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长安西北,有云岭万重山,其中一座名曰厄山。千崖壁立,秀色可餐。山间有壑,壑内藏有一座草庵。草庵旁有山泉溪水,自山顶而来,依草庵而过,于壑内汇成一潭。山溪有时断,而潭水不枯。
草庵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若在城乡百姓群聚而居之地,草庵略显小气;而在古山深壑草木乱生、鸟兽胡来之处,草庵又略显咋眼。不过,小也罢,大也罢,在深山幽谷之中,无人问津,又有谁来评价?
只有居住在这草庵中的人吧!
草庵里有何许人?
一老翁,一少女,一孩童。
老翁鬓角头发已白了,胡须已白了,一双带有漂亮双眼皮的漂亮的眼睛之上的浓密眉毛也已白了。不仅如此,漏在白衫外的手也很白。全身上下大概也只有腮间略显红润之色了。
少女大概十一二岁吧。身材匀称,双腿修长。
孩童也有七八岁了。穿着有几分破烂,但少女却为他洗得很干净。
老少三人,竟居住在这群山密林之中,不可不谓为怪事。
不过,有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不是绝对。
但怪异之人必有怪异之故。这句话大概就没什么错误了。
哪一个正常人会如此生活呢?
这老少三人又是如何生活的呢?
清晨,幽谷内、草庵前,还十分幽暗。少年准时醒来,穿衣,到草庵不远处水潭洗脸,洗完脸回到草庵,少女已做好早点。
早点很简单。肉,各种鸟兽的肉。正所谓,靠山者吃山,靠水者吃水。老少三人住在这幽谷之中,米面果蔬自是求之亦不可得的东西。
孩童吃的很快,不过每一口都细嚼慢咽,但是他咀嚼的很快,吃起饭来也就很快。
孩童坐在桌子前吃,少女在一旁看着。很快,孩童吃完了。他对少女说道:“姐!我去了。”
少女没有回答。
孩童也没有等少女回答。起身取了一把短剑,离开了。
少女呆呆望着,望着一步步走出草庵的孩童,不觉出神。
她每一天早上都望着这孩童出去。
她每一天早上也都会呆呆出神。
孩童背负一把短剑出了草庵,走到溪水边。开始沿着溪水山泉,自谷壑内向山顶间攀爬。
山很高,他也知道山很高。但是他不知道山到底有多高,因为他并没有爬到顶过。
以前没有,以后也许会有。
他安静的攀爬,一言不发。
爷爷不让他多说话,不喜欢他多说话。不仅不喜欢他多说话,也不喜欢别人多说话,甚至自己话都很少。
少到教他武功的时候,都不会讲第二遍。
他不快不慢的攀爬着,阳光慢慢的蒸发着花草树叶间的露珠。
在一处小溪溪面突然变宽的地方。他停住了脚步。
略微下蹲,跃起,拔剑,收剑。
流云行水。他砍下一条树枝来。一条跟他身高一样长的树枝。
他并不是每次都能砍下跟他身高一样长的树枝。有时候也会差很多,那他只有再砍,只有砍下跟自己身高一样长的树枝后,才开始训练。
训练科目很枯燥——拿树枝抽草。
要求很简单,在草的叶子跟它的主干连接的地方,将草抽断,树枝不能断。即便是抽到了一万株草,也必须都抽在同一个位置。既便抽过了一万株草,树枝也不能断。
当然,他还不能达到这些要求。他会抽偏位置,他也会抽断树枝。
爷爷让他回去时,把抽断的树枝全带回去,以便验看。
其实他知道,爷爷就在不远处,只是自己发现不了罢了。
“咻!”
树枝划破空气。
老翁确实在孩童不远处。
不过他也不是每时每科都关注抽草的孩童,他做的更多是把玩一块玉佩。
一块未挂在腰间而藏在胸间的玉佩。
这是块什么玉佩?
孩童猜过很多次。
但并没有询问过。
老翁手捻着玉佩,从一边滑向另一边;他口吻着玉佩,从一面转向另一面。
目光深邃,深邃得似翠山幽谷。
终日也没有几个时辰太阳。
他也不需要太阳。因为太阳并不能驱逐出他心中的晦暗。
来自玉佩的晦暗。
老翁把玉佩放回胸间。
目光转向抽草的孩童。孩童的动作还有不完美的地方,孩童的力道还有很多不足,孩童并不是每一下都抽的认真、总有那么两条树枝毁于孩童对枯燥无味的练习而泄愤的出手。
一切,都被老翁看在眼里。
晚上回去,老翁会纠正孩童的错误,却从来不会在孩童练习时上去指导。
老翁说,剑法,靠修,亦靠悟。
能悟到自然是好的。悟到了,才能开始谈山谷外的广阔天地。悟不到,那又有什么方法呢?
悟不到,只得轻叹一声吧!
轻叹还少吗?在华夏千年的兴衰过往里,谁又没有过一声轻叹呢?
秦王一统、二世而崩的惨痛,霸王一败、自刎乌江的悲壮……不胜枚举!不胜枚举!只是这些都早已过去了。
过去事,轻叹也好,回忆也罢,都无关紧要了。
关乎紧要的是没过去的。
关乎紧要的是过不去的。
如他怀中的玉佩。
如抽草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