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姐儿醋味十足,忿恨道:“她是我们这的红倌,菱容。”
“哦,菱容。”我痴痴念叨着,舍不得挪开视线。
菱容倚着楼梯扶手,放声歌唱。歌声轻柔婉转,如怨如诉,如泣如慕,让人砰然心动而生呵护之情。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众人如痴如醉,待曲终许久,方如梦初醒,拼命地鼓掌欢呼。
我呆在原位,候了半晌,方知身是客。今日一见,才晓得这天下,原来真的有倾国倾城之人。
显而易见,王海祐就是奔着她而来的。这厮的手下待菱容歌罢,旋即打开一个小匣子,转身向众人展示,众人咂舌不已,里面熠熠发光的居然是五锭金元宝。
那手下得意洋洋道:“今晚花魁即是菱容姐儿。菱容姐儿今宵需陪我家少爷。”
“且慢!”忽然有人站起来,折扇往手掌一拍,大声喊道。
王海祐冷冷道:“你认为菱容不配当花魁?”
那人大笑道:“菱容不配当花魁,这世间还有谁配得上这称号。我是说,此良辰美景你配不上而已。”话毕,他拍了拍手,身旁手下亦是捧出一个匣子,匣盖翻开,众人惊呼起来,原来那也是金元宝,恰好六个。
大堂里我身边的姐儿啧啧称道:“这是下州长史冯大人的二儿子冯公子,瞧他那般气概,正是人中龙凤。刚才那公子,怕是比不过的。”
我瞥了她一眼,暗自发笑,若是你晓得王海祐的身份,非得自掌嘴巴而已。不过听她如此说,一场好戏正要上演咯。
正如我所料,王海祐哪肯就罢,轻描淡写手指一挥,手下马添上五锭。冯公子鄙夷一笑,手下也添加五锭,又是恰恰多王海祐一锭。
于是乎,为了一介烟花女子,两个纨绔子弟开始跟钱过不去,你添我加,狠下心肠较劲,看谁才是真正的富甲一方。很快,各自桌上堆起了一座小小的金山。这钱财已经是远超菱容身价,买下十家定芳阁都绰绰有余。在场嫖客看得舌挢不下,大家都静悄悄地盯着这两人,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王海祐尽管是海寇之子,财大气粗,可惜他带的银两实在不够,在这么下去必输无疑。他向来奸诈狡猾,眼珠子一转,突然喊道:“再加一百两黄金。”
冯公子已经急红了眼睛,也没注意对方有没有添上如此多的金子,举起折扇道:“我也添一百两。”
王海祐哈哈大笑,抚掌说道:“恭喜恭喜,这菱容姑娘归公子所有了,小生认输。你赶紧添了这一百两黄金,然后跟菱容姑娘上楼去。”扭头唤了手下收拾黄金,准备离开。
旁人皆是愕然,从未见过如此行事,但是举了手又不得反悔,冯公子除了这桌上黄金外,还得再送一百两。
众目睽睽之下,冯公子吃了大亏,丢了脸面,不由得怒发冲冠。他是侯门子弟,这莞城里从来没人敢触他逆鳞,今日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欺负上头,他哪里吞得下这口气。顿时冲上前去,擒住王海祐的衣裳,怒喝道:“直贼娘,找打?”王海祐身上的罗绸袍子哪里经得出这么撕扯,嘶的一声,裂开了一道口子。
王海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拧了拳头就朝冯公子脸上砸。冯公子呀的惨叫,跌在地上,捂着眼睛朝手下狂吼道:“你们这帮蠢狗,还不给我往死里打。”
他手下众多,也不管定芳阁的老鸨如何苦苦哀求,抄起桌凳便在大堂里和对方厮打起来。嫖客和姐儿们惊恐万状,四处逃窜,顷刻间,定芳阁狼藉一片,哪还有销金窟的模样。
我一个人坐在角落,抿了一口小酒,乐呵呵地坐山观虎斗。没想到无需我出手,便有人家跟王海祐卯上了劲,这倒是意外之喜。
王海祐怕苦怕累,从未用心思习武。然而平时对练之时,别人担心伤了他,实在不好出真本事,于是此子产生了错觉,以为天下武功老子第一。所以今夜对战之刻,他奋勇当先,手舞足蹈,企图几招几式扫平了对手,哪里会想着撤退逃跑。而冯公子的手下为了讨主人欢心,打足了十二分劲,出拳下脚凶狠毒辣,毫不留情。结果前后不消半炷香的时间,便将王海祐三人打倒在地。这打斗时间太短,精彩有限,着实让人很不过瘾。
冯公子命下手架起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王海祐,指着自己乌青的眼睛道:“如今你要如何赔我!给我跪下!”
王海祐骨气颇硬,不管冯公子如何死拽硬踹,他就是不肯就范,气得冯公子暴跳如雷。冯公子对着王海祐拳打脚踢了一顿,气仍未消,便从手下那讨来一把匕首,假意在毁王海祐的容貌。王海祐天不怕,地不怕,就担心自己不得女子欢心。若是脸颊被划伤,这伤疤骇人,那个女子还愿跟他厮混。他终于软了下来,愿意认输。
冯公子发现计谋得逞,心满意足,但他不肯立即放开,用了匕首在对方脸上继续比划,想再逗上片刻。
在他们殴打王海祐时,我悄无声息接近过去,躲在桌后,观察情况。我见此刻正是机会,忽然装作踩到酒菜,大声嚷叫道:“让开,我要滑倒了。”双掌压上冯公子背脊,且顺势一推。
冯公子猝不及防,那把匕首直挺挺地,就扎进了王海祐的眼眶里。但听两个人皆是一声惨叫,一个顿时气绝身亡,一个被喷得浑身鲜血,吓得手足无措。
我却趁着混乱,夺路而跑。绕了一下午,我把曾经走过的道路记在脑海,这么撒腿逃窜,一旦闯入夜色之中,便是无影无踪,无人能晓得我到底去了哪里。
于是第二日,江湖便有出震天动地的消息传出,下州长史冯大人的二儿子,在莞城的青楼里,一刀毙了夷州海寇王念潮的独生爱子王海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