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依!你……”
话没说完,楚陶然微微敛起了眼睛,手上动作变化得飞快,挥开弧度,反剪了胖子的手,胖子怪音尖叫一声,扭曲着身体,两脚也踮起摆出怪异的形状,精瘦的脸一下子更没形状了。
“大哥,大哥大哥……”
江依依抬头看一眼,楚陶然玉白的指节扣在明黄色的袖子上,蹙了蹙眉,瞧着有点舍不得他那好看的手指……
“算了,你刚刚也说了,毕竟同学一场。”江依依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懒懒说道,“只是我没搞明白,我什么时候有过你这么个同学了?”虽说就在黔水镇上了一年多的幼儿园,总共就那么几十个孩子,她真不记得有过这么个瘦瘦的同学……
瘦高青年对楚陶然牵强地笑了笑,楚陶然冷眼扫了一下,松了手。
“他是胖子啊!就是那个推你下河的胖子啊!”王大树怒气未消,说话还是冲冲的。
楚陶然无声地偏了偏头。
那时腥冷的河水味,在江依依的记忆深处涌了上来,她一直都没学会游泳,每次下水,都是莫名地恐慌和不安。
当年小胖子那一推,足足烙在了她的神经深处。
江依依捧着红薯仔仔细细研究小胖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小胖子,你是不是去抽脂了?”
以前的小胖子,人如其名,现在的小胖子,人和名字是一对彻底的反义词。
小胖子暴怒了:“江依依,老子减肥减成这样,就图别人不再叫我‘小胖子’!你他妈再叫一句试试看!”
楚陶然咳了一声,小胖子的尾音自动消失了。
小胖子用眼角余光不时地打量楚陶然,从上看到下,又不时瞟瞟穿得随意的江依依,她头发也是糟糟地随便一扎,已经被风吹得凌乱,而楚陶然却是从上到下透着矜雅。
反正,不太像是江依依的男朋友,有哪个女朋友,会这么不修边幅地坐在马路边啃红薯,来迎接自己的男朋友啊……
“刚刚大树不也那么叫你了吗?”
“那不一样!胖子听着还有一股狠劲,小胖子小胖子的,跟个小屁孩一样!”
“你语感还挺好。”江依依笑了一声,“原来是你,当真别来无恙。”
小胖子动动嘴唇,没有说话,也想到了那次落水的事,那时候,他被亲爹揍得那叫一个惨,嚎破了嗓子,他妈只能偷偷抹着眼泪和他讲道理:“儿子你撑着点,挨顿打,也是给江家的交代,不然江老爷子还得再把你爸骂一遍,你爸丢不丢人?听话,还是你挨顿打划算……”
“听说你妈这几年一直住村里。”江依依冷不丁说到了这个。
“啊?”小胖子整理袖子的手停了下来。
“阿姨身体还好吧?”
“……好……好啊……”
“那就好。”
“怎么了?”小胖子有些怪异地问。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件小事,听我奶奶说,盲爷爷家的媳妇来我家要竹子的时候,奶奶进林子里瞧了瞧,发现我家的竹林,都是长笋子的。”
江际扬几年前在老家种了竹子,挡住一片坍圮的旧墙,旧墙那边,就是一块阔大的缺口。
小胖子的神情骤然变了,眼睛眨来眨去,尽力稳定自己。
“小胖子,我奶奶大气,眼里看不见小事,我江依依不及她老人家的境界,心胸狭窄得很,就爱计较,算算也不是个小数了,阿姨倒是会省钱。”
小胖子的脸白了,然后迅速漫上了红色,他辩解:“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妈她已经不……”
“我这个人吧,认死理,进林子绕了一圈,要不你跟我回家一趟,昨天碰巧捡了个东西,放在我家也不是个事儿,你正好帮我还给阿姨?”江依依抬头看了他一眼,轻飘飘不带一丝压力。
“不,不用了……”他今天刚吃了泡笋片,问他妈哪里来的时候,他妈确实闪烁其词……
“随你,我家沙地蜜薯快没了,我奶奶特别爱吃。”江依依说得平平常常。
楚陶然翘了翘嘴角。
“……”小胖子红着脸没吭声。
“其实我很讲道理。”江依依淡淡自夸了一句。
小胖子:“……”
王大树杵在旁边没领悟到这一来一回,只盯着这忽而冒出来的楚陶然看,见他笑了笑,再也忍不住了,板正问道:“你是谁?”
楚陶然的目光扫向王大树。
王大树往江依依前面站了站,挡着了一点江依依。
“楚陶然。”他回答。
“不认识。”王大树老实开口。
楚陶然眼角带上了笑意,也看出了此人的淳朴憨厚,温和问:“你又叫什么名字?”
小胖子看着楚陶然对王大树那土小子和和气气的样子,忿忿不平插嘴说:“他叫大树!姓王,很大的树的大树!全名王大树!”
他原以为楚陶然会笑,自己已经率先提起嘴角准备一起嘲笑王大树土气的名字了,结果楚陶然只是紧接着问候了一声“你好”,小胖子的嘴角尴尬地挂在脸上,来不及收起来,被江依依的眼睛抓个正着。
她盯着小胖子,小胖子咂咂嘴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是什么关系?”王大树问道。
小胖子本来打算走了,听到这个问题,又忍不住迟疑了一会儿,他不住地在江依依和楚陶然之间扫来扫去,他也很想知道是什么关系。
虽然肯定他们不是情侣,但他很好奇,江依依是怎么结识这号人物的。
楚陶然好笑起来,这个问题,其实以前江依依在无数场合,回答过其他人,如果约定是开学再开始,那此时,他像江依依以前那样说一说也无妨……
“我们小时候……”
“我吃不完了,这个太大了。”江依依扁着嘴说,仰起头看着面前的楚陶然眨眼睛。
小胖子嘲讽地在心里暗笑,只你还吃这么老土的东西。
楚陶然好看的眉微微蹙起,盯着她手里黑乎乎的东西,棕黄的红薯囊露在中心,问:“这是什么?”
“沙地蜜薯。”
他蹲了下去,认真审视起来:“这就是沙地蜜薯?”
“是啊,可好吃了,现烤的。”江依依捧着萝卜叶子往他面前凑了凑。
楚陶然的修长手指,拈起一块红薯焦皮,拿到嘴边咬下一口棕黄,香甜的软糯味道,果然是她爱吃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