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曹忠正悠闲地坐在院子里品茶,忽的那大门被一脚踹开,但见怀安带领一众兵丁,将张拘捕令往他头上一甩,几人上前来不由分说将他抓住。
“你怎么又来了?”曹忠稀里糊涂的被抓,朝他纳闷道,“小舅子,你抓我上瘾了么,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怀安侧目一瞥:“曹忠,杀人伏法,你落到我手里,死定了,带走!”
一声令下,兵丁们即刻拽着他往外走,他自是不服,挣扎着喊道:“我杀谁了,你讲清楚,阿慧都已经证实是自杀的了,检验史可不敢说谎,你不要公报私仇啊。”
“哼,自杀?”怀安手一挥,让几人停了停,走到他面前,冷道,“检验史是没说谎,可他查得不仔细。”
区区一个丫鬟,有些检验史懒得细查,的确是常有的事儿。
揽起袖子,怀安笑道:“所以,我去好好检查了一遍。”
“你……你去查尸体?”曹忠露出嫌弃之情,往后退了一步,生怕他挨着自己。
可怀安偏偏朝他靠近了一些,怼着他的脸道:“检查的结果,凶手就是你。”
“小舅子,你说话得讲证据啊。”曹忠不耐烦地道,“赶紧走赶紧走,再来我这儿闹,我可是要叫思汝还去孟家说上一说了啊。”
“这一回,就算我娘在孟家吵上天,你也脱不了干系,带走!”
到了衙门会审,曹忠自是不肯认罪。
怀安一挥手,有人呈上来一个瓷盘,他掀开其上盖着的布幔,露出双蓝布的绣鞋来。
“这鞋有什么问题?”曹忠问。
“这是死者所穿。”
“然后呢?”
“那桥洞底下虽然没水,但都是淤泥,若是死者在那自尽,脚下应当沾染了泥土才对,可是这双鞋干干净净,就算她自尽前心情好,还雇了轿子或者马车,舒舒服服地去上吊,但也得自己走到桥下,脚底不可能一尘不染,这双鞋证明,死者是死后才被人挪到那里吊起来的。”
曹忠听罢,瞥着那双鞋,顿了顿:“就算她是被杀的,那也不能证明凶手是我啊。”
怀安又挥手,再有人端着盘子上来,掀开,是几缕细丝。
“这是在死者指甲里发现的,我已查过,跟你房间帷帐为同一材质,你那帷帐是清河坊特别定制的,浔城只有你家在用。”
“阿慧走之前的确是在我房间跟我好过,但这又怎么,不能因为她死前见过我,就证明人是我杀的吧?”
怀安笑了笑,又挥手。
曹忠见状,冷言道:“我看你还能从她身上搬出什么来?”
这次的确没从死者身上搬出什么,他是直接把尸体搬出来了。
布幔掀开,那尸体还是脸朝下趴着的,头发自后方散落,更显可怖。
曹忠赫然后退了几步:“你要干什么?”
“搬证据啊。”眼前人向他笑道,“第一个证据,证明死者是被杀,第二个,证明她死前与你见过,这第三个,就证明,人是你杀的。”
怀安说完,将那尸体的头发一拨,露出后脖颈,在脖颈两旁有明显勒痕,与前方一致,是那条吊住她的麻绳所至,而后方脖颈有些许红痕,并有脊椎断裂,断裂是因为被吊起来时头部长时间垂下导致的。
但凡吊死之人,脖颈脊椎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断裂情况,因是在内部,见不到血,显现出来的也只有或多或少的红痕能看见了,那检验史以为这红痕是脊椎断裂引起,何况曹忠原本勒死人的时候力道是偏向上方的,刻意伪造了上吊的痕迹,他没引起怀疑,也是正常。
其实,若非曹忠自己供出来,怀安也未必发现得了。
他朝那红痕一指:“如是有人要把死者勒死,又得模仿上吊的状态,必须将绳索从死者的脖颈前方套入,再向后猛拉,而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用力气拉是不会轻易死的,凶手想用力,双手得抵住死者的后颈借力,这红痕,就是凶手用手指按压后颈借力的时候留下的。”
“你说的有些道理,但跟我有什么关系?”曹忠向那尸体上瞥了两眼,正要反驳,却忽然想起什么,话语戛然而止。
陡然间,他狂退几步,拼命挣脱束缚双手的枷锁。
可为时已晚,怀安上前来,一把捏着他的左手,盯着那枚皮子白玉扳指:“大唐皇帝刻字,缺了一块,天下只此一枚,你戴了许久,从不离手……这些证据,可都是你自己说的!”
说罢,神色一凛,甩开他的手,继续道:“那尸体后颈上红痕正是扳指模样,缺口完全符合,还有,古往今来扳指都戴在右手,也就你习惯戴左手了,这扳指痕迹正是在左边方位,曹忠,你杀人罪证确凿,按律当诛!”
曹忠当场傻了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证据在此,没法再辩解,许久后,他愤愤喊道:“谁叫她仗着怀了孩子来勒索我,我不杀她杀谁,哼!”
怀安便朝左右一吩咐:“既然承认,那就带下去处决了。”
这话说完,曹忠又傻了:“你什么意思,你要我的命?”
“当然啦。”堂上之人对身边人看去,“动手啊!”
旁边官差也没反应过来:“这就处决了?”
“不然呢,还有什么流程,还是说……要烧香祭拜一番才行?”
“没有没有。”这官差连忙点着头,同几人一起将犯人往偏门带,他本以为两人是亲戚,孟大人会手下留情法外开恩什么的,但如此看来,他家大人真是好官啊,没有徇私枉法,处决得丝毫不犹疑。
当然,他不知道,他家大人心里正记恨着这位犯人呢。
可谁知,还没出去,突然衙门外有人通报:“尚书福大人来了。”
那曹忠一喜,回头见怀安惶惶起身的惊愕神情,不由得意,正要喊话,却见怀安先看过来,对他左右一指:“怎么不带下去?”
“福大人来了,你还敢动我?”曹忠冷笑。
“这有何不敢的,你们有什么关系吗,难道他突然到访,还是为了你不成?”
“当然是为我……”
曹忠的话还没说完,怀安眼见福大人已经走进来,连忙摆摆手,“把他嘴塞住,别吵到大人了,赶紧带走,利索点。”
曹忠还要喊出的话语被一个抹布迅速给塞了回去,又趔趔趄趄被带离了会审大堂。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给怀安回了命。
那人回完后,福大人刚好也走到了。
怀安起身行礼,福大人客客气气:“不用多礼,本官是……刚好路过,外面着实太热,想进来避避暑,又听闻孟大人这儿今日在审讯犯人,还想趁机观望学习一下,就不请自入了。”
而后四面一顾,疑道:“犯人呢?”
“您要过来观望不早说,这人我已经处决了啊。”怀安说着,命人递上一盏茶。
福大人忘记吹凉,被一口茶烫了满嘴,碍于面子,不好吐出来,硬生生咽下去,觉得五脏六腑都闹哄哄的。
他定了定神,保持住微笑,放下茶盏起了身:“既如此,那本官就先告辞了。”
“大人这就走了啊,不多喝点茶了?”
福大人脚底滑了一下,喉咙开始疼起来,他摆摆手,迅速离去。
曹忠死后,他那十几个小妾以及一些下人看孟思汝软弱,便将曹家家产瓜分殆尽,宅子也变卖分割,然后一哄而散。
孟思汝抱着欢儿被宅子的新主人赶出,除了一身衣服,什么也没剩下。
她无奈再回孟家。
如今欢儿紧紧搂在怀里,而曹忠已经命丧黄泉,她才敢将受曹忠虐待之事说出,起初潘兰芳还不相信,因好些人都亲眼所见,她明明在曹家被服侍得很好。
孟思汝解释那些下人明为服侍,其实都是监视,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很是尽心,回到曹家就立刻变脸,而她因为怕欢儿被伤害,什么都不敢说。
潘兰芳还是将信将疑,直到思汝亮出了身上的累累伤痕,她这才不得不信了,整个人瞬间愣愣的,好像什么信念被打破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见状亦是心疼,一开口,却先是埋怨思汝:“你上次回来为什么不说,就算旁边有人看着,稍微透露一点信儿,我们未必就不懂啊,再不济,你托个可靠的人给我们传个话,这些办法都可以,你怎么……白白忍受着委屈?”
“我……我不敢说。”孟思汝低下头。
“你……”老太太用拐杖敲着地,“那我还听说怀安去过曹家好几次,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是带着兵去的,你怕什么?”
“我……还是不敢……”
“我就不明白了,你爹他是个暴脾气啊,你这样温吞的性子是跟谁学的?”老太太气红了脸,对她只剩下斥责,心疼已抛之脑后。
潘兰芳终于回过神来,适时接话:“思汝给夫家留些颜面也是对的,曹忠生前好歹是有头脸的人。”
老太太一哼:“当初对洪轩你可没这样说,论身份,曹忠比得上洪轩吗,你到外面打听打听,百姓们哪个不说洪轩为官时的好处,你要说洪轩有脸面我认,这曹忠就是个奸商,有什么脸面?”
“奸商不奸商的,能赚到钱,也是本事啊。”潘兰芳小声道。
“思汝都这样了,你还替曹忠说话?我看思汝这性子,多半是跟你学的。”老太太纳闷看她,“我不管他多有钱,他把我们思汝和欢儿这样对待,我不会认他这个姑爷的,思汝不需要守丧,这话我说的。”
说完,拐杖一敲,起身要离去。
潘兰芳连忙起身相送,搀扶着她道:“是的是的,当然不能守丧,要不然影响再嫁。”
她险些摔倒:“还要再嫁?”
“女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嫁人吗,不嫁人就不完整了。”潘兰芳回复地一本正经,“您放心好了,这一回我保证长着眼,给她挑个好的。”
她还没说话,但听身后孟思汝哭诉道:“我不嫁了,我只想一个人好好把欢儿养大,要是……要是孟家没我一口饭吃,我就……走好了。”
“你给我闭嘴。”潘兰芳立刻回头,“孟家少不了你吃的,但你早晚得嫁出去,我这是为你好,别不知好歹。”
她一训斥,思汝就不敢说话了,咬着嘴唇慢吞吞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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