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汤面,热乎乎的汤面,又香又鲜的汤面啦……”冬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一道高亢中略带粗哑的声音在清冷寂静的街道回荡。
偶尔匆匆而过的人影撇上一眼,又急急离去。
牛春花推着一辆独轮车,靠在一个墙角,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歇了口气。车上的锅还咕咕地冒着热气,虽然有些费柴,但为了让买面的顾客少等一会儿,牛春花并没有完全熄了火。
从偏远的小城镇来到京城,日子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婆婆给的几十两银子和嫂子给的十几两银子,付完在京这段日子的房租,也基本剩不下什么了。离春闱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京城什么东西都要贵好多,相公还要读书,笔墨纸砚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看了看盆里剩了一半的面,牛春花略松了一口气。再转一会儿,或许就能卖完了。是的,牛春花每天都要起大早,推着小车转街吆喝。
京城的吃食太多了,一些老摊位都有固定的地点,稳定的顾客。牛春花一个外来的人,想融进去站一足之地,很难。而且如何做出让顾客感兴趣的吃食,牛春花也下了一番功夫。最后,还是灵光一闪,把面条用油炸熟,晾干,吃的时候用滚烫的热水一泡,就可以吃了。牛春花又配了一些自己腌制的小菜,做起来又简单又冒着一股特殊的油香味。所以,牛春花就自己起了一个名字“香汤面”。这可是京城第一份。牛春花想着,以后赚了钱,就租个摊子,挂一个牛氏香汤面的幌子,几百年之后,牛氏汤面也就成了京城的老字号。
但现在,也不过是刚卖的好一点。刚开始的时候,生意十分冷清。但总有尝鲜的人。慢慢的,牛春花的面也有了一些名气,局面就此打开了。不过,想起前几天总是在自己周围打转的人影,牛春花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空气中的雾气渐渐散开了,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牛春花又鼓起一口气,推起小车,吆喝起来:“香汤面,便宜好吃的汤面啦,又顶饿又解馋的香汤面啦……”
吆喝了几声,牛春花往炉子里加了一把柴,放进去一把面,煮了起来。很快香味飘了出来。牛春花麻利地挑出来,撒上一把葱花,放上几根咸菜,又舀出一勺热乎乎的面汤,准备趁着没有顾客的时候开始自己的早餐。
“咦,你这是什么面?”一个年轻的男子驻足看了一眼牛春花手里的面。
“香汤面,先生要尝尝吗?又便宜又好吃,京城独一份呢。”牛春花放下碗,赶紧招呼。
被称为先生,男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先生总是有身份的人的称呼,自己不过一个读过几天书的白身呢。不过,这面看起来满诱人的,于是问道:“多少钱一碗?”
“三文一小碗,五文一大碗。”为了方便卖面,牛春花专门找木匠打磨了一些大小不同的木碗。
“好像有点贵。”男子记得早先在摊子上吃的也不过两三文。
“都是好东西。连汤都是大骨熬的清汤。大冬天喝上一碗,解饥又暖身呢。”牛春花热情地解释道。
“那来一小碗吧。”男子摸了摸口袋的铜板,说道。
“好哩,稍等片刻,马上就好。”牛春花一边麻利地把面煮到锅里,一边和男子聊天:“先生去往博闻楼吧。”
男子诧异地看了牛春花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每天都在这几条街。这个时候,这个方向,可不就是博文楼开门的时间吗?”博闻楼是皇家开办的藏书楼,高九层,里面存书有千万册。不过想要登上九楼,也是不容易的。高子骐每天都会前往那里读书,如今也不过是在一二层读。牛春花猜测,可能等中了进士,才能进入更高的楼层吧。
“姑娘可真聪明。”男子真心称赞道。
牛春花得意一笑:“我相公每天也要去,所以我就特别关注。”
“你相公?”男子这下可真是惊讶了。没想到一个卖面的粗妇,竟会是读书人的妻子。这算是藏龙卧虎在民间吗?
牛春花重重地点头:“我相公要参加今年春闱呢。”
男子面色一下子恭敬了许多。每隔三年从各地赶来参加科考的读书人都挤满了博闻楼附近的客栈、院子。虽然能中者也不过百中存一,但有资格参考就是很有本事的人了。
这时候,汤面也好了。牛春花还特意加了几颗肉粒。也是用猪肉熏干烤制的,嚼起来又香又有韧劲。
闻到香味,男子迫不及待地端过来,深吸了一口气,挑起来就往嘴里送。
“小心,烫……”还不等牛春花阻止,男子已经发出了“嘶嘶”的抽气声。
“好吃,又香又滑,咦,还有肉呢。”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
肉粒在热汤里泡开,也膨大了一圈,粉嘟嘟的,看起来颇为惹眼。
三口两口,男子连汤带面吃了个干净。“黑嫂子,明天你还在吗?”
“在的,不在这边,就在那边,左右都在附近呢。”
男子满意地点点头,又匆匆往博闻楼的方向走去了。
牛春花收拾好东西,又开始推着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在街边摊子上吃饭的人也很多。牛春花把车停靠在一家卖烧饼的摊子旁边。
“黑妹子,回来啦。”一个打扮很干净利落的老妇热情地招呼。
“是啊,今天的烧饼卖得可好。”牛春花问道。
“老样子,刚刚糊口。不过,黑妹啊,你这样天天推着车卖也不是个法子啊。”
牛春花也叹了一口气:“这样还可以多卖一点。”
老妇看了一下低头专心做烧饼的老伴,有些迟疑地说道:“要不,咱们搭个伴?你卖面,我们卖烧饼。说不定卖得更多呢。”
“这样,行吗?”牛春花不好意思,心里也明白对方是在照顾自己呢。
“唉,都是过日子。”说完,老妇又问:“你家相公就没想想法子?这样下来,你吃得消吗?”
牛春花呵呵一笑:“我身体壮着呢,打小就种地。那时候比现在可苦多了。”
老妇笑了笑:“也是。你们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一个富家书生带了一个丫头呢。谁想,你们竟是……”
牛春花也不好意思笑了。
这时候,又有客人了。双方都招呼起来。
等日头又升高了一些,吃饭的人已经少了。牛春花准备收摊回家。
“来碗面。”一个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牛春花抬头一看,惊喜地叫道:“张大哥,是你啊。”
“黑姑娘。”对面的壮汉很客气地打招呼。
这个男子还是牛春花二人上京路上遇上的,是一家镖局的护镖人。牛春花并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只是在路上听随行的人“张头儿,张头儿”的叫,也就跟着称呼对方“张大哥”。
张大哥年纪看起来估计得三十多,高高大大的,面色坚毅,随身背着一口沉重锋利的单刀,加上从眼角到额头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显得凶悍了许多。
不过,牛春花并不怕,反而很有兴致地想多跟对方了解各处的风情。但张大哥的性子比较沉闷,或许也因为自己身为女子的缘故,不爱答话。自己问上好几句,对方也不过哼一声。
但牛春花真正和张大哥熟悉起来,而不是仅仅作为一个因为无聊或好奇跟对方攀谈的同路人,还是途径一片山林的时候。
当路上冒出一股提着大刀,拦路抢劫的匪徒时,就是从小自持力大的牛春花也禁不住胆颤。而镖行的其他人都在紧张的护着车上的东西,根本顾不上牛春花和高子骐。
高子骐自持正气,倒也大胆地站在前面,和匪徒对持。不过,胆量可赞,到底是文弱书生。牛春花一边要注意自身,一边要暗自保护高子骐。但那有那么周全的事。一个不注意,就被一个匪徒摸到了身边。惊险之下,牛春花用手中的木棒挡了过去,但不过几下去,就被对方的刀砍断了。危急之时,还是张大哥一个回旋,“咣”的一声挡住了,救了牛春花和高子骐一命。
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牛春花也知道救命之恩,当衔环相报。不过,张大哥并不在意,似乎那一刀不过是意外之举,临近京城的时候,不留片语,就匆匆离开了。
牛春花还以为见不到这个救命恩人了呢。
“张大哥,你们在哪儿住呢。我还没好好感谢你了。今儿见了,一会儿去家里坐坐。我家相公肯定要高兴的。”
张铁摇了摇头:“有事,一会儿就走。”其实,要不是面前这位姑娘的容貌给人印象颇深,自己是不会记得这么一个人的。现在碰上也是意外。
“那好。今儿这面肯定管够。张大哥,我家就住在后面的羊皮巷里,很好找的。你留个联系方式吧。”
禁不住牛春花的央求,张铁说了一句:“四海镖局。”
为了感谢张大哥,牛春花把剩下的面全煮了,整整一大锅,也不管对方吃得下吃不下。
张铁看了看冒着想起的一锅面,微微皱了一下眉,不过倒底是对方的好意,还是勉力吃下了。
看到只留一些汤底的锅,牛春花也不可惜,反而十分高兴:“张大哥可真是好饭量,好力气。”
张铁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平日面对的都是粗狂的汉子,也不知道如何跟女子打交道,所以面对牛春花热情的交谈,很快狼狈地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