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弟子郭嘉,求您,为我郭府,主持公道!”
就在这时,郭嘉突然再次行了一个磕头大礼,而后伏跪在地,整个人像是蜷缩起来一样。
他的身子仍然在不住的颤抖着,却不像是受到寒冷侵袭的哆嗦反应,而是愤怒压抑到了极点的样子。
王胤不再去理会董璜等人,深锁着眉头半蹲下去拍着郭嘉的肩膀,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奉孝,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现在的信息,他也能拼凑出一些事情经过来,但显得七零八碎,至于董璜所说,他自然不可能相信。
郭嘉没有回应王胤,却在自顾自说道:“我郭家,世代忠良,为这大汉,不说鞠躬尽瘁,亦是兢兢业业,缘何要遭逢如此大难?
“一夜之间,阖府上下一十五口人,全部毙命、血染成河……
“便是真有所谓叛逆,我父为当朝九卿,难道还不够一个三堂会审,为何竟被一言而决,何其不公?
“我郭家,到底做错何事,何以要被如此对待?”
“……”
王胤动了动嘴唇,这一回却实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此刻,说什么都显得空洞。
他的心,已经在郭嘉控诉的那一桩一件中,慢慢揪起来。
但他的脑袋现在还有些懵,不是因为没反应过来郭嘉讲的事情,而是冲击太大,明明之前一切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师尊,请为我郭家,主持公道啊!”
说着郭嘉再次起身,又再次伏地乞礼。
大雨还在下着,此时只剩下了雨声,后面的董璜也已失声。
或者说,此时他也在等待着王允的反应。
所有人,包括仍在司空府大门外围观的袁术,视线都放在了司徒府大门口上。
那里至今,空荡荡地,只余府门前两盏大灯笼烘托出的光芒,为这寂冷夜里添上微微暖意。
雒阳城在这雨夜渐渐进入安详的睡眠中,只有零星几处才有异动传来,皇城禁军的调动、桂落坊几员大将的交战,步广里、广和里的嘈杂声音、各处城门口的吆喝……
此处,却一时寂静无声!
时间流逝着,不近人情地向前,夜愈来愈深,磅礴的雨帘慢慢变小、变细,渐成淅淅沥沥的雨丝。
“啊……”
袁术打了个呵欠,靠在自家府门前的梁柱上。
旁边的小厮仍在苦着一张脸劝说着:“少爷,还是回屋安寝吧,您明早还得去演武堂呢。”
袁术瞪了他一眼,道:“今日若不能看到结束,怎能甘心。”
“可若是老爷问起来……”
“就说吾练武入痴,通宵达旦。”袁术显然早就想好了应对,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小厮还想再说什么,又被他瞪了一眼,顿时不敢再说,只是脑子里开始想着要是被罚杖责这回是在屁股后面垫皮甲还是小蒲团。
就在这时袁术突然精神一振,看着那边摇摇摆摆又直起上身来的那道瘦弱单薄的背影。
而在司徒府大门口,也走出了一道身影,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和目光注意。
当看清楚这只是一个身着麻衣的弓背老叟的时候,有人失望、有人欣喜,王胤却是皱了皱眉。
“少爷,老爷吩咐小人来关门,还说了,您要是进来,就现在进来;不然门关上了,您今晚可就进不来了。”
王胤一怔,下意识低头看着撑着手直起身来的郭嘉,却见他的的表情也仿佛呆住了。
雨水依然打在郭嘉的脸颊上,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强力,但他的眼睛似乎已经睁不开了,只有眼皮还不停在动着,此刻不仅是雨打芭蕉般的摧残,还有此刻身心俱疲。
毕竟之前经历了连番战斗、追逐,对于现在的郭嘉而言,全凭着内心中一股气在支撑,什么时候这股气没了,或许他整个人也将要垮了。
当然对于谋士而言,身体本来就相对较弱,真正强悍的还是精神方面,但就算郭嘉的精神最终能够撑得住,他的身体扛不住这样的连轴转,没有这身体依托的精神,最终也只会化为雾散。
“哈哈哈……”
过不多久,突然,又一阵声音。
所有人都表情各异的看着咧开嘴、仰起头,仿佛要将漫天雨水饮进喉咙里的少年。
只是他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那声音也听不出是笑是哭。
郭嘉猛地再次跪在地上,然后重重一叩首,这一次不仅飞溅了地上淤积的雨水,额头都直接出了血印子,他却恍若未觉,只是郑重说道:“这一拜,是为鸣谢。谢过王师以往教诲,嘉没齿难忘。”
接着又是一叩首,“这一拜,是为叹服,王司徒深明大义,以大局为重,嘉,自愧不如!”
再一叩首,深吸口气,“这一拜,是最后一拜,请司徒大人恕罪。嘉,家破人亡矣,然,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嘉怎甘愿独自苟活?若能留个全尸,还请司徒帮忙,将嘉与我父,合葬一处……”
“奉孝……”眼见郭嘉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左膝一弯险些跌倒,王胤赶忙上前扶住他,却又被他挣开。
这回,郭嘉终于慢慢转过头来,看着王胤,惨然笑道:“承嗣……王承嗣……郭嘉与你,就此别过……”
“奉孝……”呢喃着,看着眼前慢慢消散去的人影,王胤突然咬了咬牙,转过身做了个揖礼,朗声道:“父亲……您不能全师徒之义,胤,恐怕也不能全,父子之情。便,任性这一次……”话音方落,他整个人就被一片黑暗吞没。
不管是袁术还是董璜两边,都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看到两人先后消失在原地。
袁术看着却有些艳羡的嘀咕了一句:“早知道,当初就跟父亲说,吾也要学学这谋之道,这‘穿行’之能,看起来还真是……漂亮啊……”
董璜则是沉着脸,怒喝一声:“愣着干什么,追!”
他到底是二流武将,已经锁定了郭嘉身上的气息,自信仔细搜索定能找到对方踪迹,何况对方那身体状态,又能够跑到多远去?
“喏!”
……
“城外何人?”
夜色之中,有单人独骑接近城门口,自然引起了城头上守军的注意。
即便没有李儒封锁城门的吩咐,到得夜晚这城门也会关闭起来,只有手持朝廷分发特制令牌、或者董卓等人手令者才能出入。
“留侯世家,张辽张文远,因府中有喜事,自颍川回返,请开城门!”
“张文远?”城楼上那俾将嘀咕了一句,这名字如雷贯耳,何况还有前面那个“留侯世家”,实在不是他能够招惹地。
不过对方身份也不能单凭他一人之词,就能够确定下来。
“可有什么证明?”他刚问出这句,就见到对方抛出一物,竟然直接准确的落在了他的手上。
心中暗自一凛,他赶紧借着城头光亮,看着手上东西。
城门口那人,是个英气勃发、相貌堂堂的高大青年,此刻端坐于马背上,背后别着一杆长戟,与吕布的方天画戟不一样的是,这戟尖是一道月牙儿般的形状。
这时胯下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张辽赶紧小声安抚道:“灰影稍安勿躁,咱们马上就能回府,到时自会叫人给你上好草粮备着吃个够。”
也不知是否听懂了他的话,这匹浑身暗灰色的骏马昂起头来蹭了蹭他,令得青年呵呵一笑。
想来也是唏嘘,曾经自己只不过是雁门一位聂姓商户后裔,没成想有一朝摇身一变竟然成了留侯张良的世孙,且张良待他恩宠有加,似乎将他视作继承人一般。
只不过张辽早就选定了武道,张良也没有勉强他,反倒为他延请名师、收罗秘籍,才让他如今以不到而立之年,便有近一流武将的实力。
想到张良,张辽的心情也有些抑郁。
那位老人已经去了,他为此上呈守孝三年,交卸军职不理俗事,只一心呆在颍川,因为张良便是颍川人,落叶归根。
此次还是因为家中二爷生辰,正好借机冲喜,他也被召回来。
这时城楼上显然已经检查完毕,信物被原样奉还,“果真是张小侯,得罪了——开城门!”
张辽淡淡一笑,将信物收好,那是张良之物,天下皆知、无法冒充。
“我还以为跟那郭家有关系呢,还好还好。”
“说起来,这郭府那位公子,和张小侯可是并称为雒阳七公子,只是今夜之后,恐怕就要成为五公子了。”
“怎么就成了五了?”
“嘿,之前那曹孟德不也离开雒阳了么……”
这似乎是那些守军的低声议论,但张辽的耳力何等惊人,在穿过半敞开的城门时,哪怕无意,在这寂静深夜里,这点声音也是捕捉得清清楚楚。
“听他们提到郭家和奉孝,难道奉孝他家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孟德,他怎么离开雒阳了?”
张辽心中疑惑不已,只感觉自己只离开雒阳数月,竟然天翻地覆一样。
他与郭嘉关系算不得亲近,只能说是认识,而且还是因为曹操的关系。
不过到底是认识一场,张辽想一想这么晚赶回去或许会惊扰到留侯府上那些人,他与张良的其他子孙一向不太合得来,心里也不愿主动凑上去找不自在,便干脆又调转马头。
“灰影,再忍耐会儿,咱们先去南城那儿看看,一会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