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骨链懂不懂?我店里不是有很多吗?”
“是啊,那个我认识。”环环相扣。
“跟蛇骨链的感觉差不多,不过你这根,所有的衔接,都是手工的。”夏帆松开,静静欣赏着江依依越睁越大的眼睛。
“这么细!不会吧,用显微镜照着衔接的吗?!”
“本来以为我应该是你最有钱的朋友了,没想到还有其他人,有点失落。”夏帆勾着唇角,问道,“你一天到晚都是和什么有钱人搅和在一起?”
“实不相瞒,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有钱成了这样。”江依依还没走出万级手链的冲击。
“好好把握,这种人,值得深交。”夏帆给出了很人生哲学的建议。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江依依把手链塞进袖子,开玩笑,随便磕着碰着,就是几万块的损失。
“你要不要买个花盆?”夏帆问。
“啊?买花盆干什么?”
“种下去,说不定明年能长出七八个。”
“……”我看上去有那么没见过世面吗?江依依瞥他一眼。
有,夏帆脸上写得明明白白的。
……
一进宿舍,邵思琪就像女儿彻夜没回家的老母亲,直挺挺杵在门口。
“你去哪儿了?”她冷飕飕问。
“新街。”
“去干吗?”
“吃晚饭。”
“和谁?”
“校外的朋友。”
“为什么不回消息?”
“没电了。”
沉默。
邵思琪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把头上的毛巾解下来,她头上的粉色已经掉得差不多了,现在隐隐呈现出偏黄的底色,她咬牙切齿地说:“刚刚查寝的学生来过了,我说你下去打水了,你待会儿真的下去打水的时候,去宿管那边报备一下。”
“好哒,谢谢思琪姐姐的帮助!”江依依浮夸地说。
“你给我闭嘴!你个丑女人!”邵思琪糟心透了,每次都是一模一样的说辞,人家查寝的人又不是傻子,她们就是用那种看透一切随你瞎编的目光审视着她,可她还是得硬着头皮咬死江依依待会儿就回,绝对是在门禁之前。
“你受苦了。”江依依诚恳地道歉。
“你也太嚣张了,自从搞了一张黑卡,门禁都管不住你。”
谭香区楼下的门要刷卡才能进,记名卡,如果你在门禁时间后刷卡进来,系统上就会留下晚归的记录。
起初江依依洒脱不羁地翻栅栏,邵思琪曾经对此惊叹不已,江依依唯一擅长的运动,可能就是翻栅栏了,那叫一个灵活熟练,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水平。
可这学期,不知道她从哪里搞了一张神奇的卡,可以打开门,而且不会留记录,邵思琪隐隐嗅到了技术大佬的气息,也想让江依依帮她搞一个,但江依依很直白地告诉她:“别,不是我做的,是我朋友弄的,要给个人信息加密的,你让我帮你了,我朋友就能看到你所有的信息,我和他太熟了不要紧,对你他是个陌生人,你自己千万想好了。”
邵思琪想了想,决定好了要么早归要么翻栅栏,随随便便让陌生人接触自己的信息,确实有点怪异。
但自从江依依有了那张黑卡,偌大的谭香,简直是横着走,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有时候甚至能深更半夜去操场上散个步打个电话,当然也为此付出了一些有关感冒的代价。
“邵思琪,我以后不这样了,规律作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真的,我今天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努力是变有钱的第一步,而努力的第一步门槛,就是早睡早起。”
邵思琪奇怪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人生的最高境界,是安贫乐道吗?”
“我怎么能说这样的混账话,真是没悟性,简直大错特错,人不要违背自然,要敢于承认自己的内心,既然拒绝不了金钱的诱惑,那就坦然地承认自己是个贪财的小神经病。”
“我竟然觉得你说得好有道理,完了,我的价值观已经被你扭曲了。”邵思琪说。
“哈哈哈,依依总是一大堆歪理。”蒋酥的声音从床帘里传出,把坐在下面聊天的江依依和邵思琪吓了一跳。
“原来你在听啊,我还以为在看电影呢。”邵思琪抚着心口说,蒋酥之前就捧着笔记本爬上了床,说要看一部新电影。
“那婧雯呢?”江依依问,李婧雯也不在下面。
一个黑色的蘑菇头从李婧雯的床帘下探出来,小声说道:“依依,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快洗澡吧,要不然就赶不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
“哈哈哈哈哈哈!”邵思琪捂着肚子趴在了桌子上。
江依依:“……”
她确实下了决心第二天早起,但事实上,她早起得比早起还要早。
她做了一个噩梦,一身的冷汗,就像把鞋子从泥浆里拔出来的慢镜头,她把自己从梦境中拔出来,思维翻涌着混乱,睁大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床帘顶部一下一下眨眼睛,神思游离,在梦境里虎口脱险。
极致的燥热和极致的寒冷,轮流侵袭上她。
就像那天在医院的走廊上,她赤脚站在拐角,盛夏的燥热,足底的冰凉,汤莹和楚建赫的交谈一字不落地清晰着,她抗拒着,但每一个字,七零八落地撞击着空旷的走道,撞上墙壁,不断地弹开又不断撞上,直到准确无误地钻入她的耳朵。
她最害怕的,是给爸爸妈妈添麻烦,她怕被讨厌,怕没人爱。
从病房里苏醒的第一刻,她内心涌起的首先便是负罪感,在伤害之外,她懵懂地意识到,自己最不安的,是爸爸妈妈会不要她,会不爱她。
抱歉,我受伤了,给你们添了麻烦。
她下意识地想要道歉,思绪纠缠里一片瓦砾漫天的断壁残垣里,她根本不知道该和谁道歉。
如果我像你们想得那么好,你们是否可以多爱我一些……
可那一天再也不会有了,有些东西,深可见骨,再也无法复原。
她的一生,从那一天开始,就被抽离了灵魂,她注定带着残缺而悲弱的心,在这条路上寂寞地踽踽独行。
不能再想了,江依依轻手轻脚爬起来下床,去洗个脸,冷静一下。
盥洗室一片刺骨的寒意,昨晚她洗完衣服忘记关窗了,伸手过去按上窗框,瞳孔皱缩,眼睛里翻涌起黑色的浪花。
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独自屹立在楼下的凛冽寒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