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喝茶喝茶。”赵红看现在的氛围似乎有些尴尬,连忙从灶房拿了茶碗出来,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茶。
金娅妍低下头,盛水的杯子是普通的搪瓷杯,杯子的碗口有些许掉漆,褐色的浓茶里头,除了漂浮的茶叶,还有一些暖壶胆瓶内沉淀的残渣。几十年前,她也喝过这样的茶水,也正是那样的生活,逼着她逃离了这个地方。
现在恍然间再次看到,金娅妍不禁有些惆怅,端起杯子,勉强抿了一口,苦、涩,让喝惯了好茶的她难以下咽。她放下茶杯,再也没有喝过一口。
顾夏实一直默默地看着,没有说话。
“没想到小江先生居然是你的外甥,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金娅妍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一身立领的衬衫,领口处别致地打了个蝴蝶结,外套宝蓝色的女式西装,和同色系的包臀裙。头发用发油梳的一丝不苟,看上去精炼又贵气。和这间略显破旧的房子格格不入。
“小宝是我四妹的儿子,我没有孩子,自然把他当自己的儿子看待。”顾夏实低着头,算是解释了自己那天骗她自己有四女一子的谎话。
“小雅,你留在这吃饭吗,家里也没什么好菜,我去村口买些后臀肉回来,当初你最爱吃我做的酱烧肉了。”
赵红提议道,却被金娅妍制止。当年的酱烧肉是一年才能吃到那么一两次的好东西,现在却不算那么稀罕了,而且当年爱吃这道菜的人,口味也早就不是当年的口味了。
“红姨,你不用那么客气,我就是想来谢谢石头那些年对我爸的照顾,这些东西,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如果可以,能不能让石头带我去我家的那个老房子看看,我看完就走。”金娅妍连忙制止道。
保镖拎进来的东西摆了整整一张桌子,快连放茶杯的地方都没有了,都是些看不懂的洋文,肯定都是从国外带来的。
“这就走了。”赵红看了儿子一眼,“那你以后还回来吗?”
“可能有时间回来走走吧。”金娅妍笑的矜持,视线转向一旁的木楞的男人的时候,显得有些晦涩。
“这样啊。”赵红坐在椅子上,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忽然间站起来,所有人都看着她。
“石头,那你快带小雅去老屋那里看看,还有你金叔的坟,也该带她去拜拜。”赵红不知道儿子和眼前的女人前几天就已经见过面,并且带她去坟前祭拜过了,因此有了这番对话。
“好,你跟我来。”
顾夏实沉默了几秒钟,站起身,带着金娅妍往屋外头走去,江一留也想跟上去,被赵红拦了下来。
“姥姥,我舅舅和金小姐是什么关系?”
江一留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远去的背影,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什么关系!没关系!”赵红叹了口气,摇摇头不想多说,“小宝,你来得正好,你三姨又寄了些海产过来,我正寻摸着让你舅舅给你带回去呢,你在这等着,姥姥去帮你拿。”赵红转身的瞬间,用手掖了掖有些湿润的眼角,红着眼眶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孽缘,那就是孽缘。
赵红早就知道自家儿子喜欢那个姓金的小姑娘,那时候儿子还小,心里虽然喜欢,可是却不敢说出口,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嘴巴又拙,只会一个劲地对她好,偷偷摸摸做了那么多事,却不敢让人小姑娘知道。
后来那姑娘忽然间就不见了,那段时间,儿子一直都表现的很消沉,赵红想着,他还年轻,这份不成熟的喜欢,终究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因此她也没有记挂在心上。
可是她错了,儿子这么多年,一直不肯娶亲,就是最好的证明。
赵红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她不敢逼得太紧,因为她自己其实也心里头有数,儿子是孝顺的,她明白,自己要是真的以死相逼,儿子或许会如了她的愿,娶个温柔体贴的媳妇,生几个孩子,可是赵红终究还是没那么做,只敢趁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唠叨那么几句,可是从来都没有使用过强硬的措施。
儿子心里头装着别人,硬是把他和别的女人凑成对,苦了儿子,也苦了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却嫁过来的姑娘。
可是她也是个母亲,再通透,再明白,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怨恨那个一走就是二十几年,了无音讯的女人,觉得要是没有她的出现,儿子的日子未必会过成这样。
可是今天再一次见到那个女人,赵红又释然了。
他们从头到尾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儿子给不了对方想要的生活,等这份求而不得的热恋过去,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相互磨合,更大的可能性估计就是两败俱伤。
二十五年前的金娅妍或许和顾夏实还有那么一丝丝可能,可是现在的金娅妍,和顾夏实,却是彻底没有了希望。
赵红看的明白,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看明白。
******
金老头留下来的那栋房子早就已经成了危房,当初队上想要帮衬那个孤寡老头,特地把队上的羊都托给那个老头来养,羊圈就建在小茅房的边上。金老头哪会养羊,多半还是顾夏实替他干的活。
后来金老头死了,队上把那几头样重新收了回去,养在队上的畜牧棚里,这个地方就就此闲置了下来。顾夏实批了这块宅基地后,也一直都没动他,曾经留下来的山羊的粪便都已经干化成石块状,整个屋子周围都弥漫着一股羊/膻/味和粪便的恶臭,经久不散。村里人就是要上山,也会特地避开这个地方。
金娅妍捂着鼻子,不敢靠近那个自己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地方。
“师傅给你留了东西,所以我才特地把这里搞成这样,没人敢过来。”顾夏实转身解释道,金娅妍犹豫了一下,跟着他走了过去。
小茅房不大,也就两间屋子,一间是曾经金娅妍住过的屋子,一间是堂屋,屋子里头支了张床,就是金老头生前睡得床,他也是在这张床上过世的。
“你走后,师傅就把你的房间锁了起来,谁都不让进,这二十多年了,里头的东西估计都积灰了。不过师傅临走前说了,你不喜欢别人动你的东西,他怕你回来不高兴,还嘱托我看好了,别让人进去。”
堂屋的摆设和金娅妍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屋子里干干净净的,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金娅妍走到自己的房门前,看着早就生锈的锁,终究没有接过顾夏实递过来的钥匙。
“这些年你——”
“我过得挺好的,当初师傅教我的那一手,让我在最艰难的那些年都过得滋滋润润,还能接济一下我妹妹一家,所以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顾夏实似乎看出了她要说什么,想都不想地回答道,“师傅要我给你的东西都在下面,你跟我过去吧。”
赵红都看得出来的问题,顾夏实又何尝看不出来,从金娅妍进门后的每个举动,无一不在告诉他,他们之间,没有机会了。
但是奇妙的是,顾夏实居然没有多少难过,酸涩是有,毕竟是自己爱了几十年的女人,不过这次见到的金娅妍陌生了太多,从她的身上,顾夏实已经很少能看到几十年前那个骄傲却青涩的影子。
支撑他这么多年的,就是那份执念,顾夏实以为自己会爱她一辈子,可是真的等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女人,他才发现,其实自己爱的,或许一直都只是记忆里的那个少女,那个随着时间的流逝,被记忆美化的女孩。
不是对方不够好,相反,几十年过去,那个女孩变得更美更优秀了,可是岁月的鸿沟就是那么难以跨越,他们之间错过了几十年,已经不是那点感动,那点痴恋就能弥补的了。
顾夏实打开地窖的盖子,在窖口等待了一会,拿过一旁的蜡烛点燃,套到绳索里,缓缓放到地窖中,停顿了片刻,火烛并没有熄灭,确保里头的氧气足够了,才带着金娅妍下了楼梯。
地窖并不大,里头空荡荡的,除了几个空置的柜子,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顾夏实上前,移开其中一个柜子,一条小道,突然出现在眼前,金娅妍似乎一点都不好奇,跟着顾夏实朝前走去。
里头的地窖别有洞天,摆了一个个货架,上头摆着一个个擦拭干净的古玩器皿。江一留要是在场的话,就会发现,其中摆着的一大半东西,都是那些年他和小舅舅一块捡宝捡来的。
顾夏实拿来一个精致的锦盒,又拿来一个红木箱子。
“当初你走的时候,没带走太多东西,这个箱子里的,都是你当年最喜欢的首饰,师傅都帮你好好保存着。”顾夏实打开那个精致的锦盒,里头都是些华丽精美的首饰,看款式,都是少女喜欢的模样。
金娅妍伸手接过,当初她走的时候太匆忙,身上也不敢带太多的贵重物品,只敢带一些普通的金制首饰,贴身放着。也是那些金饰,让她在港城度过最艰难的时刻。
“还有这个箱子,当初你说了,我要是有机会从鸢尾花路的洋房里拿出来,就给我一半,那一半,我已经扣下了,求他的,也该物归原主了。”
顾夏实递过另一个红木箱子:“所以你不用觉得麻烦我了,那半箱金条,说起来,还是我赚了。”顾夏实笑了笑,金娅妍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羞涩的青年。
她知道,对方只是想要减轻她的愧疚才这么说的,并不是真的贪图那半箱金条。如果他真是那种贪婪的人,他就不会再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这些东西我都已经用不上了,你不是还有几个外甥女吗,这些首饰,正适合他们那个年纪。”金娅妍将那盒首饰递还回去,她现在也不缺这些东西,“还有那半箱金条,你也收着吧,现在外头人多眼杂,我不方便带回去,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再来找你拿。”
算清楚也好,算清楚了,两人就彻底没了牵挂了。
顾夏实沉默了片刻,收回了那两个箱子,把他们摆回了原来的位置。
地窖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两人一前一后从小茅屋里走了出来。
“你,走了......”顾夏实站在茅屋外,看着女子姣好的背影。
金娅妍点了点头:“明天一早我就要离开了。”她犹豫了片刻,“你要是有事找我,可以问一下你那个外甥,他知道怎么联系我。”
“好,一路顺风。”顾夏实笑了笑,眼尾的皱纹有些醒目。
金娅妍收回那一丝丝悸动,恢复成那个骄傲高贵的豪门贵妇,走向守在不远处的保镖。
顾夏实就站在门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前的女人仿佛和当年毅然决然离开的少女重合,顾夏实想着,如果时光能回到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天,那么,即便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性,他都会试着,将她留下来。
只可惜,二十五年前的那个顾夏实,没有那个勇气。
有缘无分,莫过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今天可以不修仙
感谢小团子*6、紫寒若晨*5、德鲁比、阿潇、奕骄*3、闲的无聊*10、永不放弃的心*5、過過哒*10、诠释‘那一世情殇*50、凤凰花又开*2、吃不完的巧克力*20、幽游、陶妈妈、爱看甜文的宁*2的营养液,么么哒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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