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肃亲王宋云霄这是第一次来京都府衙,他贵为亲王,却是武将,为了减轻宋云霄父子的顾虑,他除了打仗之外的朝政一概不论。宋云霄策马来到府衙门口,守卫见他生面孔,拦住他就要盘问,黑衣人掏出肃亲王府腰牌,守卫顿时吓得两股战战,当即跪了下来。
“你们宋大人呢?”黑衣人冷冷的问道,“还不出来迎接肃亲王?”
守卫小心的回道:“宋大人一早就去了牢房。”
“还不赶紧前头带路!”黑衣人眼见着宋云霄的脸色越来越差,心知此事不能善了,他家王爷最是不喜欢与朝中文官有来往,今日为何忽然来府衙?
为何!?黑衣人猛的醒悟过来,他差点忘记林九那混蛋昨天被抓起来了!
难道王爷气势汹汹的来府衙是为了林九?
不会吧!
难道不该林家大少爷来救林九吗?怎么会是他家王爷来呢?黑衣人很想跪下来抱住肃亲王的大腿劝他回去:皇上早就视肃亲王为眼中钉肉中刺,没事还要找事呢,现在肃亲王主动来救林九,林九犯的可是通敌卖国的罪名,这可是现成的把柄送到皇帝手里。
王爷怎么那么糊涂呢?不,不是他家王爷糊涂,是林九那混蛋太会魅惑人!
黑衣人心内波澜起伏,表面上却和他家王爷一样,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牢房离府衙不远,黑衣人还没想清楚该如何拦住宋云霄,几人已经来到牢房门口,宋云霄当先走了下去,守卫第一次见到肃亲王,快速的扫了一眼,赶紧低下头去。肃亲王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喜怒,俊朗的面孔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淡然和冷漠,一双剑眉入鬓,平添了几分战场上磨炼下来的霸气,难怪当今皇上父子俩对他如此的忌惮。
初秋的阳光明媚,天高气爽,蓝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白云,干爽的空气中蕴含着一股秋日成熟的味道。牢房和外面只隔了一道门,却把外面的阳光和温暖全部隔开,温度生生下降好几度,里面虽然点着灯,仍旧阴沉压抑,一走进牢房,整个人像是笼罩着一层阴影,挥之不去。
宋大人和昨日一样,肥大的身躯坐在专门搬过来的凳子上,林九手脚被固定木棍上,披头散发的耷拉着脑袋,水滴从他的头上、身上滴落到地上,仅有的一件衣裳已经七零八落,湿哒哒的贴在身上,暗红色的血迹糊满了整个身体,只一张脸惨白如夜间的阴魂,他的眼睛痛苦的闭着,微弱的呼吸着,看这模样今天上午定是又受了苦刑,恐怕熬不住打,早已经失去了知觉。
宋大人也是郁闷的紧,他昨天想得很清楚,就林九这小身板,定然熬不过地牢的大刑,几鞭子下去,他就去了半条命,不用做多余的事情,只要没人把他救出牢房,要不了多久就会死掉。只要林九死了,宋大人也就可以交差了,他还不用担负着活活打死林九的罪责。
可是,那人却偏不如他的意,一大早就打发人催他快点打发了林九,免得夜长梦多。宋大人没办法啊,纵使满心都是对林九的怜惜,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眼瞅着林九受刑。
守卫们不认识肃亲王,宋大人这位三品大员可是见过肃亲王的,见宋云霄面如寒冰的走过来,宋大人赶紧从椅子上滚了下来,肥硕的身体跪下去后活像一个圆球:“参见王爷!”
宋云霄理都不理他,任由他跪在地上,快步走到林九跟前,皱着眉的托起林九的下巴,待看清那人确确实实是林九后,一掌劈断固定着林九身体的木棍。黑衣人赶紧上前,拿起几次架在林九脖子上的刀,飞快的砍断捆着林九手脚的绳子。失去依靠的林九,身体软绵绵的,根本无力站住,就在他倒下的瞬间,宋云霄扶着他的肩膀,拦腰把人抱住,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宋大人和众守卫,大踏步的走出牢房。
三个人两匹马,飞奔向肃亲王府。
肃亲王府的下人见王爷抱着一个血人回来,脸上全是惊恐和慌乱,宋云霄边往房间走去边吩咐道:“准备热水,叫梁先生过来。”
黑衣人作为唯一跟着王爷见证整个过程的人,刚一回来就被肃亲王的众属下围住,纷纷问他怎么回事!黑衣人很是苦恼,这事怎么说?
他家王爷不嫌弃林九满身是血,把他从牢房抱了出来。
他家王爷不嫌弃林九太重,抱着他同骑一匹马,也不怕把小雪儿给压坏了。
他家王爷不嫌丢人,抱着林九走进王府,走回他自己的房间?
王爷啊王爷,你一世英名,今日怎么就那么糊涂?那可是王爷的房间,以前的四位王妃都没有住过一次的房间,怎么就抱着林九这么个臭男人进去了呢?
王爷啊王爷!黑衣人实在接受不了一连串的冲击,生气的一转头,挤出重重包围,回房躺着去了。
梁先生就住在王府,被两个小厮一左一右的架着,很快的来到宋云霄的房间。梁先生已近古稀,原本是太医院的太医,宋云霄第一次出去打仗时,先先皇让他随军,从那以后,梁先生由太医院的医官变成了军医。战场上,只要有需要,他随时为受伤的将士疗伤,战场下,他住在肃亲王府,只为宋云霄把脉。
梁先生一看是往宋云霄的房间跑,急得汗水直流,满心的不解,昨日才为宋云霄把过脉,肃亲王身体好着呢,这才隔了一夜,怎么就出事了呢?
待看到宋云霄好端端的站在床边,脸上少有的关心和急切时,梁先生反倒安心了——只要不是肃亲王出事就好。
“先生来了,快看看他!”宋云霄让出床边的位置,“在牢里受了刑。”
这人又是谁?竟然能躺在宋云霄的床上?梁先生好奇的看着床上的那位病人:因为受过刑流了很多血,那人的脸色苍白如雪,眼睛紧紧的闭着,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轻轻颤抖着,高挺的鼻带着男性罕见的秀美,完美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整张脸挑不出的一丝的瑕疵。这样的人,难怪会让向来淡定的肃亲王乱了手脚。
梁先生把手搭在林九的手腕上,过了一小会,回过身对宋云霄说:“没有生命危险。”
梁先生在战场上见惯了受重伤的兵将,只粗略的看了看,便知道林九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是身体虚弱,受不了刑,昏迷过去。这话却是不能对宋云霄说:“王爷,这位公子伤口感染引起发烧,用热水清洗伤口,煮一碗退烧的药喂他喝下去,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
宋云霄非常信任梁先生,听他这么说,稍稍放下心来:“有劳先生。”
梁先生客气的笑了笑:“只一件事,这位公子身上的衣服定然不能继续穿了,待我替他处理完伤口后,最好能换件干净的衣裳。”
早有端着热水、拿着伤药的小厮守在门口,几盆热水、干净的白毛巾、伤药一排的摆在床前。宋云霄挥了挥手,小厮们便整齐的下去了,屋内只留有梁先生。
梁先生见宋云霄把伺候的小厮都打发出去,心知他是不愿意让旁人来碰床上的人,这般让他重视的人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梁先生识趣的说:“我先下去亲自为这位公子熬汤药。”
宋云霄久经沙场,什么样的伤没有见过,只他自己受过的伤比林九重的就有很多次,有时候梁先生忙得很,这种伤他都是自己处理,不过是用干净的毛巾把血擦干净,撒上粉末状的伤药包扎起来,几天就好了,丝毫影响不到什么。
他为自己擦伤口的时候从没觉得有那么疼,撒药的时候从来没觉得有那么难熬。可是,看着林九昏迷中微微皱起的眉和毫无意识的□□,他竟然不敢继续下去。
这个人,这个险些嫁到王府的人,这个从来都是笑颜如花的人,这个总是活得潇洒的人,如今怎么会血淋淋的躺在床上?
那些如婴儿手臂粗细的鞭痕一道道的横在林九的身上,擦干净周围的血,鞭痕刻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的显眼。那两道鞭痕交叉的地方伤口要深一些,撒上药后仍然继续往外渗血,白花花的粉末活在血里,出现诡异的嫩红色。
一道、两道、三道、四道……,宋云霄不忍心细数那些伤痕,只恨这些鞭子不是抽在他的身上。
他把林九身上的伤口一一的包扎好,擦干净他的脸,细细的替他梳顺头发,小心翼翼的替他穿上白色的中衣。
弄好这一切,林九的呼吸平顺很多,整个人除了脸色苍白一些之外,和平日里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可是,宋云霄记得他身体上的伤!
是谁,忍心对林九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