被发现,我们还是赶紧划,靠岸再说。”秦如烟道:“那你休息,我来划船。”韩山童道:“我休息好了,还是我划吧!”秦如烟道:“那我们轮着划!”韩山童答应声“好”,而后看了看星空,辨明方向后便往西边划。
划了盏茶功夫,他便没力了,慢了下来。秦如烟知他体力不支,说道:“师弟,我来吧,你休息一会儿!”韩山童想着靠岸要紧,便也不与她客气,说道:“那就辛苦你了!”而后换了位置让秦如烟划。秦如烟道:“你靠着打个盹,会好点。”韩山童心想眯会儿也好,于是合眼休息,瞬时便睡着了。
正晃晃悠悠之际,忽听秦如烟兴奋地喊道:“师弟,有山,我们快到岸了!”韩山童睁开惺忪的双眼来看,发现天发白,远处还真有一座青山,不甚高,然延绵不绝。见了山,韩山童顿时兴奋了,睡意全无,说道:“师姐,我休息好了,我来划。”他想着快点上岸,上了岸,贼人再要找他和秦如烟就不容易了。
秦如烟倒是累了,把桨递给了他。韩山童接过,边划边问道:“我睡了多久,怎么天都亮了?”秦如烟道:“个把时辰吧!”韩山童吓了一跳,自责道:“这我睡太死了,我还以为才一会儿呢!”秦如烟道:“那是因为你太累了!”韩山童道:“有点点!”说话时想到秦如烟一夜未合眼,便劝道:“师姐,你也合个眼吧!”秦如烟螓首轻摇道:“不差一会儿,上岸再说吧!”
韩山童想想也是,于是奋力划桨,天色渐亮,他怕被贼人找着,不敢在湖里久呆。没多久,船儿靠了岸,韩山童牵着秦如烟的手上了岸,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此时,他还是惊弓之鸟,想着平地尚不安全,跑到山里才好,于是指了指前方的山,说道:“师姐,我们先到山上避避,山上有林木,贼人即便追来,也找不到我们!”秦如烟玉首轻点道:“好!”
于是,两人牵手而行。走了数步,韩山童忽想到一物,自责道:“我怎的把那东西忘了!”说此对韩山童秦如烟道:“师姐你等等,我上船拿东西!”秦如烟好奇。问道:“什么东西?”韩山童早已经跳上船,从甲板上拿起一物,对秦如烟道:“喏,这个!”秦如烟看是只羊腿,不禁会心一笑。两人饿了大半天,这羊腿是十分需要的。韩山童下了船,一手提刀,一手提羊腿儿,急步到了秦如烟身边,说道:“走吧!”秦如烟却忽的玉靥一红,说道:“师弟,你先走,我等会儿过来。”韩山童以为她也把什么东西落在船上了,问道:“你也有东西落在船上吗,我去拿!”
秦如烟玉面通红,摇头道:“不是!”韩山童奇道:“那怎么了?”看见她脸儿红彤彤的,关切道:“师姐,你身体不舒服吗?”秦如烟玉脸更红,欲直说又害羞,娇嗔道:“叫你走,你就走嘛!”韩山童道:“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秦如烟拗不过,吞吐道:“我内急!”原来秦如烟整一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连内急都吓忘了。这时逃出虎口,身心轻松,便想起来了。
韩山童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禁哑然失笑,暗骂自己笨蛋,于是往前走了几步。秦如玉吩咐道:“走远点,不许回头!”韩山童哪敢不听,走得远远的。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秦如烟的脚步声,回头看时,见她脸上依然布着红霞,似乎还在害羞,不禁一乐。秦如玉恨道:“笑什么笑,再笑我揍你!”韩山童笑得更欢,又怕秦如烟揍他,便边笑边跑。
秦如烟懊恼,追他,追上后还真擂他,骂道:“我揍你个坏人!”她的拳可比秦如玉有劲多了,韩山童赶紧求饶道:“师姐饶命,我投降!”秦如烟问道:“还笑不笑了!”韩山童连声道:“不笑了!”但脸上忍不住还笑。秦如烟白了他一眼,却也拿他没办法。此时,她爱极了他,那忍揍他,倒想与他牵手儿,偏他一手拿着朴刀,一手提着羊腿,没空儿,于是提醒道:“你那刀杀过人,还提着干什么?”
韩山童道:“还要防身的吧!这万一贼人追来,可以用用。”秦如烟道:“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怎么就能被他们找到,你还是扔了它吧!”韩山童想想也是,于是将刀弃到了草丛里。秦如烟见他手空了,便上前牵了他的手。这会儿死里逃生,人又在外地,周边又没人,心又喜欢,故而她胆子大了些。
柔夷在握,韩山童方才明白她为何坚持着要自己扔了那把刀,敢情并不是因为它是凶器。这玉手如脂,柔软滑腻,握着温暖,韩山童自然不肯释手。于是,两人便一直牵着手,望山而走。
这正是:“撞破铁笼逃鸾凤,顿开金锁走蛟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