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别人怎么老看我?”
坐在机场的等候区,跑过的小孩子都会抬头好奇地打量江依依,有的嬉笑着拖拽妈妈的袖子,翘起小手指给妈妈看。
刚刚走出a大的时候也是,路过的学生总是惊奇地打量她,遇到打车师傅也是,他看到江依依的时候,一脸忍俊不禁……
“这些乘客老看我。”她嘀咕。
“变好看了。”
江依依扫一眼坐在旁边头也不抬翻画册的楚陶然,冷哼了一声,拽过他旁边的紫色背包,翻出小镜子,低头研究自己的脸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啊,口红没晕也没掉,脸上也没粘什么奇怪的东西,那他们在看什么?
刚刚过安检的时候,那个女安检员看她的表情,就像看到了狮子跳舞,复杂到难以形容,惊恐里带着意外的惊喜,惊喜里带着难掩的嘲讽,嘲讽里又带着真实的同情……
“可能真是我太好看了。”江依依慨叹道。
抬头看她一眼,楚陶然的笑意藏在眼底,暗光涌动,目光又回到画册上:“也可能是因为你身边的人好看。”优雅地翻过一页,他淡然得很,有别于江依依的沾沾自喜,仿佛对此早已司空见惯,染上了视若无睹的清绝。
“……”把小镜子“吧嗒”一声合上,江依依蛮横地把两手伸开遮在画册上,楚陶然抬头,对上江依依较真的眼睛,江依依威胁加警告,“你说,我和你,谁更好看?”
“你。”
他脱口而出,毫不犹豫。
江依依满意地点点头,收回了手,不错,很上道。
“妈妈,那个姐姐是爆炸头吗?”一个小孩子脆生生的天真问话冒了出来。
江依依:“……”
楚陶然噗嗤一笑,肩膀不住地颤抖,放在腿上的画册也在不停地抖动。
“你有病啊,弄得乱七八糟的不告诉我!”江依依一抬手就摸到了自己糟糟乱的头发,头上一阵黑烟,心里已经闪过了一万句脏话。
她就顶着这个狷狂的鸡窝头,从a大一直到机场。
“没事,挺酷的。”他还在笑。
江依依气急败坏把他的画册合上,不让他再看。
甩开背包,江依依去洗手间重新扎头发了。
站在洗手间的宽大玻璃镜前,她悠哉悠哉徒手梳理马尾,打结的发丝扯到了她的指甲贴片,微微的撕裂刺痛,她拿到面前一看,难得去店里做的美甲,硬生生被撤掉了一个水钻,头皮也残留着刚刚生扯的余痛。
她莫名其妙想起了周塔塔,那个曾经和楚陶然一起画画的假小子,她很早就去了巴黎,几乎断了联系,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那年机场分别的时候,还在洗手间里抱着江依依痛哭流涕。
是啊,江依依细细摩挲那个水钻留下的凹槽,机场是个撕开人生的屠宰场。有的人被送走,有的人被留下,有的人被送回来,唯一的注解,就是飞机在茫茫苍空上了无痕迹的痕迹。
或许楚陶然也是,如果他远去国外,她真的能像她之前讲的那样,远远等着,远远笃定,等待命运的齿轮再次啮合着归来,然后重新把那个会发光的少年还回来吗?
不会的,他离开的那刻,两个人,就都丢了。
手机震动声响起,江依依吓了一跳,陡然被打断思绪,脑中混沌着接通。
“喂?”
“依依?依依……”
“嗯,妈。”江依依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瞬间结着冰,汤莹的声音艰难地压抑着哭腔。
“你在哪儿?”
“我昨天不是说了吗?今天晚上和楚陶然一起回s市啊。”不安在江依依心里越滚越大。
“哦……对,对的……那……小然是在旁边吗?”汤莹的声音抖得厉害,断断续续的,带着喑哑。
“妈,怎么了?”她问,镜子里,她的脸凝重至极。
“老楚……老楚……去医院了……”
茫茫一片沙尘卷进江依依的脑海,她好像被吸进了镜子,别人的走动,都是相隔很远的闷闷声响,只有汤莹的声音在一遍一遍回荡。
“然后呢?”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用什么样的声音说话。
“不知道,静涵哭疯了,把120打到家里来的,现在我陪着她在医院……等结果……你们……赶快……赶快回来吧……”
四面的玻璃碎了,江依依整个人也跟着碎了,仿佛碎在了瓷砖地上,整个人穿心的寒冷。
“和小然……好好和他说……”汤莹的哭声压抑不住了,话音都在走调,“我也不知道……你和那孩子好好说……这事儿……都没办法……老楚……老楚……刚刚进去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没办法的事……静涵已经……她打不了电话……一直哭……瘫在地上……”
“妈……”江依依快要喘不过气,混沌里找回自己的声音,“照顾好阿姨,一定要。”
手机那头的汤莹呜呜咽咽,什么话都说不清了。
挂掉电话,瞬间的怅惘在江依依的脑海里找不到轨道,在越轨四处疯逃,掀起惊涛骇浪。恍然迷失,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感觉什么东西明晰地袭卷而来,可整个人钝钝地不知从何发力,灵魂深处,七零八落的无力感。
往外跑,找楚陶然,找到他,然后……
走过那些繁华店面,她一转身,遥遥不远的前方,楚陶然就坐在那一排座椅的外侧位置。
手臂支在一边的扶手上,他偏头看腿上的画册,微蹙的眉是他凝神思考的样子,修长的指尖掀起一页,无声地落下,头和视线也随着翻页的动作流水般变幻,林间小溪,石上月光,澄净得犹如空谷芝兰,风吹过,仿佛能卷起淡淡的清雅味道。
他一抬头,睫毛舒展,直直对上了江依依的眼睛,一双清清淡淡的眸子,攫夺了她全部的视线。
楚陶然的神情从淡然到凝重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的眼睛里瞬间是铺天盖地的黑色。
江依依这才发现,泪水早已从她的面颊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