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少女来说,日月一替便是一循环。
她从不说她讨厌这循环,因为讨厌早已不足以表达她内心的憎恶。
她恨着循环。
她诅咒这循环。
她为这循环拜遍了漫天神佛,她定要这循环不得好死。她才有一丝心甘。
在这循环里。
初升太阳的熹光尚未照进山谷的时候,她便要起床做饭,当这只奔行不息的三足金乌落下西山之后,她还要烧水侍候孩童洗澡后才能睡下想家。
日复一日日月替,年复一年春秋改。情况并没有因为她的咒骂而改变。
这也许是因为她只敢在心里咒骂,漫天神佛听不到的缘故吧!反正情况到今天也没有改变。
幽暗的山谷内,明亮的时辰还是那么的短暂。
少女点燃篝火。孩童在这篝火旁扎马、站桩、练拳、练剑、挨打。
她在篝火旁看孩童挨打。
她刚来的时候,喜欢看这孩童挨打,渴望看到这孩童挨打。
好像树条并不是抽在孩童身上,而是在为她干涸的心灵浇水,为她红肿的眼睛补充泪水。
不过——人世间也总是有着不过。
不过,渐渐的,渐渐的。她的灵魂已经可以从草庵旁的水潭、从水潭边起舞的蝴蝶、从蝴蝶引她找到的花儿哪里找到些什么东西,滋润心灵。
她不是多么需要那条树枝了。
可是孩童还需要。他的身体虽然健康,可是还不够强壮;他的剑法虽然多变,可是还不够准确;他的眼神虽然犀利;可是还不足以用来杀人。
他还是要挨打。
少女还是喜欢看他挨打。
他一天天成长的身体,强健的肌肉,威猛的表情,都是少女所渴望与欣赏的。
少女又想起了月夜的狼吼。
少女也好像在过往的日月里,在抽打的树枝上,重新找到了什么东西。
一份她自己也不明白的东西。
这个世界一直是这样的,有些东西女孩总是要比男孩明白的早。没人教也明白的早。
所以两年后的她在晚间烧水的时候,开始有时发呆;在孩童洗澡时,她也会不自在。
她并不懂得这是为什么。就像她不明白她的身体有时会流血是为什么。就像她不知道老翁把她带来草庵是为什么。就像她不知道孩童练剑是为什么。还像她不知道老翁有时会出去是为什么。
她有很多很多为什么。
她找不到答案,也不愿寻求答案。
她只愿意隐藏自己的不自在。在孤苦无依的世界里,在孩童傻里傻气的眼睛里。
孩童当然不知道什么自在不自在,他每一天只要不偷懒就很自在。
他可以决定留下哪块地的草,他也可以决定留下哪株草上的叶子。他觉得自己宛如天神。生杀予夺,不过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他很高兴。为抽草这么多年终于获得这“生杀予夺”的大权而高兴,也为他猎狼时可以一击致命而高兴。
老翁也十分高兴,为孩童获得“生杀予夺”的大权而高兴。
孩童!总于可以手握一把真正的剑了。
在经受考验之后。
老翁在草庵后的树底下考验孩童。他在一片树叶上紧挨着划下两道痕迹,他要孩童在这两道痕迹间将树叶抽断。
“哗!”
孩童出手只在一瞬之间。
叶子应声而断,整整齐齐,在两道划痕之间。
再来。
“哗!”
树叶同样的分离。
“哗!”……
树叶成了孩童握剑的见证。
孩童虽然平常也在用剑,但他知道,那不是正真的剑。今后手里握着的,才是一把真正的剑。即使仍然是自己后背常背负的那把,那也已经不同了。
确实不同了。老翁让他去草庵里简陋的架子上取剑,让他任意取。老翁同意他用任何一把剑,因为那些剑全是他的。
他今天结束了抽草的过去。结束一段过去便会有新的未来。
老翁开始教他真正的剑法。不再是过去猎狼用的劈、砍、刺、撩,而是真正的剑法。
他的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