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雾蒙蒙,晨曦初露。
这日,苏若雪醒来抬头见萧亦然仍坐在身边,正一手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呆呆地徙自出神,脸上却挂着一个极大的痴傻笑容。
当旭日东升,朝阳斜斜地照射进来,屋内的物事都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霞光,显得分外静谧。暖暖的晨光映着萧亦然的半边脸庞,仿佛他已这样一动不动地守候了自己千年万年,苏若雪只觉一股幸福的热流涌入心中,似要将其融化、溺死……
过了半响,苏若雪方低声轻唤,“亦然?”
萧亦然这才猛地清醒过来,俯身笑问:“雪儿?”
苏若雪微皱眉宇,“你怎么整日里就这样坐着,也不知躺下来休息?”
萧亦然轻轻一笑,“这种时候我哪舍得躺着?”
见苏若雪疑惑地望向他,复又缓缓地道:“雪儿,我只想日日夜夜守着你、看着你,一辈子也不够。你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最乖,安安静静,像个可爱的娃娃,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
说着轻抚了下苏若雪的脸庞,忽然笑容隐没,叹了一口气,“自从你……我最怕的就是睡觉,一做梦便梦到那天醒来后的一幕,看到你……”
萧亦然深深看了苏若雪一眼,不知为何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反而是振作了下精神,轻轻一笑,岔开了话题,“雪儿,大夫说你已无大碍,今日便可拆了绷带。”
苏若雪舒展紧皱的眉头,温柔浅笑,“嗯,我早说过已经没事,哪里都不疼了,是你一直不放心,不肯停药。”
萧亦然淡笑不语,轻轻拉过苏若雪,将她身上的绷带一圈圈拆开,清理上面的残药,等到露出下面的肌肤时,不由“啊!”的叫出声来。
但见苏若雪上过药的肌肤皆已完好如初,依然是白如凝脂、玉般晶莹、丝般柔滑,柔软身体如粉雕玉琢一般,没有半点瑕疵,只稍稍透着淡淡的粉色,想来是苏若雪害羞的缘故。
萧亦然呆呆地看着,一滴眼泪便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落在了苏若雪的身上。
苏若雪身体一僵,却并没睁开眼睛,只是伸手覆在他的大掌之上,轻轻握了握。
这样无言的安慰,是最能打动人心的。
萧亦然俯身,埋首在苏若雪怀中,轻轻吻着,身上渐渐热了起来,欲望蔓延。在感觉身下之人细微却清晰的轻轻颤抖,萧亦然不由苦笑,心中涩然。
抬首见窗户半开着,便起身去关。回来后见苏若雪已将床边放置的衣物穿戴完毕,他闭了闭眼,隐去心中伤感,无尽温柔地道:“雪儿,你……你那里还痛吗?”
苏若雪愣了下,偏过头,轻道:“不痛。”
“真的?”
“嗯。”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你再躺会儿,我去叫小二准备早饭。”
一直目送萧亦然的背影在门口消失,苏若雪方垂首,泪眼朦胧地轻咬唇角,喃喃自语,“抱歉……”
她知道刚刚他动了情,她也知道刚刚的拒绝伤了他,但是她没有办法。
她怕!无法自制的怕,从内心到身体的排斥。
疼痛可以忍耐,如此刻一样可以忍受身下不时的阵阵刺痛。但恐惧、颤栗,她没有办法控制,那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她不敢保证如果刚刚他没有停下来,她会不会出手伤了他。所以她选择以这种方式拒绝,让他错认为她是不愿,而非不能……
所有的压力与苦痛由她一人承担就好,不想他在自责、悔恨下去,她只盼望时间能治愈一切。
“噗嗒、噗嗒”一只白鸽突然飞了进来,落在桌子上走来走去。
苏若雪心中一凛,连忙掀开被子来到桌旁坐下,伸手抓住鸽子,将它脚上用红线绑着的纸筒解了下来,慢慢展开。
瞬时,苍劲有力、浑厚霸气的笔迹跃然于纸上——
孽徒,
吾已派左护法将本尊密令带与你。
尔,擅自出宫,必重罚!
苏若雪苦涩一笑,绝然跪地。
师父这么快就出关了,想必神功已突破了第九重。徒儿真心为师父高兴,恭喜师父得偿所愿。
“孽徒”啊……
自从二年前她就再没忤逆过师父,看来这次师父是真的生气了。
“重罚”吗?
不知此生还有没有重回寒莲宫的可能……不过师父放心,只要师父下令,无论孽徒身在何处都会遵照师父的命令,接受惩罚,绝不逃避!
苏若雪重重磕了三个头后慢慢起身,当她扶着椅子坐下时,额头已浸出薄薄一层冷汗。待气息平复后,喃喃出声,“师父,您派影过来其实是想让他保护我吧,所以您还是关心徒儿的,对么?”
当萧亦然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苏若雪脸色苍白,茫然地望着窗外。
此时的苏若雪显得那么的无助,那么飘渺,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萧亦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惶恐不安地跑过去紧紧抱住她,“雪儿怎么了,有什么烦心的事?告诉我,让我跟你一起分担好么?”
苏若雪轻叹口气,收回哀伤的情绪,伸出双臂回抱那不安轻颤的伟岸身躯,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太无聊,一个人胡思乱想而已。”
萧亦然不疑有他,顿时放下心来,柔声问:“无聊……那雪儿想做些什么,我陪你。”
苏若雪退出他的怀抱,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如画的细眉轻轻向上挑了挑,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下、棋。”
——!
脑中一道惊雷闪过,萧亦然瞪着眼睛,如吞进鸭蛋般大张着嘴。上次下棋后的惨痛仍记忆犹新,历历在目,这个“好”字卡在喉中,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看到萧亦然脸色变幻莫测,时而通红,时而青白,刹是精彩的模样,苏若雪顿时了然,在心中不住地偷笑。面上却把脸一板,眉一皱,冷冷地道:“不愿?那就算了,当我没说!”
“不、不是……是……”看到苏若雪难掩的失望之色和疏离的话语,萧亦然顿时心里一慌,冷汗直流,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苏若雪见他依然吱吱唔唔、吞吞吐吐的,眼珠一转,决定再下一记猛药,“那就是……怕了?!”
——!
“笑话!我会怕?切,下就下!来啊,现在就下!”
萧亦然登时如炸了毛的猫,一跃而起,气势磅礴,转身就去找棋盘。可当他刚一背过身就用手偷偷拍着胸口,不住地自我安慰:什么誓言不誓言的,朕是皇帝,不怕,不怕……
与此同时,苏若雪也在暗中吐了吐舌头,心道:一不小心摸到老虎屁股啦,呵呵!
而当萧亦然急匆匆回来,低着头摆好棋盘,一切准备就绪后,抬头正准备大放厥词时,却浑身一僵。只见对面的苏若雪一手撑着棋盘,一手支着下颚,嘴边挂着狡黠的笑容,连迷人的双眸都洋溢着计谋得逞的笑意。
萧亦然瞬间醒悟,颤着手,指向她,“你……你……骗我!”一时哭天抹泪,捶胸顿足,大呼上当。
堂堂一国之君如受欺负的小姑娘,哭爹喊娘好委屈。苏若雪顿时语塞,哭笑不得,用手捂着肚子,笑得趴在棋盘上直不起腰来。
“竟然还敢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萧亦然气鼓鼓地扑过去,压着苏若雪挠她痒痒。
“啊!哈哈……”苏若雪拼命想躲开他的魔掌,无奈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没有力气,只能一边无用地扭动身体,一边求饶,“哈哈……我错了……哈哈……不敢了……饶了我吧……哈哈……”
萧亦然见她满脸通红笑的连泪水都被逼了出来,水汪汪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极了无家可归的小狗,可怜兮兮地摇着尾巴想讨好别人,那模样刹是乖巧可爱。萧亦然不禁心中一软,眼眸里含着千万种深情,“雪儿,遇上你,何其有幸。”
低下头轻轻印上那眷恋已久的朱唇,并不纠缠,如蜻蜓点水,浅尝辄止,接着是鼻尖、额头、脸颊,最后轻轻咬住她敏感的耳垂。
早已瘫软的苏若雪感到耳侧拂过阵阵炽热的气息,恍惚间听到萧亦然深情吐露爱语,迷离的双眸瞬间睁大——
“我爱你——至死不渝!”
轻飘飘的一句话,不停地在她耳边回荡,如在空旷的深渊,每一遍都清晰有力。
而在萧亦然看不到的地方,苏若雪微阖双眸流下感动的热泪——
我心亦然!
之后的日子,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嬉戏,一起看日出,一起等日落……像两个不知疲倦的孩子,整日粘在一起,耳鬓厮磨、亲昵呢喃、肆意纵情。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婚期渐近。
苏若雪望着窗外的绵绵细雨,心中已下了决定。
回身默默收拾好衣物行李,苏若雪心情沉重的来到书案前盈盈落座,磨墨、备纸,待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她拿起笔架上的毛笔沾了墨,轻轻提笔,无奈心绪烦乱,怎么也落不下去,浓浓的墨汁沿着紫毫笔柔软的毛尖缓缓滑落,滴答一声,在薄薄的纸上晕开一片。
苏若雪轻叹一声,又拿出一张新纸,似水星眸闪过几丝复杂情绪,闭眼后再次张开只余毅然决然的坚定,笔尖一点,笔峰轻舞,清秀洒脱的字迹便跃然纸上。
浏览数遍,确定再无问题后,轻轻咬破指尖,鲜红的血毫无阻拦的一涌而出,很快扩散在整个指腹,满意地勾起唇角,将指腹轻轻在落款处按下。
看着血液在纸上渐渐晕开,如红梅般绽放,苏若雪嫣然一笑,将信纸压在砚台之下,决然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