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与少年短暂碰面分别后,白灵便是依旧如往常般在学堂和众人一齐接受先生教诲,韦编三绝。
除了每日的课上文章,当然也少不得课间作业,少女总是喜欢在课间后将作业大笔刷刷做完,随后在街头闲逛。以往来说,少女肯定是作业做完后,便留在家里仔细复习功课又或是待在门口发呆数云。但自从小镇人流增多后,少女便玩心肆意,想要多看些在这小镇看不到的东西,以及那晚的可爱陌生人。
而在闲逛之间,当然也少不得与那胡夫人的偶遇,就像独木桥的两端各有一人,而彼此又都不会为其让路,只能是针尖对麦芒,好在总是有着街坊邻居选择当个和事佬,以至于吵至最后往往都是寥寥收场。
而那胡可在此时日间也是破天荒的没有上来纠缠,按理说怀春之心,年少皆有,少年应是与往常一般经常攀座与少女闲聊才对,有时候甚至还是携带一些美味可口的糕点前来送与少女,只是少女吃得次数比送的次数少了多。可此时却是正经端坐在旁,兢兢业业诵读文章,只是眼神偶尔停留片刻,随后便飞快转移。
如果是在以往少女肯定是有些不解,虽说不会质问,可疑惑多多少少也会有一星半点,但现在的情形却是少年不语,少女不问。一个端坐读书,一个思绪飞舞。只是偶尔在读书间隙没来由的想起那晚陌生少年的惊吓之举,随后噗呲一笑惹得先生的一阵不满。
已是正午,窗外明媚,学堂读书声依旧朗朗。
少女手指舞动,翻过一篇篇文章,每每翻篇后都会认真细品其意,不管知道与否从不会打扰先生,只是自个独自琢磨其间道理。对于此事,少女养父不止一次对她提起过,虽说少女似乎比一般人显得聪慧许多,但年纪摆在这儿,再聪慧能有学堂内先生知识广?就好比孩童与大人比试,最后的结局往往不言而喻,最后在定名为大宗师的一篇短文停下,有些深思。
虽说学堂内读书声朗朗,但总是有些调皮嬉闹孩童插科打诨,正在屋内四处走动维持秩序的教书先生正好路过少女座位,见少女黛眉蹙起,便弯了弯腰问道:“可有疑惑?”
深思中的少女闻言抬了抬头,发现正在屋内巡查的重先生已是站在身旁主动询问,哪怕少女一百个不乐意主动询问,也只能是连忙起身,不敢多语,只得指着书上一处道:“根据此文所述,大宗师之名应是取于敬仰、推崇之意,此文将大宗师归于道借而开创、传授道理,正是无道无为的辩证法因素思想,岂不是与本篇本意有着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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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帘姓少年手指微动,片刻后由身前水杯中陡然飞出滴滴清水,随后蒸发为雾布满空中形成一方水幕,水幕之大几乎布满整个屋内,虽说水幕巨大外人由窗子缝隙便能看到些什么,但此时水幕却是仅少年一人所见。
水幕中照应出小镇内各种情形,随着水幕晃动,景色也是随着转换,只是在经过某些地方时,水幕陡然静止不动,也无景色呈现,片刻后画面调转别处,景色得以重现。
少年眯了眯眼,心中暗暗推算。
突兀神色一变,咧嘴一笑道:“有意思。”伸手向空中一挥,水幕顿时化为先前滴滴清水重新坠落杯中,桌上、地面滴水不沾,而屋内少年身影也是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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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重霖的教书老人一时之间有些语塞,思考片刻后只是正色道:“所谓道,因是自然与人,而自然与人应是浑然一体,清新寂神、离形去智、顺其自然,这便是道。而借由道之名得以传授诸识。”
少女还是有些不解,接着发问:“何谓真人?”
老人抚了抚胡须,对答如流:“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
少女疑惑之色减半,眼中有着一丝光芒,“既此为真人,真人方可为师验道传道,那您是否当得起这个真字?”
老人语塞,一时竟是有些不知作何答,也是全然没有恼怒于少女的那个是否二字,只是抚起胡须眯眼思考。
按少女所说,如若真人方可为师,那老人肯定是没有达到真人这个标准的,如果真为真人相必老人也不会趋于人间传道教书。
老人神色恍惚,好似时光倒流,在漫漫光阴长河中一步步逆流而上,漫漫长河中有志气勃勃少年韦编三绝,有胸有大志青年持书畅读,有儒气满身中年振臂,更有渐渐一身市井气的老人认真教书。
重霖思绪渐渐飘回,脑中最后一丝念头想的竟是如果我若当年与少女一般大小,会不会当先生面问出那句是否?又或者是如今的帘师?一时间老人眼中落寞、追忆皆有。
瞧见老人不语,只是一脸怀缅,白灵也是并未多言,只是静静等待下文,同时脑中默默思考。
重霖收回追忆,望向少女,抚胡须的手停下后,一脸正色道:“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也是不为不知而耻,只是神情严肃。
少女一惊,有点想不通,按理说教书先生一职可是需文中皇榜后方可从事授道,更加不用说先生可是由本国最大学府白马书院中出来的人才了。
少女神色微慌,连忙说道:“是弟子所问太过离奇吗?”想着难道自己所问太过荒诞故而引得先生不愿回答才做此婉拒?
老人面色一敛,随后眯眼笑了笑,憾道:“是先生书读的太少了啊。”
少女一脸窘迫,不再多言,只是在脑中不断思考自己所问与先生所答,究竟是何道理。
“你说的没错,说到底还是你书读的太少。”原来屋内没了踪迹的少年不知何时已是悄然到了屋外,此时掀起幕帘走了进来。
少年摇了摇手中纸扇,笑道:“终是你书读的太少了啊,连个孩子都能把你难倒,看来书院读书十余载还是没能读出点什么东西,你也就只能在这山下教教书了,此生无缘大道。”
瞧见不速之客登门,屋内众人皆是停下朗诵声,静静望向少年。
白灵有些恼火,心想不知哪来的少年这般无礼,就欲为先生开口说些什么,但后面所见一幕却是让少女头脑混作一团。
重霖闻言转身,为开口之人的言外之意感到一阵紧张,背心已是汗水密布,随后一脸惭愧,弯腰作揖道:“帘师言之有理,终是重霖学术太过浅薄,登不得大雅之堂。”随后告知众人下课,顿时屋内乱做一团,各自纷飞,只是老人伸手拦下了一脸诧异的少女。
白灵有些想不明白,为何瞧着与自己年纪一般无二的少年,却偏偏当的起自己身旁重师的一声老师,便只得与老人一齐站与学堂屋内。
被称为帘师的少年也是不为所动,依旧一脸笑意,收起了手中轻摇纸扇,开口道:“以德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于丘也,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
语罢,少年周身陡然遍布丝丝浩然气,屋内春风四溢,欢快流转,只是凡夫俗子瞧不见。
少女咀嚼一番,仔细梳理此间道理,片刻后道:“那既真人所阐,天、人不分,却又为何须达无人、无我境界?而道既是无为无形而又永存的,那如何才能体察与感知?”
少年拍了拍合在一起的纸扇,有些兴致勃勃,好似提前知晓少女发问,一脸自信笑道:“曾有言,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
老人与少女站立在旁,只是一个在琢磨道理,一个在思考问题。
少年好像有些不太尽兴,自顾自说,“后又有言,‘安时而处顺,天之小人也,相忘以生,无所终穷’,是言人与道的进一步阐述。而乃入之寥天一,丘也请从而后也,则是据‘离形去知,同于大道’所论述的触摸道的大致方法。”
语罢,少年望向窗外,窗外林立竹木花草皆是一阵摇动附和。
少年收回眼神,将纸上再度打开轻摇,望向少女。
阳光明媚,春风爽意。
沉静许久后,蹙眉少女好似拨云散雾,心头明朗,微微颔首道:“谢先生教诲。”
借得少女的问题,重霖得于帘师的一番道理,只是仍然想知道如果身处自身所境,帘师该当如何,却又不敢妄自开口怕惹得帘师不喜。
有些高兴的帘姓少年笑颜眉开,问过少女姓名后朝门外而走,刚行几步,突兀回头,神色却已是平常,不待老人开口便是说道:“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丢下一句双关箴言的少年悄然而走。
屋内,年过半百的教书老人心头却是一阵翻江倒海。
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