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两人外出游玩,探幽揽胜,寻访仙踪,观花石翠屏堆锦绣,看青松绿竹列笙簧。天柱山多怪石,尤其是那神秘谷,巨石错落,连珠成洞,石洞或深或浅、忽明忽暗,洞中有洞,洞洞想连,其中有牖、庭、门,似九曲回廊,狭窄处须人屈身而趋,然在不经意间,眼前却又豁然开朗。迷津寻径,令人觉得神奇莫测,复又情趣无穷。二人流连其中,乐而忘时。
待得登上天池峰,天已黄昏,放眼看时,见对面一座山峰石骨嶙峋、流光溢彩,半峰间祥云缭绕,瑞霭氤氲,置身其前,恰似置身仙境,不复人间。
韩山童不禁慨叹道:“我觉得自己好像成仙了!”林雪道:“我本来就是神仙,不用像!”韩山童玩笑问道:“不知尊驾是哪路神仙?”林雪道:“我嘛是嫦娥。你嘛,猪八戒!”说此咯咯一阵娇笑。韩山童怒目相向,不服道:“你当嫦娥就罢了,为什么我得是猪八戒。你见过像我这么英俊潇洒的猪八戒吗?好歹让我做董永、牛郎!”林雪连连摇首道:“不行!”韩山童追问道:“为什么?”林雪答道:“他们两个都是凡人,不是神仙!”韩山童道:“那我也不要做八戒,你给我换个好的。”林雪道:“那就让你当天蓬元帅吧!”韩山童道:“这不一样吗?”林雪道:“不一样啊!天蓬元帅人轻薄些,长相还可以的,也挺威风!”韩山童哭笑不得,自语道:“那就天蓬元帅吧,好歹是神仙!”林雪莞尔一笑。
两人一番戏谑,俱觉开怀,再看风景,格外爽心。看天柱峰峻拔陡峭,极难攀登,且时日已晚,两人并无接近之心,只在天池峰停留,观天池石眼,走渡仙石桥,览诸峰连天,看丹湖如镜,兴致盎然。
兴尽时,天色已黑,两人身手轻灵,借着余光下山,并不太难。走到半道,林雪觉着肚子饿了,问道:“表哥,还有吃的没?”韩山童道:“还有几个土豆。”林雪道:“拿一个我吃,我肚子饿了!”韩山童掏出土豆,准备递给林雪时,忽想土豆冷了不好吃,便提议道:“表妹,土豆冷了不好吃,我们煨煨火,烤烤再吃,反正我们不急下山!”林雪螓首轻点道:“好!”
韩山童道:“那你坐石上休息一会儿,我找柴生火!”林雪道:“我一道找。”说此,掏出碧玉寒冰匕首开路,到边上林子找柴。韩山童看她有兴致,便也不多话,与她分头找柴。路边没柴,林雪找不着,便往深里找,不畏荆棘。韩山童倒怕她出事,提醒道:“表妹,不要走太深,当心走道!”林雪却是生平第一次拾柴,兴致勃勃,说道:“偏你婆婆妈妈,拾个柴能有什么事!”韩山童道:“不是有大虫嘛!这会儿天黑,小心点!”林雪道:“这儿高着呢,我不信它能爬上来,放心!”
韩山童想想在理,便也管自己拾柴,耳中忽听林雪唱道:“月上柳梢头,林中拾柴禾;郎君伴左右,虎狼奈我何!”听她唱得甜美,韩山童忍不住赞道:“你唱的还真好,声音清脆悦耳!”林雪道:“有没有让你觉得三日绕梁!”韩山童道:“你可真自信!”林雪道:“那是,本姑娘是谁,自信着呢!”韩山童笑了笑,问道:“对了,你歌中的郎君是指我吗?”
林雪闻言,知道自己过于开心,透露了心声,不禁面红耳赤,所幸隔得远,韩山童看不见。她是不服输的,更怕被韩山童抓了话柄,于是转身道:“我随口唱唱的,你可别会错意了。想做我的郎君,哪那么容易,要求高着呢!”韩山童对她的择偶条件很感兴趣,问道:“有哪些要求,说来听听!”林雪玉手轻指天柱峰道:“要像这山峰一样,顶天立地!”韩山童追问道:“还有别的吗?”林雪答道:“就这个可以了!”韩山童道:“你说的这个条件吧,我觉着自己能行,做得到。生为男儿,本就该顶天立地的!”林雪芳心暗喜,面上却哼道:“别吹牛,等你做出点事再说。你到时候做不到,我可是要笑话的!”韩山童道:“放心,保证做到,你瞧好吧!”心头暗下决心。
林雪见他着意于自己,且有凌云之志,芳心大喜。正开心时,忽见前面草丛中倒着若大一颗树枝,她不禁欢呼道:“我找着大树枝了!”说此便欲上前去拿。韩山童怕当中有蛇虫,忙道:“你等等,我来!”林雪也知道怕的,便等他来拿,说道:“这算我捡的!”韩山童笑道:“算你的!”说此上前来捡拾,见了那树枝,却便说道:“这好像是个陷阱,里面有机关的!”林雪大奇,问道:“你怎么知道!”韩山童道:“我好歹也是猎人!”说此指着树枝道:“你看这树枝,一面平铺在地上,不是自然倒伏的,必是猎人故意设的!”林雪更好奇,说道:“那你看看,小心点!”韩山童点了点头,上前察看,慢慢提起树枝后,赫然发现一个捕兽器埋在地上,黝然生光。林雪倒吸了一口气,说道:“这要是踩上去,不死也脱层皮!”
韩山童猜测道:“这应该是设了捉老虎的!”林雪道:“老虎虽然可恶。不过中了这东西,半死不活的痛死,残忍了些!”说此问道:“你以前也用这个吗?”韩山童道:“我只用弓箭,不用这个!”林雪道:“那还行,至少不太受折磨!”韩山童道:“我也这么想的!”说此一顿道:“要不,我把它收了?”林雪道:“收了,那老虎与我们没仇!”韩山童于是收了捕兽器,拿了树枝回路边,点火煨土豆。不多时,土豆便散发出浓浓的甜香,令林雪垂涎欲滴。看火候差不多了,韩山童将土豆捡出,吹凉了方才递给林雪。
林雪撕皮食用,如食龙肝豹胆,赞道:“好香,这我有点陆放翁‘猎归炽火燎雉兔,相呼置酒喜欲狂'的感觉了!”韩山童道:“这不用有点,隔日我就打雉兔来让你尝尝!”林雪道:“不用不用,有土豆就好!”韩山童笑笑,见她爱吃,多半相让。
稍稍垫了垫肚子,两人继续下山,快到白云庵时,忽听的虎吼声声,持续不断。两人面面相觑,各自拿出武器防备,细听声音,发现声源离得不远,却也不近,而且那老虎似乎呆着不动,声音只从一个地方传来。两人听罢,稍稍安心,继续前行。
可那老虎还是吼叫不停,林雪听了一会儿,忽得停步道:“表哥,你听这声音是不是有点不对?”韩山童道:“是与往常的不一样,我怎么觉着它叫得有点痛苦!”林雪道:“它好像受伤了!”韩山童道:“兴许是!难不成它中招了?”林雪秀眉微颦,说道:“要不!”说此又止住了,说道:“走吧!”韩山童知道她的心思,说道:“要不我们去看看!”林雪停步道:“我也想,可它是老虎!”韩山童道:“也是,老虎屁股摸不得!”林雪听了,又转身道:“走吧!”两人继续前行,耳中满是虎吼声,声音凄厉而痛苦。林雪越走步越慢,忽得又转身道:“表哥,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看吧!”韩山童点头道:“好!”
于是两人循声而走,远远地在一条山沟边发现了老虎的身影。它侧躺在那儿,不断地嗷叫,痛苦而绝望。看它的样子,林雪实在不忍心,说道:“表哥,我们上去看看!”韩山童提醒道:“小心点!”说此拔剑护卫。那老虎早知道有人来了,然而疼痛难忍,兀自嚎叫。两人接近时,那老虎先时不甚惊慌,等得两人到了跟前,它忽得立起了身子,须毛倒竖,发了疯似的对着韩山童咆哮。两人虽有防备,却也被它吓了一跳,赶忙纵身后退。韩山童作势搏击时,发现它站立不稳,复又倒地。他定神看是,见它的左脚爪上夹着一个捕兽夹,染红了鲜血。
林雪看清了情况,说道:“表哥,它受伤了!”韩山童道:“这畜生,伤了还吓人!”林雪道:“我们见它怕,料它见我们也怕!”说此一顿道:“对了,表哥,你把剑收了,别吓它!”韩山童道:“万一它发疯怎么办?”林雪道:“没事,它脚上夹着东西呢!”韩山童便收了剑,暗自防备。这老虎却也奇,见韩山童收了剑,它便不惊慌了,顾自哀嚎。韩山童见它没袭击之意,便也松懈了一些,问林雪道:“表妹,怎么办?”林雪道:“得帮它把夹子弄下来!”韩山童道:“怎么弄?我们虽是好意,可它不一定知道,说不定反咬我们。何况,老虎惯会伤人,我们放虎归山,若今后它又伤人,岂不是我们害了人家!”
林雪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何况这几日它也没伤害我们,可见不是穷凶极恶的。见面有缘,我们理当相救!”韩山童道:“它被夹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确是可怜!可是,怎么救?它会伤人的!”林雪道:“这倒是个难题!”这人与野兽之间没法沟通,饶她聪慧过人,也想不出妥善之法。正踌躇时,那虎儿忽的对着林雪哀嚎了一声,双睛之中,竟有求助之意。林雪读懂了它的眼神,便对韩山童道:“不管了,先救了再说,我帮它去夹子!”韩山童忙道:“我来!”林雪道:“还是我来,你帮我看着点!”韩山童想想自己帮着防备更妥一点,便点头道:“好,你防备着点。它若乱动,我们就由它去!”
林雪螓首轻点,而后柔声对那老虎道:“我来救你,你不要乱动,不然我们就不救了!”说此,往前走了两小步。那老虎看她上前,并未露出紧张之色,老老实实侧躺着。林雪见它没动静,便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两步。那老虎对她并无畏惧之色,顾自躺着哀嚎。林雪看它没有袭击之意,便绕到它身后,先行站着查看虎儿的伤情。
韩山童离她两步之遥,剑未出鞘,神经却高度戒备,若那虎儿敢回头,他便准备给它一剑。林雪看清了老虎的伤情,对韩山童道:“表哥,夹子嵌进它的肉了,怎么解?”韩山童道:“要解容易,找两根木棒撬开就行了。只是撬的时候,它疼痛难忍,必然咬人,不好办!”林雪道:“要不我用匕首把夹子斩开!”韩山童道:“这万一弄坏了你的匕首,岂不可惜!”林雪道:“救命要紧,怎可投鼠忌器。你帮我看着它,我来斩!”韩山童道:“好,小心点!”说此上前两步,站在老虎的腹部前,随时准备采取措施。那虎儿不知是虚弱了,还是知道两人是在救自己,对韩山童近前没做反应。
林雪看它老实,上前俯下身,掏出宝贝匕首,对着夹子口奋力一挥,但听“丁当”一声轻响,捕兽夹应声而开。夹子一松,虎儿立时挣扎着要起身。韩山童喊道:“表妹,快退,它要起来了!”林雪轻盈起身,退了两步。那老虎踉跄站起,拖着残腿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复又往前走,然没走几步,便踉跄倒地,一动不动。原来它失血过多,休克了。
韩山童奇道:“怎么不动了!”林雪道:“可能它血流多了,昏过去了。正好,我看看它伤得如何!”说此上前查看虎儿的腿伤,见它的伤处皮肉外翻,伤深及骨,怪不得会昏死过去。她不禁慨叹道:“没想到小小一个捕兽夹这么厉害,百兽之王也敌不过!”韩山童道:“只要中招,原只有等死的份!”林雪道:“它命不该绝,碰上了我们。好事做到底,我就帮它治治!”韩山童道:“野兽最怕伤!它这伤,你不给它治,它捕不了食,回去也是死。”
林雪道:“你这么说,那我得好好帮它治了。不然,半死不活的,反算我的罪过!”说此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打开后,先在老虎伤口的骨肉相连处撒了一些药,接着帮它把皮肉理顺、贴服,又在外面撒了一些药,而后撕了一块裙布,帮它包扎好。韩山童看她一心救治老虎,没有半点惜财爱物之心,不禁暗自赞赏她的仁慈善良。处理罢,林雪起身道:“好了,应该不会残疾的!”韩山童感慨道:“还好你带了药,正好用上了!”林雪道:“那是,本仙惯会未卜先知!”韩山童笑笑,由她吹嘘。原来,早晨出发时,林雪怕翻山越岭的会受伤,故而特意准备了一包治伤药,没料这会儿正好用上了。
一番忙碌,林雪玉手上沾满了虎血,她平素最爱干净,自是受不了,说道:“我先洗手!”说此到山沟里洗手。韩山童跟着,玩笑道:“这要是它好了!你就是它的救命恩人,不知道它会不会感恩。”林雪笑道:“人还有不知道感恩的,何况禽兽!”韩山童道:“人不如禽兽也是有的!这它若能感恩,到时候分我们一些肉吃,倒是件美事!”林雪娇笑道:“你还真会想,我看你是想吃肉了!”韩山童道:“你一说一个准,我还真想吃肉了!”
林雪打趣道:“你老虎投生的!”韩山童道:“没准,反正比较爱吃肉。这几天,老吃素菜,还真有点口淡了!”林雪洗干净了手,起身道:“要不我们明天下趟山,去采办一些食材来,丰富丰富!”韩山童连声应道:“好,太好了!”恰似孩子久未外出,忽听隔日要出去游玩一般的兴奋。看他开心,林雪却也开心,几日朝夕相处,情苗疯长,悄然间已经心意相通。
正开心时,边上忽传来一阵“窸窣”声,两人只道老虎醒了,转首看时,见它边上多了三只猫,不停地围着它转悠。韩山童奇道:“哪来的猫?”林雪笑道:“你说哪来的猫!这深山老林,会有猫吗?”韩山童话出口时,却也意识到那不是猫,见林雪笑他,他便也笑了,说道:“是我笨了,没想到这是只母老虎!表妹,这次你功德大了,一救四条命呢!”
林雪十分开心,说道:“真没想到,这次善心发对了!”韩山童道:“发善心,做好事,总是对的,自己也开心!”林雪道:“说的是!这事你也有份,记你一功。”韩山童道:“多谢多谢!”说此一顿道:“表妹,我们走吧。它们母子团圆,应该没事的!”林雪想想自己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反令小虎紧张,还是离开的好,于是答道:“走,打道回府!”韩山童轻嚷道:“起驾!”说此,在前开路。
走了一程,林雪忽的发出“啊呀”一声。韩山童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事,忙转身问道:“表妹,怎么了?”林雪道:“大事不好!”韩山童问道:“什么大事?”林雪道:“这我们是救了那只老虎。可它受了伤,没法觅食,肯定要饿肚子。它饿肚子,小虎也跟着饿,要不了两天便得饿死!”韩山童闻言点头道:“是这个理!”林雪道:“这眼睁睁看着它们饿死,罪过不小。我们还得想法子喂喂它才行!”韩山童道:“这不是难事!明日我去买把弓,打些猎物送它吃如何?”林雪道:“那明日我们早点下山!”韩山童应道:“好!”
计议既定,两人放心回归洞府。
次日,韩山童醒得格外早,轻手轻脚梳洗罢,先自到道观做了早餐,而后回来请林雪起床。林雪起来,犹自半睡半醒,见天刚蒙蒙亮,不禁抱怨道:“表哥,你怎起这么早?”韩山童笑道:“不是你说要早起下山吗?”林雪从帘子里探出玉首道:“我说早点,没说这么早!”说此掩嘴轻轻打了个哈欠道:“困死我了!”韩山童见她面露倦色,确是没睡醒,便道:“那你再睡会儿!”林雪却又螓首轻摇道:“既然起来了就不睡了!”
韩山童想想也没事,说道:“那你去梳洗,好了我们去用早餐!”林雪奇道:“难不成你早餐都做好了!”韩山童答道:“做好了!”林雪赞叹道:“你可真能起早!”韩山童道:“全真心法,坐卧作息自由,起个早不费事!”林雪道:“那你什么时候教我!”韩山童道:“好!”林雪闻言有了精神,说道:“那你等等我,我去梳洗!”说此,缩回螓首穿衣。
诸事毕,韩山童准备与林雪一道下山。林雪忽的说道:“表哥,还是你一个人下山吧!”韩山童奇道:“怎么了?”林雪道:“我们走一起目标太大,容易引人瞩目!”韩山童笑道:“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引人瞩目的!”林雪轻责道:“与你说正经的,你又不正经!”说此正色道:“这被人知道我们在山上,肯定住不太平。”韩山童知道她是替自己考虑才会有这一顾虑,自然领情,说道:“那就我一个人去吧!你想买点什么,我替你买。”林雪道:“我没什么特别要买的,你看着买吧!”韩山童也不多问,说道:“那我走了。你一个人小心点,别乱跑!”林雪道:“放心,你走就是。”韩山童便牵马而行。
他刚走几步,林雪却便喊止道:“表哥,等等!”韩山童只道她又改了主意,转身时,发现她进洞去了,待她出来时,见她手里拿着东西,不知是什么。林雪小步上前,到了韩山童跟前,说道:“我帮你乔装乔装,省得你被人认出来!”韩山童道:“没这必要吧!这荒郊僻壤,谁认识我。”林雪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站好了,我帮你点几颗痣!”
韩山童无奈,只得在下方站了,让她帮着乔装。林雪拿了眉笔,先在他的左右脸上各点了十来下,然后细细描摹,帮他做痣,把一个“潇洒韩”变成了“芝麻李”。一番忙碌后,林雪细细欣赏自己的作品,不禁失声笑出。韩山童先时享受着她的摆布,待见她笑逐颜开,料自己的脸被她整得不成样子了,便故意问道:“你是不是把我打扮得很帅气?”
林雪翘起大拇指道:“绝对帅气,保准姑娘见了惊叫,蜂拥而走!”韩山童道:“那也不错!如果街上挤,我龇上一嘴,前方肯定空了!”说此故意龇牙咧嘴,做给林雪看。林雪娇笑着挥手道:“你快走吧,别吓我!”韩山童应道:“那我走了,吓人去了!”转身牵马下山。林雪道:“早去早回!”韩山童道:“理会!”说此离去。林雪看着他走远,兀自觉着好笑,待见韩山童身影消失,她方才转身回洞。一个人无事可做,她便拿了剑,练习韩山童传她的坤剑十六式。练了半日,香汗淋漓,她便打水擦拭梳洗,没有浴桶,洗得不甚舒心。
擦洗罢,时间只在辰巳之间,她觉着无聊,牵了小黑放马吃草。脑海里猜测着韩山童这会儿在哪里,买点什么,会不会带给她一些惊喜。又想他这个样子下山,亲爹娘见了也侧目,路人见了,肯定退避三舍,情状定然十分好玩。思及此情,不禁一笑,只可惜未能目睹,想着下次一定跟着去看个热闹。
放了会儿马,忽想起昨晚离开那母虎时,它还没醒,不知道后来如何?韩山童说回来打猎给它送吃的,然这会儿自己还不知道虎穴在哪里,到时候到哪里喂?自己不如趁空去看看找找,知道了它的落脚点,韩山童回来打了猎物便可喂食。主意既定,她便牵马回栏,而后只身去寻找虎踪。到昨晚的事发地时,她发现老虎已不在那儿,知道虎活着,暗自松了口气。细细观察了一番柴草,她确定了老虎的去向,于是循迹而走,远远地在一片乱石堆间发现了小虎的身影。那老虎也似乎觉察到了林雪的行踪,起身对着她吼了两声,声音中并无敌意。林雪也不敢过分靠近,稍稍立了一会便转身而回,想着等韩山童回来再带着猎物来喂它。
回到洞府,时已近午,她觉着肚子饿了,便翘首等待韩山童回来做吃的。先时,她在洞口等,盯着来路看,等了一刻时,来路上并无动静。她耐不住性子,攀爬到巨石上眺望,还是没见韩山童和黄毛儿的身影。眼看着日过中天,她不禁埋怨韩山童不守时间,这老晚的不回。
然而,韩山童迟迟未现身,林雪等得焦急,小嘴儿越噘越高,想着等他回来,得好好教训。焦急了一阵,心头又忽生担忧,想着他是不是遇到什么意外耽搁了,想想自己帮他化了妆,应该没事,但世事无绝对,谁能担保他绝对没事。如此一想,她便后悔自己没跟着去,跟着去,他有事,自己总能帮着分担些,好过在这儿干着急。如此埋怨一会儿,又担忧一阵儿,她恨不得变身为小鸟,好飞到空中看个清楚,看看心上人到底回来没。越想越不安,她便等不住,牵了小黑,准备下山去接韩山童,刚走了几十步,恰就见韩山童现身了,见他已经将脸擦洗过了,已经恢复本来面目,背上则多了把铁弓。
韩山童也看见了她,好奇问道:“表妹,你去哪里?”林雪没好气,答道:“还问我去哪里?我去接你啊,这许久不回!”韩山童道:“路上有点事耽搁了,劳你久等!”林雪先时等得焦急,心中有气,然见了他,气就消了,问道:“碰到什么事了!”韩山童笑道:“也没什么,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们先回洞吧!”
林雪调回马首,牵着小黑回走,问韩山童道:“那木桶干什么用的?”原来黄毛儿后背上驮着一只木桶,令她十分好奇,故而先问。韩山童笑道:“你猜!”林雪猜道:“装米的?”韩山童摇了摇头道:“装你的!”林雪讶然问道:“这是浴桶?”韩山童道:“是啊!待会儿你好好看看,可还合你意!”却原来林雪豪门小姐出身,香汤沐浴惯了的,这几日,只能将就着擦洗身体,颇觉不爽,言谈中时有流露。
韩山童听在耳中上了心,故而一下山,首先就去买浴桶,好不容易找着一个像样的,便买了回来。林雪闻言,心花怒放,刚才等待的不快顿化乌有,赞道:“太好了,算你有心,记你一功!”韩山童邀功道:“找这个真心不容易的,跑了好些地!”林雪道:“知道知道,我记你一大功!”说此问道:“还买了些什么?”韩山童道:“多着呢,都是好东西!”
林雪很是期待,说道:“那倒要好好看看!”说此,将小黑牵回马厩,返身来帮韩山童卸货。抬头时,忽见黄毛儿的马鞍上挂着一物,似猪非猪,长着褐色的毛,她不禁好奇万分,问道:“这是什么?”韩山童答道:“野猪!路上凑巧碰上,就给了它一箭,稍稍花了点时间!”林雪赞道:“厉害,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大猎人,居然顺路就把那娘儿四个的口粮解决了!”韩山童卸下野猪,自豪地说道:“我说了,在天台,我可是知名猎人。你还不信!”林雪凤首连点道:“这下我信了!你这本事,还可以的。”韩山童道:“不是可以,是相当了得!”林雪应道:“相当了得!”有猎物为证,她也只能认可。
卸下野猪,韩山童开始卸浴桶。林雪帮着搬下,见这浴桶约三尺长,二尺来宽,其尺寸虽远不及自己家中所用,然在这荒山野地,见此却是一种惊喜,令她心满意足。再看浴桶里面还有个马桶,她当然知道这也是韩山童特意为自己买的,不禁芳心暗许,夸赞韩山童细心体贴。马桶里面,此时放着一筐鸡蛋,乃是她爱吃之物。马桶外边,搁着两条锦被,也是眼前紧缺之物。锦被边上又有一筐子,里面堆着杂七杂八的食材,乃是韩山童觉得需要的东西。看了一圈,林雪惊喜不断,夸赞韩山童会买东西。这时她方知韩山童缘何迟迟不回,买了这许多东西,却是要时间的。
卸了东西,韩山童拿了食材去道观,他知道林雪必是饿坏了,赶忙开火,炒了油面给林雪吃。这一回,配料、佐料齐备,炒面的滋味自是先前不可比的,加上林雪又饿坏了,吃起来特香,赞不绝口。
肚饱意足,林雪忽想起邻居还饿着,于是轻启檀口道:“表哥,我们去喂老虎吧,我找着虎穴了!”韩山童责备道:“你怎么一个人去,多危险!”林雪道:“这有什么!它没受伤我都不怕,难道它残了我反而怕它。它对我好着呢,远远就打招呼,叫的可亲热了!”韩山童道:“那等我把碗收拾了就去!”林雪道:“回来再洗吧!我吃饱了,想着它们还饿着,心里过意不去!”韩山童看她爱心涌动,不好拂意,答道:“好,我们先去喂它!”林雪欢呼道:“走,我帮你抬猪儿!”韩山童看她活泼似小仙女,娇美无俦,他看着也开心。
于是两人抬了野猪去喂老虎,走动间,林雪忽想到一事,说道:“表哥,我们是不是该帮它取个名,这样以后见面好打招呼!”韩山童道:“那你帮它取一个!”林雪明眸流转,想了想,说道:“叫它丽丽如何?”韩山童道:“好名字,有什么出处吗?”林雪道:“《商君书》有言:‘丽丽巨巨,日走千里’,这原是良马名,我看给它用也挺好!”韩山童道:“真好,那就叫它丽丽!”
两人一路欢声笑语,朝着虎穴走,远远的,便听到了吼叫声,却是丽丽知道人来了,先行警告。两人对它知根知底的,自然不与理会,继续前行,接近虎穴时,发现丽丽立着,正盯着他们看,不过,没有袭击之意。三只小虎不见踪影,想来是躲起来了。两人慢慢接近。丽丽守在洞口,拖着伤腿左右逡巡,不时对着两人轻吼两声。林雪知道它对自己两人尚存警惕之心,不敢过分逼近,待相距四、五丈时,便对韩山童道:“表哥,我们放下吧,让它上来吃!”韩山童应了声好,与林雪一道放下野猪。林雪招呼道:“丽丽,我们给你送饭来了,你上来吃吧!”说此,与韩山童一道后退。
丽丽见两人后退,它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看了一眼两人,便拖着伤腿上前,到了野猪尸体前,它先嗅了嗅,而后便一口咬住,将之拖回洞口。它伤前未进食,伤后捕不了猎,小虎又要吃奶,肚子原是饿极,见了这新鲜的肉,自然大快朵颐,片刻间便吃了半头野猪。
韩、林二人见它吃相凶残食量大,不禁双双咂舌,方知何为“狼吞虎咽”。丽丽吃饱了肚子,却也知道感恩,伸脖对着两人轻吼了一声。林雪却似听懂了它的话,对韩山童道:“表哥,它在感谢我们呢!”韩山童点头道:“好像是的,看来禽兽也是知道感恩的!”林雪道:“原比无情无义的人好!”说此一顿道:“我们回吧!”韩山童点了点头。林雪便对丽丽道:“丽丽,你慢慢吃,我们走了!”说此转身离去。
两人走出一、二里地,尚能听见丽丽的轻吼声,却是它还在那边鸣谢。
当晚用餐罢,林雪吩咐道:“表哥,烦你帮我烧热水汤,我好沐浴。”韩山童原知道她必要沐浴的,答道:“好,我帮你烧水,待会儿你想在哪里沐浴?”林雪道:“那边太狭窄,打水过去也不方便,还是在边上的厢房里洗吧!”韩山童答道:“好,那我先洗碗,好了帮你烧水搬浴桶。”林雪点头示肯。
忙得一阵,韩山童帮着准备好了兰汤,供林雪沐浴梳洗。林雪谢过,交代道:“表哥,你帮我远远守着,不许人来打扰!”韩山童笑道:“这山里除了我,哪有人!”林雪道:“那你也看着点!还有,你可得守规矩,非礼勿视,非礼勿想!”韩山童半笑半恼道:“你把我想好点行不,我有那么不肖吗?”林雪道:“凡事先小人后君子好,先君子后小人就不好了!”
韩山童拿她没办法的,说道:“行,我远远地守着!”说此苦着脸走远了。他正直青壮,对男女之事真心向往的,听说林雪要沐浴,真有几分绮念的。故而口上虽抗争,心知理亏的,不过多争辩。林雪口上虽严,心里却知道韩山童守礼,不会乱来,于是关门沐浴。韩山童远远守着,脑子里不敢乱动邪念,真怕林雪看轻的。
等了一刻时,林雪才开门而出,早已经梳理穿着整齐。月光下,美人初浴,远看飘然出尘,近观娇艳欲滴的,韩山童禁不住多看了两眼。林雪羞涩地白了他一眼,斥道:“没见过吗?”韩山童道:“与平常不一样!你现在的模样让我想起一句诗,‘清肌莹骨能香玉,艳质英姿解语花’。”谁料林雪一听,竖起蛾眉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韩山童不知她为何生气,奇道:“我夸你呢,怎么了?”林雪道:“你知道这句诗的出典吗?”
韩山童道:“我只记得是赵彦端所作,出处什么的记不清了!”林雪呵斥道:“这赵彦端自命不凡,放荡不羁,虽有诗才,却多半写淫词艳曲。你刚才说的两句,是他相赠妓女的诗,你拿来形容我,什么意思!”韩山童诚惶诚恐,抱拳谢罪道:“对不起,我才疏学浅,唐突你了!我只觉得这句诗艳丽香溢,就记下了,没想其出处,罪过罪过!”林雪指责道:“总是你以前不学好,只记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才会冒出这样的话语。这次就原谅你,以后再拿这样的淫词艳曲来诽谤我,我可就不理你了!”韩山童道:“不会有下次了!”心头暗自佩服林雪博闻广记,敬畏三分,想着以后言语对答,可真的小心谨慎。
次日醒来,韩山童练好功,去白云庵做早餐。饭熟,他去请林雪吃饭,却发现她不在洞中,喊了几声不见回答,回白云庵找人时,却也不见回答。一时间他莫名十分,猜不着林雪去了哪里,忽想她会不会看丽丽去了,于是沿路找去,正走时,却发现林雪竟然在路边的小湖里浣洗衣衫。
碧水潭边,美人浣衣,此景真是如诗如画,令人陶醉,韩山童想到了前人的一首诗,于是朗声吟哦道:“岭上千峰秀,湖边细草春。今逢浣纱石,复见浣纱人!”此诗原为唐代诗人王轩的《题西施石》,他改了两字,却也合景。林雪听了,抬头道:“这次算你有才!”此次韩山童将她比成西施,她虽然自视甚高,却也无话可说。韩山童先前尚有点惶恐,怕马屁又拍在马腿上,听她这么说,放下心来,说道:“我以为你去看丽丽了,没料你在这里洗衣!”
林雪道:“衣衫全脏了,这里又没人帮我洗,只能自己来洗了!”说此一顿道:“你来得正好,这些衣服我搓来搓去都不干净,正不知道怎么办呢,你教教我!”原来这个姑娘虽然冰雪聪明,百事灵巧,但从不干洗衣做饭的活,对此一窍不通。韩山童自然知道林雪从小娇生惯养,没干过这些粗活,如果不是与自己在一起,以她的出身、智慧和美貌,估计一辈子都不用碰这样的活。然而现在,为了自己,她却在亲手浣衫,这份情愫,难能可贵,于是说道:“要不我帮你洗吧!”
谁料林雪听了却娇斥道:“胡说,要你好心!姑娘儿的衣衫,怎么可能让你洗。”韩山童见这马屁又拍马腿上了,忙道:“那还你自己洗吧!”林雪道:“那你教我怎么洗!”韩山童道:“我洗衣衫也是随便搓搓的,不过,你想洗干净的话,手上多样武器会好一点!”林雪奇道:“还有武器?你快说是什么?”韩山童道:“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林雪恍然大悟,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你赶快去给我弄根捣衣棒,我要把这该死的污渍赶出我的衣服。”韩山童笑道:“将军,饭熟了,你先吃饭吧!肚子饱了,我们再来赶污渍。”林雪听了,莞尔一笑,跟着韩山童先去吃早餐。
饭后,林雪拿了捣衣棒再去洗衣,这次有利器在手,驱赶污渍就容易了,她便也学会一样生存技能。
此后数日,韩山童充分发挥猎人的天赋,射飞禽打走兽,得了猎物,便和林雪一道送去给丽丽吃。来来往往,两家间的距离日近,警戒心逐渐消失。
这一日,饱食后,丽丽上前蹭了蹭林雪的小腿,然后自个躺倒,回首用嘴碰了碰后腿伤处,复又躺下。林雪知它是要她帮着看伤口,便蹲身帮它解了裹伤布,察看时,见伤口已经愈合,没有感染化脓的迹象,便恭喜道:“丽丽,你的腿没事了,过几天就能跑了!”丽丽听不懂她的话,然而感受得到她的欢乐,回首看伤口,也觉着没事,便欢乐地趟在地上打滚。小虎们见母亲开心,便也围着丽丽和林雪蹦蹦跳跳,嬉戏打闹。韩山童看林雪与它们打成一片,却也替她高兴。
又过几日,丽丽的腿伤便痊愈了。本来,它自个也能捕食了。可是这饭来张口的日子是十分美好的,它享受其中,便依旧等着韩、林二人来喂。林雪也爱喂它,不觉其懒。韩山童虽然忙些,然看林雪乐在其中,便也不觉其累。
此日,他喜得一头麋鹿,驮着往回走时,忽听前方传来林雪银铃般的笑声,十分的欢愉。他知道是林雪带丽丽来迎接他,便站着等,抬头看时,见林雪居然骑在虎背上,行风而来。见此景,韩山童不禁羡慕道:“表妹,它居然肯让你骑啊!”林雪笑道:“刚才它主动让我骑的!丽丽在这山道上跑起来又快又稳,可好玩了,你要不要试试。”韩山童苦笑道:“算了,我与它关系没你好,它肯定不会让我骑的!”林雪说道:“那日后你与它多亲近亲近!”韩山童摇头道:“算了。我身体重,万一把它压坏了,不好!”林雪想想也有理,说道:“那就对不住你了,今后我可就一个人享受了!”韩山童道:“你安心享受!我还做你们的火头营长。”林雪赞道:“表哥真好!”韩山童笑笑,说道:“我们回吧!”
林雪跳下虎背,轻轻拍了一下丽丽的头,说道:“丽丽,去吧,等会儿我与表哥来喂你!”丽丽已经能听懂她的话,闻声而走,安心回巢穴等两人来喂食。韩山童看她已经将丽丽彻底驯服,不禁赞道:“你可真厉害,丽丽被你驯得比家里的狗儿还乖巧!”林雪道:“它本来就聪明,容易驯化。不过也亏的有你这个火头营长帮忙,没你提供吃的,我也近不了它身!”
韩山童感慨道:“没想到我们还能与它成为朋友,这当初,还真畏它三分!”林雪道:“萍水相逢,莫非有缘,这做朋友总比做仇敌强。如今要我离开它们,还真有点舍不得!”韩山童道:“那就多住些日子吧,我们把乾坤剑法好好磨合磨合!”林雪很是欢喜,点首道:“就这样定了!”说话时笑涡轻旋,丽靥如花。韩山童看在眼中,如坐春风。
主意既定,两人便做久住的打算。韩山童大开生存技能,先帮黄毛儿和小黑搭建了马厩,而后依着石洞筑了一个草棚给自己作寝室,将石洞完全让给林雪。而后,他又挥刀动铲,在洞府和道观间开辟出一条大道,方便往来。林雪也发挥自己的特长,调制药粉,防虫驱蚊。
经两人一番忙碌,一块荒山野地,遂成福地洞天。
这正是:“金睛白额兽中王,感恩戴德做坐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