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逸早已在洞府之中备好灵茶,就等凌煜宸过来。他换了一身素色衣袍,一头乌发松松束在身后,身姿纤长,面容俊秀,气质出尘,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他重活一世,最庆幸的事,并非平白得来的众多机缘与法宝,亦或是对姬临川报复的机会,而是能够再度遇见凌煜宸。
他上辈子因资质与心魔缘故,停留在元婴期无法寸进,与凌煜宸的关系也渐渐疏远。这在修真界之中,本是极为平常的一件事,毕竟境界不同,眼界不同,也谈不上情谊与否。
只是他心底不甘,尤其在看到凌煜宸一心恋慕追逐着姬临川,却始终求而不得,堂堂渡劫期修士天天往上玄仙宗赶,却一个目光皆未投注于他时,更是嫉妒不已。
明明他们三人相遇于同一个秘境之中,凭何姬临川便能得到凌煜宸的另眼相待?
这一辈子,他终于有了改变一切的机会,自会倾尽所有,求得凌煜宸的真心。
他模仿姬临川一言一行,其实不过权宜之计,只想引起凌煜宸的注意。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果然比之前世更为亲近,再近一步前景可期,到那时再将真实的自己流露也不迟。
况且,为了凌煜宸,他伪装一辈子都是愿意的。
想到此时,叶子逸眼中便流露出些微笑意。
忽然,他手边的传讯令牌被触动,传来凌煜宸的信息。他面上飞快闪过一丝欣喜,起身去往洞府之外迎接。甫一出去,便看见了凌煜宸高大俊美的身形。
这是让他一直仰慕而依恋的人啊。
但不知为何,他心底却突兀生出一点不安。
他摇了摇头,将心底的不安驱散,走上前去想将凌煜宸迎入洞府之中,却见其衣衫破损,气息不定,面色稍稍苍白,好似受伤了一般。
叶子逸顿时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凌师兄,你是怎么了?为何受了伤?”
他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丝可能,气愤道:“若是仙宗之人冒犯,尽管告知于我,子逸必为师兄讨回公道。”
以他在仙宗的身份地位,收拾几个人不成问题。
然而凌煜宸却迟迟没有回应,甚至连礼节性的话语都没有说出一句。
他俊美凌厉的面容上是一片漠然之色,甚至眼角眉梢之间都透出一种冷冽的意味,看他的目光就好似在看陌生人。
叶子逸心下陡然一惊,不安加剧。
就是这种眼神……前世他与凌煜宸再无交集后,凌煜宸看他时露出的眼神。
他早就清楚凌煜宸是个怎样的人。他是两位剑仙之子,天赋卓绝,身份高贵,向来目下无尘,只尊重自己承认的强者,其他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俗世尘埃。
叶子逸爱极了凌煜宸强大而傲岸的性格,而其也确实有高傲的资本,然而凌煜宸却偏偏在姬临川面前放下身段,露出柔和神色,让他又气又怨。
而这一世,自从他有意与凌煜宸交好,修为也一直没有落下之后,凌煜宸已经许久没有对他露出过这种眼神了,他以为……他们已是朋友。
叶子逸已经有些慌了,忐忑道:“师兄若不想说明原因的话也不打紧,只是子逸忧心师兄的伤势。师兄若不介意,不如来我的洞府之中疗伤如何?”
说罢,他伸出手想将凌煜宸搀扶入洞府之中,却被对方一把甩开。接着便听到凌煜宸冷冷的声音传来:“叶子逸。”
叶子逸神色一僵,遭了,凌煜宸为何如此生气,还叫出了他的全名?
却见凌煜宸眼中带着厌恶和压抑的杀意,继续道:“我从未想过你是如此歹毒之人,残害同门,枉顾性命,实乃我等道修之耻。”
叶子逸面色一白,不停思索着自己究竟是哪一处出了纰漏,很快他便想到一个可能。
数年之前,他在九幽秘境为了对付魔修,不顾同门性命悍然出手,还有他枉顾姬临川名誉随意污蔑的流言……若被凌煜宸听去,以凌煜宸的性子,对他产生恶感不无可能。
果然没有解决掉那当时在场几个人是个错误。
叶子逸恨恨地想着,面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凌师兄,你……你是否误会了什么?”
他一张清秀面容煞白,明明心底委屈,却又强撑着坚强的神情,实在让人怜惜。
然而凌煜宸却完全不为所动,他已经知晓了叶子逸的所作所为,自然不会被他的表象所迷惑,若不是还记得对姬临川的承诺,他恐怕会忍不住直接出手将叶子逸直接解决,还留他碍眼作甚。
他更加冷淡地看了叶子逸一眼,道:“你做了何事,你自己清楚,我却不想再听你那些无谓的解释。你我之间的联系,也便到此为止吧。”
叶子逸瞳孔放大,身体微微颤抖。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凌煜宸要与他绝交?
凌煜宸又道:“最后奉劝你一句,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作下的事情终究要偿还。修道必先修心,以你的心境,怕是迟早会囿于心魔,不得寸进。”
留下这么一番讽刺话语,他转身便要离去。
但凌煜宸的话语却刚刚好戳中了叶子逸的痛处!
强烈的愤恨不甘席卷叶子逸心头,他面容有些扭曲,看着凌煜宸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大声道:“站住!”
凌煜宸脚步一顿,并未回头,而是直接御剑而起,消失在天际。
叶子逸在原地剁了两脚,面上的愤怒之色慢慢消退,最终化为一阵痛苦和茫然。他跌坐在原地,精心准备的白衣沾染上了尘埃也不自知,呆呆看着空无一人天际,眼泪就哗啦一声掉落下来。
时隔一世,他又一次失去了那个人。
是他做错了吗?爱一个人,不就是应该用尽手段去争取的么?
叶子逸垂头,眼底的茫然渐渐褪去,随即涌上的,是一阵怨毒之色。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让凌煜宸知晓了这些东西?
他绝不会放过这个人!
青霄峰闭关洞府。
姬临川似有所感般睁开眼睛。
那日魔尊离去后,他与道衍真君交谈一番,便回到洞府修炼。
他仍旧想不通道衍真君收他为徒的真实意图。道衍真君说别无二意,就真的是别无二意么?
姬临川想起其说话时眼底的复杂神色,心底迷惘。
师尊是他在这世上最为亲近信赖之人,而若连师尊也有事情隐瞒着他……
他忽然觉得疲惫。
自陷入魔域以来,他的人生便被完全扭曲。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一层又一层包裹的谜团,他与褚离之间的关系,混沌神炎的来历……
一切就像一场巨大的局,而他深陷其中,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动着前行。
他终于明白魔尊为何在那日复活褚离失败后,便对他的态度发生了转变。所有一切,也正是魔尊对褚离的执念,才发展到这等境地……
只是他没有褚离的记忆,也不欲承担这莫名而来的因果,只觉疲惫和茫然。
姬临川缓缓将对自身的迷惘压下。
有何可迷惘的呢?
他从来都只是姬临川。
为求道而生,为求道而死,仅此而已。
他毅然开始运转炼神之法。炼神之法引发心魔以淬炼神魂,他现在还无法坦然面对自己在魔域的那段经历,但以炼神之法磨练意志,一次不行,那便百次,终有一日,他能够将魔尊给自己的影响抹消。
他的求道之路不应该为一人所阻隔。
如此想罢,姬临川开始静心修炼。
如今实力未复,他欲将神魂淬炼至化神之境再行出关。
元婴之境可元婴出窍,却并无攻击力。
而达到化神之境,神魂却已经具备了强大的实力,可幻化于身体之外战斗,远比普通元婴期修士强大,甚至可以与躯体完备的化神期修士媲美。到那时候,这副身体对他的影响,便是微乎其微了。
只是,要突破化神之境,首先要面对自己的心魔,而这,只能看他的是否能够克服。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
道衍真君站在青霄峰顶,凛冽山峰吹起他的衣袍,清冷沉寂的眼眸映照着远处的山川,神识却一直在关注着洞府之中修炼的姬临川。
少年不时眉头紧皱,脸上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身体微微颤抖,甚至有时还会溢出一声低低的喘息,分明是心魔缠身之兆。
但他却只能静默地旁观着,即便内心早已想将少年揽入怀中安抚,却只能将心疼按捺下来,绝不打搅其一丝一毫。
这一关终究要姬临川自己跨过去。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时刻观察着姬临川的修炼情况,在其最危急的时候拉一把,使其不至于陷入走火入魔之境。
即便道衍真君极为清楚,姬临川不可能走火入魔。
毕竟其内府之中,有那等神物坐镇,况且……
道衍真君抬头望向天空,浮云变幻缥缈,天地道则流淌,似多情又无情。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七年后。
洞府之中,当初的瘦弱少年已经长成身姿修长的青年模样。他身着一身上玄仙宗的弟子袍服,道冠束发,面容清冷淡漠。
比之当年,他的神色更加冰冷,几乎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灰白火焰一闪而逝,苍茫意味流露而出。而待那灰白之色消退,一双眼眸也好似被冰雪覆盖了一般,无波无澜。
隐隐在元婴期与化神期之间浮动的气息从他体内透出。
他伸出指尖,一抹灰白火焰在他的手中燃烧跳跃,周围的天地灵气皆被吞噬一空。
炼神之法继续淬炼神魂,心魔杂念仍旧不断涌现,却因为一遍遍自虐般的重复,由最初痛苦不堪到麻木无感,再到如今如同旁观者一般的漠然,那些记忆如同一幅幅褪色的画面般自脑海中划过,冰封的内心却再无一丝一毫波动滋生。
是时候突破化神期了。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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