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桦雪停住了脚步,安静的开口:“禀圣上……”
浩帝闻声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桦雪。
“民女想过了……民女私下认为,国师大人伤了民女实乃无心之举……若是依民女所见,令国师大人自脱乌纱,回乡耕耘,以孝双亲,以全儿女,岂不两全其美?”
浩帝眸中闪过一丝满意的情绪,但只一眨眼,便是故作深沉的样子,思忖片刻,说道:
“话虽如此……但是世子妃伤的如此之重……这等评判,恐怕有失公允。”
桦雪心下冷笑,继续说道:“圣上不是把这评判大权应允给民女了吗?民女虽然伤重,但承蒙圣上关心,十分也是好了七八分了,着实是不打紧。况且圣上将国师大人收押在天牢之中,令其自省其过错,本就已是极重的处罚了,民女怎能仍旧加以重罚呢?”
浩帝依旧故作沉思,思考片刻后,深深的叹了口气,说:
“世子妃温良贤淑,心胸宽广,实乃惠世子之幸,吾西宁之幸也。如此,朕便将其昭告天下了。”
桦雪缓缓行了一礼,道:“一切听凭圣上安排。”
浩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继续朝前走去,桦雪起身,冲着皇甫惠眨了眨眼,二人便也跟着浩帝向前走去。又是拐了许多的弯,绕了许多的路,众人终于是从天牢里走了出去。阳光十分刺眼,却也异常的温暖,照在众人身上,驱散了从天牢里带出来的阴寒与潮湿。桦雪冲着阳光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微笑着看了皇甫惠一眼。皇甫惠轻轻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又为桦雪也轻轻拍走了身上的灰尘。浩帝在旁边看着二人十分亲昵的动作,忽地呼吸一滞。自己一生骄傲,一生威严,一生高高在上,却从来都没有体味过如此的温情。片刻过后,浩帝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地开口:
“惠世子可曾去北疆赏玩过?”
皇甫惠一愣,说道:“惠还未曾去过西宁之外的土地。”
浩帝和缓一笑,说道:“世子妃不是北疆之人吗,不如择日你二人去北疆赏玩一趟吧。”
皇甫惠看了桦雪一眼,微笑着回答道:“惠是无所谓的,若是雪儿也想去的话,那便去吧。”
浩帝看向桦雪,桦雪心下已是了然,也微笑着回答:“民女也没什么意见,出去玩玩也挺好的。”
浩帝看着二人如此,忽地胸口一痛,有些喘不过气来。
“圣上可还安好?”皇甫惠注意到了浩帝的变化,出声询问,却将距离保持在一个不近不远的程度。
浩帝平复了一下呼吸,缓缓道:“没有大碍,不过是近期公务繁忙,有些劳累罢了。”
“惠与雪儿都颇会些医术,圣上若是需要的话……”
浩帝点了点头,道:“也好,正巧我还有些事情需要交代你二人一番,你二人且跟我来书房吧。”
浩帝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朝书房走去,桦雪和皇甫惠跟在浩帝之后。半晌过后,众人便走进了书房之中,屋中燃起的龙涎香中,混杂着一点点异样的味道。桦雪不动声色的塞给皇甫惠一枚翠绿的药丸,自己也悄悄吃下一枚。皇甫惠狐疑的看了桦雪一眼,也悄悄将药丸吃下。浩帝挥手让屋中的侍女们退下,又嘱咐了小太监出去守着门。待众人退下之后,浩帝回过头来微笑的看着二人,开口道:
“惠世子和世子妃的感情真是很好啊。”
皇甫惠温柔的看了桦雪一眼,向着浩帝微微行礼,说道:“承蒙圣上恩泽,惠能得雪儿为妻,三生有幸。”
桦雪闻言,双颊竟然染上绯红,竟有那几分小女儿姿态。浩帝见状,哈哈一笑,说道:
“郎才女貌,实在是一对天作之合啊!”
浩帝语毕,忽地一阵胸闷,咳嗽几声,竟是咳出一口鲜红。皇甫惠和桦雪连忙走上前去,将浩帝扶到榻上。皇甫惠伸手想为浩帝号脉,却被桦雪不着痕迹的挡开。桦雪将手伸向浩帝的手腕,眉头轻轻皱起。皇甫惠看着桦雪一脸认真的把脉,手指却放在了错误的位置,强忍着笑意,硬是摆出一副担忧的神色。片刻过后,桦雪皱着眉头看向已然有些晕乎的浩帝,声音有些沉重:“圣上……圣上的帝脉似乎已是……气息薄弱……”
此时的浩帝,只觉得眼皮沉重,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用尽毕生的力气。眼前的世界越来越黑,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冷。或许,已然是气数已尽了吧。浩帝心下苦笑,他忆起那日大司命一脸忧色的找到自己,告诉自己帝星光芒暗淡,近期要格外注意小心。或许,该来的总会来吧。浩帝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一点也动弹不得。最终,浩帝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双手无力的垂下。
书房中一片寂静,皇甫惠皱了皱眉,伸手探了探浩帝的鼻息,愣了愣,说道:“你这是弑君吗?”
桦雪活动了一下筋骨,说道:“放心,死不了,我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桦雪在书房里走了一圈,小心地检查了四周,之后出声说道:“云峙?”
一个微微弓着背的老人从一片空荡中显出身形,笑呵呵的看着桦雪:“回小姐,小姐所嘱咐的事情我已经都打点妥当了。”
桦雪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皱着眉头一脸狐疑的皇甫惠,叹了口气,说道:“等下回去我慢慢给你解释,我们时间不多,先来帮忙吧。”
皇甫惠点了点头,将浩帝安置妥当,便走了过来。三人用一种明亮的银色粉末,在书房的地上画出了一个星宿图,又在六个角落摆放好六个细小的烛台,上面乘着一汪蜡油。桦雪和皇甫惠将浩帝从床上搬到了星宿图之上,云峙又取出六个刻着奇特花纹的碗来,在里面放上还冒着热气的血液,依次放到烛台旁边,又在每一个小碗当中放了一个小小的种子。待二人布置完这一切后,桦雪再次将书房检查了一番,之后冲皇甫惠一笑,说道:
“待会儿你还得继续配合我演一出……”
云峙掏出一个布包,从里面捏出些许粉末,将其放在浩帝的鼻下。再一转眼,云峙却已消失不见。一会儿后,浩帝悠悠转醒,却见自己躺在一个奇怪的阵法之中,而身旁的桦雪和皇甫惠,正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臣请罪!”“民女请罪!”桦雪和皇甫惠齐齐叩首,将浩帝惊的一愣。
浩帝缓缓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的手腕微微作痛,仔细一看,竟是有着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还泛着些许血红。自己身下,赫然是一幅星星点点的星宿图,而那颗所谓代表自己的帝星,竟是格外的明亮。
“这是……”浩帝皱着眉,他依稀记得,自己应是坠入了死亡的。
“惠见圣上气息衰微……私自做主……让……让雪儿尝试改天逆命之法……想尝试为圣上……叩请阳寿……”皇甫惠原本明朗平稳的声音,此时竟是有些颤抖。
“民女……民女斗胆……取了圣上龙血……构筑叩天门阵……请司命星君为圣上再续阳寿……圣上现在……感觉如何?”
浩帝愣了愣,看了看周围,又缓缓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忽地明白了过来。浩帝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二人,忽地一股感激之情涌上了心头。许久之后,浩帝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哽咽:“朕……感觉十分健康……你二人……起身吧。”
皇甫惠搀着桦雪起身,二人又向着浩帝行了一礼。桦雪继续说道:“只是……还请圣上小心照看这六盏灯,若是有一盏灭了……那便是……”
浩帝小心的迈出这奇异的阵法,闻言心下一愣,随后点了点头,说道:“朕明白了。如此一说,莫不是这灯不灭,朕便不到归期?”
桦雪点了点头,说道:“若是按理来说,是这样的……”
浩帝脸上已燃起喜色,隐隐有些眉飞色舞,说道:“惠世子和世子妃实乃妙手神医啊!吾西宁能得你二人,实乃国运昌盛之幸也!甚好!甚好!”
皇甫惠和桦雪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承蒙圣上厚爱……”
“哪里的话,此番朕非得好好歇歇你们不可。你二人先回王府吧,改日朕定将亲自登门拜访!”
“谢圣上!”桦雪和皇甫惠又是齐齐道谢,便走出了书房。身后,那奇异阵法周围的六个烛台,跳动着颇具活力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