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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平乱诀(1 / 1)

远郊

寂静的群山中,古木参天,两道身影此起彼伏,矫捷地从树梢掠过。

突然,在前的那道身影驻足,傲然云立,他长啸一声,如天雷滚动,妖风呼啸,巨木摇曳,乱石滚落,惊起无数云雀猛兽。

望着慌不择路的禽类与兽类,他哈哈一笑,朗声道:“就这吧。”

一剑横于后腰,一剑贴在脊梁骨一侧,仅露一点幽光,山风吹过,吹起他额前斑白略失光泽的头发。

此山,此景,让人不由心生感叹。

露着半截长着黑粗扭曲旺盛原野的双腿,真的……

不会着凉吗?

“好。”

韩忠君飘然而至,落在一节稍粗的树枝上,遥遥相对,脸色怒色早已消失不见。

话音刚落,树枝荡漾,一柄通体青幽的剑倏地刺出,穿过数片挡路的绿叶,直指他的左肩。

“呸!臭不要脸!”

韩忠君指尖一引,戒尺凭空浮现,横于空中,剑尖点在尺面,嗡嗡作响,颤声不绝。

“那双方鞠个躬,问声好再开始?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刘守安一脸坦然,凌空而起,雌剑再出,剑尖点于雄剑之后,新力贯入,戒尺瞬间被倒推数十米。

戒尺微微弯曲,呈半弓状,它通体一震,将双股剑弹开,自己也倒飞向韩忠君,紧贴着他的胸膛,嗡声不绝,就像个受了气的孩子。

韩忠君无比心疼地抚摸着尺身,看着上面被刺入的小点,安抚道:“不怕不怕,我这就给你报仇。”

戒尺不再颤动,但依旧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虽惊异于戒尺的灵智,可刘守安的动作却未落下,他接剑,再度攻来,一剑向韩忠君喉部刺来,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韩忠君脸上带着淡笑,脚尖一点,衣袍摆动,扶摇直上,不露春光,只因里面还穿了一条秋裤。

刘守安脸色骤变,雄剑斩出,凌厉的半月状剑气呼啸而出,势若惊鸿,快如闪电,好似要将这茫茫夜色从中切开,而雌剑轻轻一划,一道虚空裂缝在身前迅速扩张。

“结束吧!”

面对转瞬即至的剑气,韩忠君不以为意,左手探出,衣襟带风,通天遍地,被巨大的袖口笼罩。

沙石鱼跃,腾空而起,巨木拔地,虬根盘结,狰狞可怖,甚至周边的山峰也在不断地震颤,一道道令人头皮发麻的断裂声传来。

至于那道剑气?

早在袖口笼罩下被生生挤碎了。

望着身前越来越小的裂缝,刘守安定住身体,脸色凝重,他松开横握的雌剑,双目一闭,雄剑剑身贴合在眉心,嘴里低吟,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雌剑在他周边盘旋着,低鸣着,将被疾风卷来的巨石等物轰碎。

眼看周围空间越来越小,悬挂的光影愈发黯淡,刘守安霍然睁眼,眸中泛着幽光,身上气息大盛,他大喝一声:“破!”

即刻间,剑身迸发万丈光芒,剑影划破天际,将那朵即将吞噬皓月的乌云击碎。

月光洒落。

月,还是那轮明月。

刘守安微微喘息,手中雄剑已离了手,他抬起左手,将一旁云游的雌剑握在手中。

衣袖碎裂,残布飘飘。

无数被卷起的草木巨石纷纷下坠,在群山之中不住作响。

“你的御剑术很不一般呀!”

打脸来的太快,一脸自信的韩忠君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着自己手肘处被划出的深口,任由鲜血滴落。

感受到戒尺的再次震动,他摇着头,感慨道:“没事!你知道的,我这一百多年来,出手的机会是越来越少。还真是长江后浪……”

“倚老卖老!死要脸的,这里可没别人,装什么装?”刘守安笑着,将这跟自己一般,死要面子的家伙弄得有些狼狈,他的心里还是有几分得意的。

掌中天地。

韩忠君的拿手好戏,曾将两名扶摇境一起笼罩其中,生生擒拿,也由此奠定了天人之下第一人的称号。

可惜的是,一个又一个天人问世,他,还是天人之下的第一人。

自己能将这掌中天地破开,到了地下,也能跟二弟三弟好好吹嘘一番了吧?

韩忠君也不尴尬,腆着脸道:“习惯了习惯了,再来过!!”

话音刚落,上空传来声势浩大的破空声,正是刚才冲破天际的雄剑,而在下方,同时,数十道凌厉的剑气冲天而起,将他周身退路封去。

怀着戒尺轻震,一跃而起,拖着长影,仰头朝雄剑冲去,却是抱着扞主的意味。韩忠君大笑,响彻山林,一时间,狂风大作,巨木弯腰,剑气未至,就被震散开来。

“守安兄,你这软绵无力,是在小觑我吗!?”

他大步跨出,主动迎向刘守安,双手探出,两人瞬间交手数十次,韩忠君一双手好似灵蛇探信般化作一道道残影,一次又一次拍在刘守安持剑的左手上,让他手中的剑刃无法发挥出该有的锋芒,这让刘守安怒气暗生。

韩忠君一脚踩在一旁的树干上,手掌轻握,做了个下挥的动作。

一道小小的虚空黑洞出现,戒身浮现,钻入他虚握着的掌心,朝着刘守安的脖颈劈下,动作之快,已突破常人眼界。

哪怕是刘守安,眼前都是一花,只来得及以雌剑与剑鞘十字交叉,堪堪挡住。韩忠君大力压下,嘴角轻扬,说不出的恣意洒脱。

盛名之下无虚士,就是如此。

反观,刘守安的手肘不断弯曲,雌剑下压,离自己的肩头越来越近。

他沉着气,身体急剧下坠,而韩忠君却以同样的速度下沉,如影随形,依旧死死抵住双股剑。

刘守安双脚落地,连连后退,在地面踩出了一个又一个浅坑。

滋啦一声,一道微不可闻的碎裂声传来,紧贴着剑鞘的雌剑锋利的剑刃,将剑鞘上的一角黑丝弄碎。

两人各异的脸色皆是一僵,韩忠君撒手,退后十余丈,看着戒尺与剑鞘相接之处,他神情微缓,心中松了口气,笑道:“这可不关我的事情……”

他可是知道,这双股剑是后来关张两家耗费巨资悄悄从某处渊地购得的奇矿打造,特意以黑金镀于剑鞘,祭奠三家老祖之情谊。

这剑,都刘守安有着重大意义,或许,也已经成为了他的某种寄托。

“化剑!”

刘守安捂着剑鞘的小缺口,眸间蕴着怒色。

他抬起右手,手掌对天,无名指与小指扣在手心,食指中指并拢,大拇指与食指呈九十度,猛然压下,指向韩忠君,大喝一声。

“无尽剑匣!”

天际,失去了目标的雄剑发出一声剑鸣,紧接着天空出现黑压压的环状乌云,不断挤压,电闪雷鸣之间,漫天光剑自云层垂落。

轰隆隆——

爆鸣声不绝,直到数分钟后,一道略带不耐的声音传来。

“没完没了的,差不多得了吧!?”

一只苍天巨手冲破剑池,响声方绝,飘扬的尘土散去,数百米范围,生生被削掉了一层皮,原本苍郁的古树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疮痍。

一尘不染的韩忠君捂着口鼻从中走出,满脸的无辜,明明是你自己弄坏剑鞘的,怎么能冲我撒气?

刘守安看着被其扣在手中悲鸣的雄剑,一阵无力,如此范围的攻击,竟无法伤及他半分。

“到此为止吧!也算是满足了你的心愿。”韩忠君放下袖口,挥了挥手,随意道:“双股剑,一攻一守,怎么到你的手里就别具一格,动不动就弃剑呢?”

他倒转雄剑,舞出几个漂亮的剑花。

“我一直以为,我的实力在天人之下应该算数一数二的,没想到,差距竟会如此之大。”刘守安有些落寞,没有正面回答。

韩忠君抬起自己的左手,露出伤口,一脸认真道:“你都已经能够伤到我了,足够让你吹嘘后半辈子了。好了,跟我走吧。”

见刘守安摇头,韩忠君皱眉,“我承认你这些年有些进步,但你要明白,我也没有原地踏步,我会的,也不止是一手掌中天地。”

“无尽剑匣作为百多年前用于战场的大规模杀招,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对你用出呢?”刘守安嘴角轻扬,眼中露出狡黠之色。

韩忠君皱眉,莫不是故意让自己夺兵?

可刚才也以神念观察了,并未发现异样,或者是虚张声势?

“忠君兄弟,我有一式,还望品鉴!”

刘守安右手握着雌剑,一脸肃穆,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左手抹过剑身,红色剑光照亮了他的双眸。

阴风四起,山林齐动,好似呜咽声。

韩忠君轻咦一声,他感觉到体内股极为微妙的东西不断流失,但对自己并无负面影响。

他定神一看,那是一股股怨懑的气息,里面隐约可闻的低语、哀嚎、诅咒声逐渐清晰起来,好似梦魇再现。

“我感觉到了不少被我击杀的对手气息,真是让人怀念啊,即便百年时间,他们的气息依旧存在我的体内?或者说,是他们临死前充满怨气的话语,化为了玄之又玄的诅咒?诅咒杀人?有点意思。”韩忠君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根据气息寻找脑海中曾经的敌手。

不过,要是在战斗中,将这些东西在自己体内引爆的话,很容易造成经脉堵塞,行气出岔吧?现在为何要刻意将其引导出来?

怕一不留神真让我折进去了?

未免也太瞧不起我这天人之下第一人看吧?

韩忠君吹着嘴边的胡子,很是不满,这么有意思的手段,居然被施展者自己剔除,还真是无趣。

疮痍的土地上,道道被震散的剑气重新升腾,交聚着,化作剑域。黑气源源不断地没入刘守安体内,令其身上气势高涨,衣服短裤高高鼓起,周边的落木碎石不由自主地往旁腾挪。

他身上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了下去……

“非要如此吗?只要到渊地驻守杀敌……”

韩忠君一急,正要上前,升腾的剑气化作利矢将其迫退,他痛苦地闭上了眼,这剑域对自己而言,少许手段便可破。可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刘守安身上带着的死志,以及那一股惨烈激昂的战场气息。

他一开始就抱着必死之心,自己苦心为其留下的后路,他根本就不准备接受……

也罢!既然你最后的心愿是与我一战,那我成全你吧!

韩忠君睁眼,身上气势顿变,不再似先前那般闲情逸致。

他的眸中电光闪过,手中的戒尺表面,先前被雄剑刺出的小点边的纹络,快速向周边扩散,脱落,一柄黄橙橙的,画着刻度线的戒尺浮现,似乎与寻常教师的教尺没有区别。

但奇怪的是,戒尺上的刻度线之间的距离不断变化着,中间刻度全部消失,仅存开始的0以及最顶端的100。一道蓝光不断地从0开始,闪动向100的位置,似乎是在疯狂的暗示着什么。

它察觉到了,一股足以威胁到自己与主人生命的气息正在绽放。

韩忠君摸了摸尺身,轻声道:“没事的,不要怕,我可能要在这……送老友一程呢。”

但他的神色却十分慎重。

戒尺上蓝光停靠在0刻度上,不再动弹,中间消失的刻度数字也逐渐显化。

第一军校,广场中耸立的韩忠君雕像白光大盛,一道乳白色的气体冲天而起,消失不见,原本威风凛凛的雕像似乎黯淡了几分。

附近学生揉揉眼睛,只觉得自己是看花了眼,唯有数名上了年纪的教职工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不安之色。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此时的刘守安站立不稳,已是骨瘦如柴,没剩几两肉。他那斑白的头发变得浑白,皮肤耸拉着,双目几乎爆出,跟恐怖片中的吃人鬼怪形象差不多。

看着一脸慎重的韩忠君,以及手中黄澄澄的戒尺,他眼中绽放出夺目光芒,嘴中轻吟,平举着手中的雌剑,转动着剑柄。

突兀,刘守安的身体消失在原地,再度出现时是在韩忠君跟前,雌剑已迫近他的脖颈。

韩忠君瞳孔猛地一缩,毫无征兆的,刘守安就这么凭空出现在自己身前。

不是肉身之力,也不是虚空之力……

竟是与自己的招式有那么些共同之处,但原理应当不同。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心中虽不断思虑,韩忠君手里动作却没有停滞,他一尺点出,稚童的朗朗读书声起,蓝光飙升至100刻度。

尺身如同断裂般,一节节在空间穿梭,一头点在了刘守安的额头。

这一记,竟是后发先至。

那剑锋与肌肤的寸许之隔,仿若天堑,无法逾越。

啪——

刘守安倒飞回去,他的身形再次消失,出现在韩忠君面前,双目赤红,喝道:“平不平之平,事不平之事!”

“我有一剑,平天下不平之事!”

“平乱诀!”

铿锵果决,正义凛然,义无反顾,仿若天言……

他将一切,都注入了这一剑中。

剑光。

无比璀璨的剑光。

好似要将天地切割开来。

在他消失的那一霎那,韩忠君就如飞絮般飘然迎风而动,飘然后退。

“何等可笑!?”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朗朗读书声中,他手中戒尺的刻度数字尽数跃出,泛着金光,原本的100转化为了50,其余数字逐渐递减,直到-50的出现。

金黄色数字形成一个闭合的金环,各种神秘符号在数字旁涌现,剑光没入,消失不见。

金环忽明忽暗,不住地闪动着。

一、二、三……

金环碎裂成光,没入戒尺之中,数字比起之前,略显黯淡。

“可惜了,若你还是悟出这《平乱诀》的你,有那股心胸,这一剑的威力绝不止此。”

韩忠君眼神灰暗,这是走出了自己的道,几乎破入了天人大门……

他的的身后,多座大山突然化成了飞灰,无声无息,像雪花一样消融,眨眼消失不见。

一缕鲜血自嘴角溢出,韩忠君轻轻一叹,看着手中的雄剑,以及驻地的雌剑,若有所思。

依靠剑引,就像磁力一般,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加上这双股剑的材质,或许空间传送技术有望成功。

“量天尺,咫尺天涯,名不虚传!韩忠君,你真的,强的太夸张了……这根本就不该是扶摇境的力量!”

刘守安怅然一叹,持剑驻地,跌坐在地上,周身不住颤抖,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苦楚,他低声呢喃道:“万兽国,不能是藏污纳垢之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里暗暗主,我只见过一次,天人无疑,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对不起……是我、我……背弃了三家,三家……不能有我这样的先祖……韩兄,求你了……”

说着说着,已经带上了哀求的语气。

直到此刻,他才回答韩忠君先前的问话。

“他的身份,我也没指望你能知道。现在,我只想知道,当年志平乱世的三杰之一,为何会加入里暗,你的把柄,会给三家、万兽国带来什么影响。”韩忠君将地上的雌雄双股剑归入剑鞘之中,放在刘守安身旁。

能够胁迫刘守安这样的扶摇境数十年,这样的把柄,由不得他不重视。

“其实一开始我就说了呀,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啊!”刘守安脸上扯出难看的笑容。

从一百多年前回到家中,直到此刻,他的心才安宁下来。

沉痛地望着脸色逐渐发青的刘守安,韩忠君神识扫过,与他逐渐散去的灵魂做了短暂交流。

“如此……甚好!谢谢……”

刘守安眼中闪现出夺目的色彩,满脸欣慰,挤出这最后的六字,侧过了脑袋。

他的神识随风散去,心头只剩下一个疑惑。

当年,我究竟是怕了,还是真看出了二弟三弟最后想跟我说的话?

天际,一道白光垂直落下,没入刘守安体内,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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