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依望着手机皱眉。
“谁?”
坐在车里,夏帆在红灯的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朋友。”关掉了屏幕,江依依把手机反扣在了自己的腿上。
“你是不是高利贷了?”胳膊支在窗玻璃上,夏帆问。
“是的,所以拉着你跑路。”江依依回答道。
夏帆嗤的一笑:“那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江依依笑了一阵,问:“接下来去哪儿?”
“去休息。”
“休息?”
“我昨天订了酒店,今天就在酒店休息。”
“我们今天的景点是酒店?”
“跑了这么多地方你不累吗?”夏帆瞥她一眼。
江依依蹙眉:“出来玩不就是这样吗?”
“既然重在玩,就不要当作业来做。要是审美疲劳,就辜负好风景了。”密集的行程,最劳损心意。
“行吧,正好昨天没睡好,诶,不行,既然今天还在这里,我们就去普通小街走走吧!”
“听上去不错。”夏帆转了一个路口。
现在是上午十点,每个城市的本质都相差无几。打扫路面的清洁工,沿路的落叶树木,川流的街道,无尽的行人,巨大的广告墙,密集的城市声音……在第一次来的城市中,陌生感只是一瞬间的,很快,就觉察到了与上个城市的相似,陌生和冲突隐退,相似而不同的疏离感,把江依依的视野变得苍茫。
“你酒量好吗?”她问。
“还行。”
“那我们……”
“不可能,我要开车。”
江依依撇撇嘴:“我还没醉过一次呢。”
“姑娘海量。”
“不是,我一直都是少少地喝,也不知道自己的量是多少,你知道你自己的吗?”
江依依初次喝酒是在楚陶然十八岁的生日宴席上,江家三口去敬了一杯酒,她浅浅抿了一口,一直烧到舌根,发誓以后再也不碰。
这一虚无的誓言,很快就被遗忘了。她逐渐长大,逐渐对酒有了成年人的向往。似乎终于明白,成年人唯一名正言顺的颓靡,就是喝一杯酒。
每天都在奔走,紧绷的弦下面,有一颗疯狂想要放肆的心。
承载万千人的压力,就想任性地荒唐一次。
“离家的时候,我自己喝过一次,早上醒来数瓶子,摸摸自己的底。”
江依依赞叹:“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
“这个方法有个问题,就是醉了的人,会越喝越多。”在酒店停车场停好车,他继续说,“后来一直以为自己的酒量不错,和其他人喝了几次,才发现自己不行。但那几次之后,酒量倒是真上来了。”
“你醉了之后会干什么?”
两人把行李从后备箱搬出来。
“你就是想知道自己醉了会干什么对吧?”夏帆扫她一眼,脸上写着“你真无聊”。
“对啊!很好奇呀!要是我杀个人放个火什么的,不是太可怕了吗!”
“醉是迷糊,跟丧尽天良还是有区别的。”
“但是……”
“放弃吧,我是绝对不会带你去喝酒的,绝对不会,请你死了这条心。”
他先一步走出电梯,恶狠狠丢下这些话,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了。
“你……”
江依依撅了撅嘴,有个把你的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的人,给生活带来了相当多的不便利。
她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里,等着夏帆回来。
由于夏帆对江依依自理能力的极度不信任,为杜绝任何后患,把江依依所有的重要证件都统一收在了他那里。
他怀疑江依依狠起来,能有搞丢任何东西的能力。
江依依环顾酒店大厅,再次为夏帆对生活的高指标鼓掌。
天花板上的油画,是真的油画,不是打印出来的广告纸。
能在一个明明用印刷制品也无伤大雅的地方,底气十足地摆上货真价实的油画作品,这家酒店的实力,不容小觑。
和夏帆厮混过几天,她感觉夏帆不是比她想象地有钱,是比她想象地有钱很多。
生活细节上,往往能反应出一个人所经历的培养和熏陶,由此体现出他的所属阶级。
比如在西餐店,夏帆会用纯正的美音腔,精确到红酒醒到第几分钟,可江依依是那时才第一次知道,荷包蛋双面还是单面都各有说法,当夏帆淡淡和金发碧眼的女服务员说明“sunnysideup”时,她想起了外教课上被迫跳舞谋生的自己。
再如他对价格的麻木,衣食住行,他只挑好的,价格什么的,他就跟买青菜似的,在他的思维逻辑里,物美价廉这个词根本不存在,用他夏老板的话来说就是:“我们做生意的人都知道,物美价廉是个悖论。”
江依依只能点头称是,拍手称赞。
有些人,别看他天天鸭血粉丝或水饺,实际上阔绰地要命。
这是江依依宝贵的人生经验。
享受着舒适而痛快的旅行,江依依获得了精神世界的超凡提升,以后不要再乱花钱了,钱要用在刀刃上,像夏帆一样用在刀刃上。
夏帆回头,对她使了个眼色,搞定了。
江依依拉着箱子跟他走进了电梯。
一出电梯,江依依兴奋地四处观望。和汤莹出门时,他们家从来只住快捷酒店的。
“哇!”打开房门,江依依觉得去不去街上玩已经不重要了。
套房地中海风格,落地窗前,半个城市,就俯首在脚下。
她对套房的每个地方都充满了兴趣,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细瞧,对别出心裁的摆件和家具,甚是喜欢。
夏帆就靠在门口浅笑,江依依的真实就是,在交心的人面前,她绝不装模作样,很多人掩之不急的“没见过世面”,她倒是一片天然的纯真和率直。她不装懂,也不装不在乎,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喜欢就是喜欢,珍惜就是珍惜,只有在她欣然快乐的时候,这些可爱,才会泄露出来。
“我就在隔壁。”他指指左边,拉着自己的箱子回房间。
“等等!”江依依眼睛亮闪闪地跑过来,“我想去看看你的房间!”
夏帆扬扬手里的房卡,默许了。
江依依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后。
夏帆的房间和她的结构一样,只是主体颜色不同,而落地窗,比江依依那间的略窄些,兴许是角度不同,设计上微调了一下。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那里更好看。”江依依得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