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陶然回过神,地上的铅笔已经停止了滚动,安静地睡在地上。
黑板上的板书在夕阳余晖下显出几分陈旧的味道,空气里似乎还飘飞着没有沉寂下来的粉笔灰。楚陶然侧过头,把手机随意地放在课桌上,长长的腿舒展开去,一直伸到了前一个位置的课桌底下。靠在椅背上,他就以这样一幅慵懒的姿态静静看着布满符号和图示的黑板,像在看一出早已烂熟于心的情景剧。
长而卷翘的睫毛如羽扇般在他一双时而飞扬,时而沉静的眸子前展开。
楚陶然的脸就像一幅青山碧水的画,高挺的鼻梁因为白皙的肤色而显出几分秀美,薄薄的唇微微翘起,又为他淡然的气质添上了一丝衿贵。周塔塔曾一边用铅笔量他五官的比例,一边扼腕:“画好了楚陶然,以后任何帅哥都不在话下。”
而此时,他的眼中却突然光彩闪烁,越发翘起了嘴角,漆黑的眼睛里漫上细细碎碎的柔光,走到黑板前,一如当初在迎新大会上那般自若。修长的手指从粉笔槽中拿出半支粉笔,敲敲粉笔槽,抖落上面的碎屑,望着那半支粉笔,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亮,就像一个即将得到嘉奖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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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教室出来的时候,楚陶然一眼就看到了楼下的花酒。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也是平平无奇的款式,倚在那棵粗壮的梧桐树下,百无聊赖地用指甲抠那些翘起的树皮。
楚陶然下了楼,把改好的画从递了去,看了眼她手上的干脆树皮,平静道:“不能吃。”
花酒手上一僵,挖苦楚陶然道:“妖妖姐说要请我吃饭,现在情况怎么样?她接你电话了吗?”说完嘚瑟地笑了笑。
“没有,但我能让她也不接你电话。”
花酒一把夺过画,哼了一声,一边背对着楚陶然离去,一边大声说道:“妖妖姐可都和我说了,师兄你现在就像个老头子一样,唠唠叨叨,张口闭口地讲经论道,她以后都不和你玩了,决定再也不客串你女朋友为你挡枪了!除非你给劳务费!”
楚陶然倏忽一笑,没有说话。
花酒回头看了一眼,正望见楚陶然手臂下的画筒在风里细微地晃,他头发下的眼睛,很温柔。
花酒突然脸红了,握了握手里的画。
暮色浸染了天空,一片灰色的橙在天际晕染开去。
一间教室被推开了门,发出“咯吱”轻响。打扫的阿姨放下水桶,从里面提出拖把,在教室的地上拖动几下,动作便突然定格住了。
在她面前,那张本应该写满板书的黑板,被擦得格外干净,宽大的黑板上,画着一个女孩的肖像,几乎占满了整块黑板。
阿姨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孩,或者说,是一个被画得极为漂亮的女孩。
长长的头发被女孩扎成蓬松的马尾,高高束在头上,波浪发丝便从头顶一直蔓延到肩头,浓密地铺散开来,错踪的发线被细致地描摹出来,女孩锁骨上缀着一个环状的饰物,与耳垂上的星星耳钉相得益彰。女孩笑得很开朗,嘴唇勾勒得调皮灵动,即使是在黑板上,粉笔的笔触略显凌乱粗糙,但观者仍能感受到这个笑容的感染力。
温如暖阳,笑颜如花。
画者画得用心,睫毛的细节也用粉笔表现了出来,卷翘而生动,使大大的眼睛极为传神,透过黑板,仿佛能真实的感受到一场顽皮的对视。一道偏分的刘海遮住了女孩右边的半只眼睛,这本应是干练冷锐的发型,但在这个女孩身上,却得到意外的中和。
长长的刘海在笑容的感染力下显得意外的娇媚和神秘。
阿姨反复欣赏,估计是某个毛头小子在黑板上画的。这帮笔不离手的小伙子,表达感情也太直接,太奔放了。
她留恋地看了看这幅精彩的“粉笔半身像”,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做纪念,可惜现在的光线不好,怎么拍都比黑板上的原画少了几分动人情致,阿姨不由地叹了口气,颇为不忍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拿起了讲台上的黑板擦,把它擦去了。
女孩的面容一点点碎裂,直至化为黑板上的朦胧灰白,扬起的粉笔灰笼罩着讲台,然后慢慢沉寂下来,像吻过水面的风,只有偶经的鱼才能有幸看到。
仿佛有炙热的感情被煮沸,在瞬息的蒸腾里,消散得了无痕迹,只剩下一面空落落的黑板。
黑板右下角的一行数字也被她擦去了: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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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正是夏天的尾巴,花酒已经入学一个多月。新生的课程很多,除了月末回家,其他时候,她都是在学校度过。
蝉鸣未退,夏日难消。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老师拖了几分钟,花酒急着去食堂,胡乱卷着画稿就往外跑,纸张被她乱七八糟抱在怀里,再晚一会儿,食堂可就爆满了。
偏偏沈清玦抱着篮球,和几个男生在门口悠哉悠哉地说话,门被堵住了,乌压压挤了一堆人,或许是心里焦躁积压,或许是旧账叠加,花酒一下子就被点燃了:“这门把你夹住了啊?”
一米八五的沈清玦皱着眉回头,蓝色发带下的眼睛微微眯起。
哟,又遇到了。
他低头看花酒,笑得肆意,耳钉的反光在花酒的脸上一闪而过,花酒更恼了。
“你在说我?”沈清玦自顾自点头,侧过身让花酒先走,似乎对这一个低头一个仰头的对视颇为享受。
花酒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来自身高的,明目张胆的倾轧,她瞪了沈清玦一眼,昂首挺胸在他面前走过,在即将错身而过的瞬间,头顶传来沈清玦戏谑的声音:“你这么矮……是天生的吗?”
花酒生生被气得顿住,你才天生的,你全家都是天生的!
抬脚就狠狠踩在了沈清玦的鞋上,然后利落收脚,满意地看了看白色运动鞋上清晰的鞋印,抬头挑衅一笑,眸光闪动,潇洒地扬长而去。
男生们发出一阵哄笑。沈清玦看着花酒的背影,柔顺的马尾辫随着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她腰杆笔直,脖颈细长。
摸摸发带,沈清玦的眸子里满是兴味。
心中不快的花酒一口气跑下了三楼,刚刚转下楼梯,便被一只纤细而精致的手拦住了去路。从小到大她见过太多的手,因为画画的习惯,总是自然而然去观察别人。
而此时此刻,横在她面前的手,引得花酒情不自禁地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