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去看吧。”牛春花看着一脸紧张的高子骐。从昨晚就开始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高子骐,今早起来脸上挂起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高子骐深吸了一口气,“不用,男子汉大丈夫,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如早早面对。”
看着相公一脸壮烈的表情,牛春花的心也紧张了起来。这算是高考生的心态吗?或许比那还更甚一层。考上了,或许一步登天,落榜了,即使还有机会,可也是人生的一大挫折。
两个人就这样步行出去了。虽然出来的早,但外面早已人山人海了。有一脸洋洋自得,胜券在握的,也有忐忑不安,满脸苍白的,有大声说笑,互相吹捧恭维的,也是呐呐不言,躲在一旁焦急等待的。
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来了……”
呼啦一群人朝着内城门口涌去,这时候也没人再注意自身的礼仪了,都如同争抢粮食的难民一般,往前推挤,生怕落了后。
牛春花护着高子骐,也被人群推搡的左右摇摆。高子骐冲着牛春花示意,要躲到边上。于是两个人逆着人群,满头大汗,才到了路边。
“我们等等吧。”高子骐摸了一把汗,对刚才的身不由己胆颤不已。
牛春花点点头,虽然也想立刻知道,但面对庞大的人群,牛春花真怀疑自己能不能再重新挤进去。
“高兄,你怎么再这里?”一声呼喊传来,高子骐回头看去,正是沈明、朱启和李信。
再见到李信,高子骐还有些不自然,但看到对方若无其事的样子,高子骐也只好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咱们上楼等着吧。我们派了小厮昨晚就等在城门口了。”高子骐和牛春花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就是兴源楼,怪不得门口的人比较少。
经过一番劝说,高子骐和几人上了楼。牛春花借口要到镖局,其实找了个楼上看不到地方,躲在一旁等着了。
很快,来报喜的小子们一个个跑来了。兴源楼门口,也兴起了一阵阵欢呼,早就备好的铜板大把散出去,也引来一连串的恭喜声,祝贺声。
高子骐坐在一旁,听到进来一个人,心里就紧张一番。半天下来,桌子旁边的茶水竟是一口也没喝。
李信打趣道:“高兄,照你的本事,差不了,放松些。你看沈兄和朱兄,一番镇定的仪态,这才是大家公子才有的气度。”
被点到明的沈明和朱启又谦虚一番,对于自己的成绩,两个人早就找了先生对过题了,应该差不多,不过是名次前后的问题。
即使这样说,高子骐也放不下心。这次科举,自己卯足了劲儿,要给父亲争口气。如果没中,高子骐无法想象父亲失望的目光。
“李信,李大爷中啦。”沈明的小厮气喘吁吁跑过来,面露喜色,大声喊道。
李信噌的一声站起来,跟小厮再三确认,才哈哈大笑道:“没想到,真没想到我李信也有考上进士的机会?”
高子骐几人也站起来,连声恭喜。李信扔给小厮一块银子,小厮又蹬蹬跑了下去。还有几个爷呢。多报几次,能多得几两银子呢。
沙漏里的沙一点点落完,又翻了个儿,重新计量。看着高子骐慢慢变红的脸色,李信几人劝道:“这才是垫底的名单。还有两轮名单没出来呢。高兄可莫要灰心。”
高子骐只是胡乱点点头,紧张地盯着每一个进来的人。每想起一阵欢呼,就感觉像猫爪子挠心一般,扰得自己坐立难安。
“中了,中啦,沈大爷,朱大爷中啦。”这次是朱启的小厮过来报喜。
两人细细问过了,才放下心。这几次科举是这样安排的,乡试考中的举人,可上京参加第二年春天的会试。会试录取六百人。一个月之后参加殿试,也就是这次的考试。殿试结果分为三类,分别是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二甲一百名进士;三甲二百名同进士。后三百不过是个安慰奖,也可授官,但授官的都是家里有些门道的。要不然,也就是每年闲置罢了。但无论怎么说,只要会试考入前六百,就算有了功名。而殿试,不过是重新排一遍名次,让皇帝挑选出合乎自己政见的人才来。
据说前朝录取的进士人数要少上一半,到新朝建立,百废待兴,各处都需要人才。因此,朝廷特意增加了录取名额。但这些年下来,各地的官员渐至满员,因此,后三百进士已经不受看中了。也就是勋贵家里不学无术的子弟在里面混个功名,好光明正大的担个一官半职。
这种情况早就引起了一些朝廷大臣的关注,尤其是一些清流,对于这种情况简直难以忍受。因为后三百进士,几乎全部官宦子弟。明明没有多少文采,反而能冠冕堂皇占据寒门子弟好不容易得来的职位。但现任皇帝一直贯彻的是怀柔政策,对于为开国做出巨大贡献的大臣后人总是多了一份宽容,所以这种情况迟迟解决不了,反而愈演愈烈。这也造成朝廷官员直接分为两派势力。
见到高子骐失望的表情,朱启又问了,“可见着高大爷的名字?”
小厮摇了摇头。
“再去看看。”朱启吩咐。
“不用了。”高子骐努力平静地说道:“这次应该是错过了。”
“一甲名单还没出来呢。”几人劝道。
高子骐难看地笑了两声,“一甲?不敢想。几位兄台,我先走了。”说着不等几人回答,就蹬蹬几步下楼了。
高子骐的失态没有引来众人的目光,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就连酒楼的跑腿小厮也见怪不怪了。这还是好的,前些年还有落榜的,躺在酒楼的大厅打滚撒泼,痛哭流涕的,也有中了之后疯疯癫癫,状若失心疯的。
李信几人对视一眼,又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怎么劝?尤其是几人好歹上榜的情况下,说任何话都像在对方的心口撒盐。
看到高子骐踉跄着出来,牛春花一脸心疼,也猜到了结果。但牛春花没有上前,只是悄悄跟在后面,看着高子骐在路边的石墩上坐了半天,才像找不到回家路的小鸟一样,茫然得在街上四处乱走。异样的表情引来路人的频频侧目,还有小声的议论声传来。高子骐一概充耳不闻。
终于,似乎清醒了过来,高子骐才木愣愣得返回家去,进了书房,把自己关起来。牛春花就如同守门人一般,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生怕高子骐一时想不开。
在皇宫一处华丽的宫殿,一个银袍玉带的俊美年轻男子,斜靠在软榻上,拿着一张名单问恭立在一旁的小公公,“这么说,我那三哥真的插手了。就为了一个女子,插手科考,也不怕父皇查出来。”
小公公低着头,认真答道:“目前看来,应该是为了那位姓柳的女子。”
男子摸了一把已经冒出些青色胡须的下巴,沉思了一番:“那女子到底有什么本事?就我三哥这阅尽千帆的人,不应该是这么痴情的人啊?”
“奴婢不知,但埋在三皇子府的探子最近传来消息,三皇子重新开了一家店铺,计划卖一种香水,也就是类似金玉阁花露一般的女子用品。”
“噢?这倒是有趣。”男子露出一丝兴趣,“和那女子有关。怕也只有这样了。我这三哥总是把别人当傻瓜。就他那府里,早就被探子穿成筛子了。不过也幸亏三哥的野心只在商业。”
“或许这只是三皇子的幌子呢?”小公公大胆猜测。
“小猴子,你就是太可爱了。我那几个好哥哥也不是好惹的,怎么能放纵三哥在政权上再插手?不过,这关我什么事?我连亲都没成呢。”
叫做小猴子的小公公,红了红脸,迟疑问道:“那个书生还跟不跟?”
男子吃了一颗葡萄,问道:“那书生什么反应?”
“很失落,准备离京了。”
“那就不要管。不过这也不是坏事。”看着小猴子一脸不解,男子也没有解释。虽然父皇身子看着还硬朗,但毕竟几个哥哥年纪已经大了,都分配在不同的部门,掌握了一方权利。因此朝着那个位置挣得厉害。这时候考上了,不起眼的一官半职还没关系。像是一甲三名和二甲排名靠前,被授官的,都要考虑站队的问题。一朝不慎,就是祸害九族啊。
而在羊皮巷的小院,牛春花正在院子里大声念诗:“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哗啦一声,书房的木门被大力拉开了。
“你都念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着眼眶通红,头发也乱如杂草的高子骐,牛春花终于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出来了。再不出来,自己也只能硬闯了。
“相公。一次落地不算什么,你不见古来做出一番成就的都是厚积薄发,反而是一开始声名鹊起的,后来倒是默默无闻。比如那个神童方仲永,还有有失去神笔的江淹……”
“好了,你不用教育我,我知道的比你多。收拾东西吧。”
看到高子骐头脑清醒,牛春花乐颠颠的去了屋里打理包袱。牛春花真不觉得一次考不上就算什么大事。科举多难考啊,就是再过个几百几千年,各种考试也免不了。从小学到大学,只要你想上一个好的重点学校,每一环节都要考,其他乱七八糟的资格证更不用说。考不上,在这个行业就寸步难行。还有公务员,牛春花小姑子家的闺女考了八年,从毕业开始,一直考到三十岁,才考上一个乡镇公务员。这才是越挫越勇,八年抗战啊。
所以,牛春花早看淡了。
挑了一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牛春花和高子骐如同来的时候一样,一人一个小包袱,简简单单上路了。
城门口,张铁和几个镖局相熟的人都来送。赵六表现的最依依不舍。因为以后又要他重掌大厨了。
“以后,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来西北郡。那里天高皇帝远……”牛春花略带深意得跟张铁说道。
张铁点点头,“不用担心。你们路上小心。”
牛春花点点头,上了牛车,吱呀吱呀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