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鞘世界,内府之中。
离渊正全心全意体悟印记之上的道则,意识流转之间穿越万古沧桑洪流,堪破无数因果轮回缠绕,直到臻至那天地之间的本源一点。
——万事万物,自起始到终结,皆归于浑沌。
他心念一点,突然之间进入一个玄奥至极的境界。他的意识仍旧囿于这一方窄小天地,却又似乎超脱了这方天地,达到更加高渺的地方。
他看到此界诞生与陨灭,看到天地之间无尽道则流转,亦看到了虚无深处混沌之地,一朵神火摇曳。
直到这时,他方才明白,为何这灰白印记之上的道则比寻常道则要繁复数倍,只因它是超脱于此界之外的、更高层次的道则,或者可以称呼其为——混沌道则!
而那朵灰白火焰,则是在浑沌之中诞生的,最为纯粹的混沌神炎!
亦是此刻,他对道则的体悟终于到达圆满之境。他精神一震,立刻开始着手炼化其这朵混沌神炎,随后却发现,即使他已经看破了此火的本质,却仍然难以将其完全炼化。
盖因此火超脱此界规则,而他却位于此界之中,肉体神魂仍旧为此界规则所束缚,无法跳出此界之外。
也难怪起初这火焰虽对他起了亲近之意,却没有让他炼化。
只因规则不允许。
离渊苦思许久,忽而想起此前所见此火诞生的经过。数万年前,那黄泉之中魔物耗尽自身所有,凝聚而成一滴道则血液,落于九幽轮回莲中,极致的魔气与最为纯净的灵气碰撞从而衍化浑沌,最后诞生了这抹超脱于此界之外的神火。
这可以证明,这朵混沌神炎与此界是有联系的,所以才会主动脱离虚无之境,进入到他的内府之中。
既然是有联系的话,那么……
离渊思索片刻,决定试上一试。
与此同时,外界。
一日光阴很快便已过去。夜幕降临,幽冷的魔宫显得更加沉寂,只有外围升起的巨大防护阵法上光晕流转,彰显着可怖的威力。
魔尊正向后山禁地行去。
他行走之间,挂念着心底那人,面上神色稍稍柔和。
数千年过去,那人的模样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记得那袭雪一样的白衣,脸上淡漠的神色,和在对待亲近之人时不动声色的温柔。
——以及,那人心底所真正拥有的彻骨冷漠,那为求天道视一切于无物的冷漠。
那人就像一道厚重的枷锁,数一直将他紧紧缠绕,逐渐凝固成埋藏心底扭曲执念,让他在思念中沉沦,在痛苦中绝望,好似入了魔障。
而他确实也为其入魔。
他忆起初遇那人时的场景。
那时候正是仙宗收徒之日,那人身为内门真传弟子,前来主持筛选事宜。
彼时他仍是个普通凡人,挤在众多等待的人群之中,对修道之人移山填海的力量感到由衷的向往与发自心底的渴望。
然而当他一抬头时,却被那人的风姿摄去心神。
乌发白衣,仙人之姿,如高山之上皑皑冰雪,可望而不可即。
他的仰慕似乎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直到后来,他与那人拜入同门,成为了那人师弟,这种仰慕便逐渐演变成了不可言说的欲望,想要更加接近那人,与其并肩同行,于是他便拼了命地修炼,日复一日以各种理由与那人亲近。
只是无论他做了怎样的努力,那人对他的态度却仍旧一如既往般不咸不淡,全身心投入到修道之中,唯独对一个人有所例外——那便是他的二师兄,姬映迟。
那人与姬映迟之间总有一种冥冥之中的默契,虽然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但却愿意花时间与姬映迟喝茶论道。
也正因此,他一度十分厌恶姬映迟,嫉妒其居然能与那人这般亲近。
他求而不得的痛苦郁积于心,甚至于去试探那人,得到的答案却令人绝望,一句“师弟,你令我很是失望”终结了他所有念想。
他一度曾认为自己只此一生,恐怕也只能与那人维持这样的关系,却不料一场天地大劫袭来,所有的奢望也便真的成了奢望。
从此上天入地,再难寻觅那人半点踪迹。
那人是怎么死的呢?
在天地大劫舍命换得此界生灵安稳,却触怒天道遭受九重雷劫,重伤垂死之际无力逃脱,只能陨灭于天劫之下,魂飞魄散神魂不存。
讽刺至极,也可笑至极。
天道至公,为何却如此苛待那人?
也便是那时开始,他再也不相信这世间天道,不再追索修道之人所追寻之物,他堕入魔道,修炼神之法,从此逆天而行,肆意而为,直至今日。
数千年来,他试图寻觅了那人的魂魄碎片无果,终于明白自己是被冥冥之中的天道所阻挠,可愈是被阻挠,他便欲要继续下去。
他要复活那人,即便与天道做对。
他用千年时间搜集灵物炼成绝世魔剑,祭上先天道体承载魔器威能,以此拥有对抗天命的力量。
他要以九幽轮回莲为引,施行召唤魂魄的术法,将那人的魂魄碎片召回,即便这样做势必会触动天道,甚至于降下劫雷,他也无所畏惧。
他只想再见那人一面。
魔尊手握长剑,缓缓走入魔宫禁地之中,穿过静寂的竹林,来到一片巨大的血色阵法笼罩之地。
九幽轮回莲被置放在法阵中央,黑白花瓣舒展。月亮高悬,渐渐被一片阴影遮挡,周围阴戾之气滋生,无尽鬼气自底下渗出,一切诡异而肃杀。
黎忱已在那里等候许久了。
他一身红衣,身姿纤弱,脸上却是冶艳而妖娆的,带着一种将要燃尽生命,也要不顾一切飞蛾扑火的艳丽。
魔尊知道,黎忱对那人的执念,亦是极为深重。
黎忱的命是那人救的,而他现在执意偿还,纵使神魂俱灭亦无妨。
“顾师兄,”黎忱轻声道,“你来晚了。”
他抬头看着天幕,“……马上,就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阴影便将月亮完全遮挡,下一刻,血色法阵骤然亮起,无数阴魂戾气涌入其中,其中隐有鬼哭之声,同时天上劫云汇聚,震耳雷鸣响起。
魔域外围。
道衍真君横跨数域来到此处。
他一袭云纹道袍被风扬起,道冠束起的白发在身后翻飞,俊美的面容上一片冷然之色,正遥遥望向魔域中心,那里传来若有似无的气机感应,让他内心怒火翻腾,几乎难以抑制。
顾暝渊,好一个顾暝渊,竟敢如此对待那人……
凌厉的杀意自他身上透出,大乘期修士的可怖威压自魔域上空横扫而过,惹起无数魔域修士恐惧警惕,有消息灵通之人很快猜出是道衍真君出关,为他徒弟寻仇来了,不由胆战心惊,立马远远避开这尊大能,避免被其怒火波及。
就在道衍真君一路御剑飞至魔域第八重时,迎面却迎来数个魔域修士,正是受魔尊命令,前来阻挠他的魔域三大宗门之人。
魔修突破大乘期的难度极大,盖因沾染的杀戮因果厚重,为天道所不容,是以除却魔尊之外,魔域之中并无第二个达到大乘之人。
这些前来的魔修都只是渡劫期,但他们早有准备,利用宗门法器结成阵法,将道衍真君困在其中,以求拖延片刻时间。
魔道修士虽说渡劫不易,但实力却也比同阶强上许多,现在又有阵法作为倚靠,多少还是有信心挡住道衍真君的。
道衍真君平日在上玄仙宗内修炼,名声不显,世人只知其修炼速度极快,不足千年便已成为一代大能,但却极不显山露水,素来不喜与人动手,就连几百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围攻魔尊之战亦未参与。
除却封扬等寥寥数人知晓其实力可怖之外,其他仙宗都不知其实力如何,何况这些魔域修士。
他们都小瞧了道衍真君。
便见道衍真君不耐皱眉,当即悍然出剑!
凌厉的剑光划破长空,剑气如虹般向前袭去,其上竟隐隐形成一条蜿蜒的龙形剑气,直直刺入那魔修阵法的核心之处!
一众魔域修士心下大惊,躲闪不及,皆口中溢血后退数步,望向道衍真君的眼神忌惮而惊惧,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暗暗衡量为了魔尊的命令,前来阻挠这么一个可怕修士是否值得。
之前魔尊传讯之时,说阻挠的只是一个大乘修士,并没有说其已经大乘后期,而且实力恐怖如斯,他们受魔尊威压所致听命前来,却并不想自个性命交代在这儿。
是以道衍真君连出数剑后,阵法被破,众渡劫修士自知不敌,皆纷纷让开不再强行阻挠。
宁愿之后受魔尊惩罚,还是先保住性命为好。
众人皆想通了这一点,相视苦笑一声,不再说什么,便各自散去。
没有旁人阻隔,道衍真君很快便来到了魔宫之外,便见到巨大的结界将魔宫牢牢围住,上面上古神纹流淌,庞大威压自其中透出。
看着这道结界,道衍真君停下御剑,他面上闪过一丝思索和追忆之色,明明只是千余年便大乘期的修士,他的眼中似乎沉淀了数万年的沧桑神色。
周围光线忽然暗下。
道衍真君觉察异样,仰头便看到天空中被阴影遮蔽的月亮,以及魔宫深处那正在酝酿的劫云。
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顾暝渊这是疯了!居然真的敢这么做!
再顾不得多想,他抽出长剑,倾尽全力开始破解阵法,面上隐有焦虑之色。
快一点,再快一点……
否则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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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Are妮、归梦回、狂吃饼、尧日、细盏灯辛、季微然燃、长空夜、杯酒、阿沫、流年纪雨、银涟浅浅、微狂、风轻、白卿衣、森与戴森、何处惹尘埃、茶、夜夜笙歌、风不会再来扔的地雷和长空夜扔的手榴弹以及白倾衣扔的火箭炮,抱住亲们蹭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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