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人你侬我侬、歪缠之际就听得对面传来一声呼喊,辩其声可知是林宇泽。
“是爹爹!”
林暖暖腾地站了起来,又“嘶”地疼了一下子,薛明睿忙忙扶住她,将她缠绕在他衣畔的情丝慢慢解开。二人对视一眼,林暖暖有些羞赧地低头,讷讷说道:“是爹爹来接我了!”
薛明睿点了点头,不过须臾二人之间的缠绵和绮思就被打断。薛明睿苦笑着替林暖暖又理了理衣襟,难得一见地露出一丝莫可奈何的笑来:
他就说,林国公府长辈这回竟然是出乎他意料的爽快什么话都没说就由着他带了林暖暖出来。他当时还思忖:虽则大夏定了亲的男女一同于中秋夜泛舟赏月实属寻常,可林国公府一众人那可是将小丫头当成个眼珠子、手中宝,又岂能对自己放心?
果然,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薛明睿有些不舍林暖暖就走,有些话还未及同她说,他二人方才好似说少做多,如今就要走,薛明睿又焉能舍得?只是林暖暖不干了,忙催着他:
“睿哥哥,快些走啊,莫要让爹爹久侯。”
说是赏月,却躲进了船舱里头,怎么说也有些不妥当吧。再者说,他们二人方才可没少做越矩之事,若是让林宇泽看到可就糟了!
故而,心虚的林暖暖对林宇泽显得异常热络,更是话多笑也多。走至暗处时还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自己的双唇,生怕那还不曾褪去的灼热殷红被林宇泽看出来。她这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看得薛明睿直皱眉头。
薛明睿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林宇泽跟前同他攀谈起来,二人一说起江南之事来林宇泽果然就忘了看自家闺女,立时热络地跟薛明睿说起了江南郡如今种种。
林宇泽说完百姓安顿,就开始唏嘘自家二叔,想秦明月的父亲当真是时运不济,如若能等到今日现下他们林国公府一家子岂不就能阖家团聚,林老夫人想必会更加高兴。又想到秦明月以太后之名给林暖暖赐了那么多的添妆,心里更生暖意,要不怎么说骨肉亲情,想来即便是分离再久,还是会亲如故。
林暖暖被薛明睿挡在暗处又被习习夜风吹拂,脸上渐已不烫,面色也恢复如常。见薛明睿一力维护着自己却是在心里对他越发添了几分感激。从前在江南庄子时王嬷嬷说得好:看人莫要看他说且要看做。还道真正对你好之人总会设身处为你考虑周全。如今看来薛明睿可不就是如此。
父女二人泛舟而去徒留薛明睿一派惘然望舟兴叹。
“湖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轻轻念完这一句,林暖暖的心里居然也冒出了同薛明睿一般无二的嗟叹:春天,春天快些来吧!
春天自然不会很快来,不过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么?
笑看着皑皑白雪,红梅点点,林暖暖疾步快行,后头还跟着圆滚滚的两个秋。这一阵子林暖暖万事不愁,整日里做做美食、逗弄逗弄豆包儿花豹子,给林念儿讲讲古承欢林老夫人膝下....如此日子过得飞快,她也越发长高、长大了不少。
“老祖宗您且看看,前头那个披着白色裘衣的小娘子多美,您看她像不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儿。”
姜青媛看林暖暖那是越看越喜欢,今生许多事情都已经改变,可唯有娶了林暖暖为媳这事儿最为让她满意。
也是这般大雪纷飞,也是这般仙姿玉色,不同的是林暖暖的脸上再没有了郁色,她家薛明睿更是没了从前的冰冷模样。
“还不是你赠的狐白裘好!”
林老夫人笑得开怀,赞美的话也不吝于多说:“想我这般年岁,所听所闻的人和事不知凡几,似你这般的婆婆真是天下难寻。这是我们暖暖之福啊!”
一席话说得薛明珠和李清浅频频点头称是。李清浅同林宇泽成亲之初因着婆媳不睦可是很受一番磋磨,所以感触颇深!至于薛明珠即便她是个挑剔的也得要说林暖暖这个亲王妃婆婆,那真是少有的好!可不就是这话儿,要说起来,这狐白裘可是难寻之物,可都是白狐腋下最轻软的皮毛制成,故而十分的名贵。当年孟尝君被囚险些被杀,使人寻了昭王幸姬求情,幸姬别他求所要的不过就是一件狐白裘。由此足可见这狐白裘之名贵。
姜青媛见众人对林暖暖身上这件狐白裘很是夸赞,心里自然得意,却仍旧一语道出了实情。
“这本是明睿所寻,我不过也是借花献佛罢了。”
前世的薛明睿也曾得了件狐白裘,却是珍而重之地放在了房里,也不许人碰倒是日日都要看上一遍,后头她见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狐白裘分明是薛明睿想要送于林暖暖,可是林暖暖早已进宫又哪里能随意受之!却不料今世居然赠给了自己。
姜青媛诧异之余更感念薛明睿的孝心也是愈发喜欢林暖暖,若不是这孩子从旁提点,就她家薛明睿那样不问琐事之人又怎么能想到这些。故而她收到后二话不说就又转赠给了林暖暖,也算是了却了儿子前世的夙愿。更是对外人道出了狐白裘的来历,毕竟她还有个小儿子薛明朗,端看如今虽也兄友弟恭,可越是如此便越要谨慎,若后头再有了媳妇儿,说不得就会攀比一二,还是说开了的好,这狐白裘本就珍贵,听闻全大夏也不过几件除却宫里头,也就只有林暖暖身上这件了。自然林暖暖的身份也穿得!
林暖暖走近时正听一众长辈们笑赞着自己,她紧了紧白狐裘,脸上露出浅笑:她也是听闻姜亲王妃过来这才穿了来。
当她听到林老夫人说起孟尝君被囚让门下擅鸡鸣狗盗之人窃了件狐白裘给唐八子时,不由晃了下神,前世她看的最后一个剧,里头正上演着唐八子收了狐白裘替孟尝君求情。她当时还好奇,这该是何等的贵重轻便又保暖之物竟然胜过了一众珠宝玉石,却不料今生居然有幸穿上了它。
“暖暖快些过来,我们今日吃锅子。”
薛明珠等的有些不耐,见林暖暖过来立时喊了起来。
林暖暖忙点头应是她早已将一切安排停妥,还如十一年前那般弄了个鸳鸯锅子。虽则是在外头的香榭亭子里赏雪,到底怕冷包裹上了厚厚的帷幔故而在此一点都不冷。众人又团团围住越发显得热闹温馨。
看着这鸳鸯锅子,林老夫人满腹感慨,见姜青媛不明就里,忙忙指着切得薄薄的羊肉卷解释:
“所谓鸳鸯锅子就是一边放了茱萸,一边没放。”
林暖暖笑得一脸灿烂:“老祖宗今日这个可不是放得茱萸,这里头放的可是番椒。”
自从林宇泽、李清浅回归,林暖暖就不曾将后世的诗词再引用借鉴,只将一些实用的可以造福于人的一些小偏旁譬如溺水之人如何施救或是自己心爱的吃食,譬如这个番椒稍稍透了底。
这个番椒就是她同薛明睿描述后再由薛明睿费了许多力气托人从番邦找寻来的。林暖暖记得《草花谱》曾记载此番椒最先引进华夏不过是作为观赏之用,并无人敢用直至清乾隆年才被人当菜食用。听说最初吃辣椒的人被叫做“下江人”,她林暖暖这回就做第一个吃番椒的“下江人”!
“哦,这就是明睿带来的那种番椒,当时看着红红绿绿还挺好看,却不知还能吃?”
姜青媛也来了兴致,兴致勃勃地搛了一筷子羊肉放在里头略滚了几下子,待薄薄的肉片变色捞出蘸上林暖暖亲调的麻酱、蒜末、酢、葱末等一干蘸料送入口中,立时不同于平日里吃的茱萸有些辣更带着香的味道便在口中弥漫,她有些受不住一下就辣红了脸颊,却仍旧停不下筷櫡,三两下就将一碟子羊肉给吃了个一干二净。
不用主子吩咐,边上的秋香忙忙添上,圆滚滚的秋香咽了咽口水同秋菊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对锅子的渴望。这种喷香的滋味,别说是吃,就只是闻一下也让人垂涎欲滴、口水直流!
林暖暖见那两个丫头口水涟涟,就差没在脸上写了:“我想吃”忙笑着说道:“好了,秋菊、秋月带上秋浓元儿,你们几个另开一桌都去涮锅子逗乐儿吧,这里有我就好。”
吃锅子这种事儿就得要自己亲力亲为才吃得有趣儿吃得香!薛明玉深以为是,便也学了林暖暖让身边服侍的大丫鬟下去,林老夫人索性打发了秋月几个并一干大丫鬟让他们都自己乐呵去,也幸好林暖暖本也预备她们几个。
众人吃得尽兴,只忙坏了林暖暖跟在后头不停地给几人拿肉添菜,一众人对雪吃锅子,笑声融融、情意暖暖,说不出的惬意,道不尽的开心。
姜青媛来了兴致,便怂恿着林暖暖:“暖暖,快给我们高歌一!”
“好那我就引吭高歌,给大家逗个乐子。”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林暖暖长发一甩,拿了把汤匙在手,起了个调才想起是前世的歌儿忙忙又停下。她这一世没有弄出什么国惊天动地的大事儿,除却坚定不移地寻找父母亲人,悄默声地弄了些田庄铺子闷声发了些财,并不曾露出旁的异状,更不曾露出一点儿从前的行迹来。
“暖暖,还等什么,来先喝一杯润润喉。”
薛明玉见林暖暖摆了姿态后就只是站着,忙不迭笑着递了一杯给她,林暖暖就着她手,缓缓地将一杯甘冽的梅花酒入腹。
许是气氛正好,许是酒后微熏,林暖暖抱着调羹,半醉半醒间唱了起来,“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林暖暖是真的醉了,一曲北风愁云惨淡的逃亡歌居然被她唱出了欢欣鼓舞之感,林老夫人等人听得是咧嘴直笑,林暖暖也娇憨地笑了起来.....
“暖暖,来在浮一大白。”
歌儿不够、酒来凑。薛郡主笑眯眯地又斟一杯同林暖暖对饮。一杯过后,林小娘子目光迷离根本分不清今夕何年,见薛明玉催促也就笑呵呵唱了起来:
“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骑驴把歌唱,铃儿响叮当..”
众人都有些醉了,根本就听不清楚她唱的是什么,只那种欢快、惬意,温暖和幸福的滋味儿却永久留在了心里。
薛明睿来时,林暖暖已然有了六七分的醉意,只见她面色酡红,娇憨毕露。真真是佳人醉颜酡,发如垂柳随风动。这样的林暖暖直看得薛明睿眸色沉沉加快了步子往前行去。
暖坞里就只有几个三等丫鬟,余者皆被秋菊带了去饮酒赏雪。
林暖暖自从进了暖坞后就一直迷迷糊糊还笑个不停,恍惚中好似面上有些凉,一阵舒泰让她缓缓睁开眼睛,却见是薛明睿正满脸柔情地给自己擦拭,她心里一暖,不由又甜甜笑了起来。
她却不知薛明睿已经如此反复地忙碌了半个时辰。一会儿给醉酒的丫头倒茶,一会儿被醉酒的丫头嚷嚷着要用蜜水,一会儿听她直说头疼,一会儿又见她笑着唱了首他从未听过的歌...
薛明睿想不到林暖暖这小丫头喝醉后如此憨态可掬,如此缠人。可他却很喜欢!
往后余生,随她闹腾,一切有他。惟愿她开心顺遂、平安喜乐就好!
小丫头说初雪这天对着心爱之人说出心里话就会实现,他用最虔诚的心去许愿所以定能实现吧!
薛明睿摸了摸小丫头葱葱玉指上殷红的指甲儿,小丫头说用凤仙花染指甲,到了初雪颜色还没褪掉,初恋就会永恒。虽不知初恋是何意思,薛明睿还是从字里行间隐隐猜出了其中深意,自己的初恋自是面前这个酣睡的小暖暖,至于这小丫头——
薛明睿凤眸灼灼:想都不必想,自然是自己!只能是自己!
至于初雪撒谎会被原谅...
薛明睿摇了摇头,他从不曾对小丫头说过谎,从前是,如今是,往后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