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依恍惚觉得耳朵里刮进了一阵风，起初平静，转瞬就是惊涛骇浪。
“她前夫……什么……”
女人眼里出现了传播新闻的热切，看到江依依震惊，更助长了自己的兴奋：“好几年前的事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现在那女的已经搬走有半年了，她的前夫是被人告了，说是对人家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做了那种事，你懂吧，就是那种事……挺严重的，那女的丢了工作，也离了婚，那女的一开始也不是住我这里，是躲到这里来的，她男人啊……特别狠……找到她原来住的地方打她……打得头破血流的……实在没办法，就搬到我这里来了，到这里来没多久，她肚子就大了，还是个男孩子……”
看着江依依的脸色发白，女人更是洋洋自得了：“你没见过这阵仗吧，这才哪到哪儿，社会上的事情复杂着呢，你能遇上我这么个不坑你的房东就该谢天谢地了！”
江依依费力地眨眨眼睛，头上汗水直流，恍惚着就快站不住，女人的话变成笼罩在头上天旋地转的文字，一瞬一瞬地贯穿着她的大脑……
女人兴奋了一阵，渐渐瞧出了不对，脸色难看了起来：“哎，你不是有什么病吧？喂，不租就不租，快出去，别倒我家里赖上我！”
江依依艰难地绷了绷眼睛，还是汗流不止，唇齿每移动一丝，都牵扯着尖锐的疼痛：“等等……我缓一缓……”
“缓什么啊！你要发病出去发病去，我给你打救护车，你在我这家里算怎么回事，我这间以后还怎么租出去？！”说完，也不管江依依，拉着她就往外面拖拽，江依依磕磕绊绊跌着下了楼，脑子里全然没有做主的东西，混乱地冒着疯狂的泡沫，再迅疾地相连着炸裂，仿佛已经在神经上炸出了创口，每一丝思索，都带着灭顶的灼痛。
江依依被甩出门外，扑倒在地面上，手掌和胳膊蹭出了伤，血珠滚了出来，她一动不动，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铁门被摔上了，幽幽传来不耐地埋怨：“看着漂漂亮亮的，原来是有病的，晦气，真晦气……”
……
楚陶然拿着一盒鳗鱼粽过来，汤莹忙不迭把他迎了进去。
“来找依依的吧？她去图书馆借书了，去了好半天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是来找阿姨的，看依依是顺便。”楚陶然笑了笑说，把手上的粽子礼盒递了过去，“上次回来没有得空送过来，这次有了新的，我妈就催我赶紧来了。”
“你妈就爱使唤你，也不怕把你累着！我沙发上那几支干花，说了几天了让她来拿，就是老不来，我说她年纪越大就越爱懒了，她还和我犟嘴！”
楚陶然笑了笑：“现在脾气是变大了，我说了几句别动我衣柜，她就赌气去姑姑家吃饭了，说不想和我这个不孝顺的儿子共处一室。”
“哈哈哈，我看可不是不孝顺，她是不知道我看着有多眼馋呢，可惜我没你这么个肯帮着做事的好孩子，家里偏偏是个不管事的女儿，就我那几只干花，要是让她给我把干花送过去，她非得胡搅蛮缠和我要跑腿费呢！依依要是有你一半妥帖，我做梦都能笑醒了！”
“她都早起去图书馆了，还是那么喜欢读书，这可是个相当难得的品质了，这一点就已经是九十九分了，阿姨为着那剩下的一分，就别苛责了。”
汤莹把手里的粽子礼盒摆在桌子上，移了移刚刚从冰箱拿出来的其他食材，说道：“那正好，就在阿姨家吃饭好不好？我这几天学了红烧蹄髈，昨天晚上只留了一点给依依，她可吃得来劲了，非要我今天再烧一个完整的，哈哈哈，你也一起吃，我烧得好吃着呢！”
楚陶然从室内的过道里收回目光，有些困惑：“蹄髈？她不是不爱吃的吗？”
“确实不吃，但我糖放得多，黏滋滋的，她说红烧好吃，炖成汤就很难喝，嘴巴是越养越刁了。”
楚陶然走过去，道：“我能帮忙。”
“哎呀，你个大男人，到厨房里来干什么？你不会的，依依书房里好多东西呢，你去那边玩。”
“我会，我家的男人是下厨的。”
“哄我的吧，老楚会不会做饭我会不知道？”
楚陶然低头捋起了袖子，他没说话，他心里的“我家”，还有另一个地方。
他拿过刀，在砧板上节奏紧凑地把五六根葱切成了葱丝，把细丝从刀面上捋下来，楚陶然云淡风轻的。
汤莹诧异地抬头望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年轻人，他的表情很安静。
“老楚不会是真的会做菜吧……”
“他不会。”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做菜呢。”
“一个人住，熟能生巧了。”楚陶然说道。
小时候，江依依曾经为这事和他争论过，汤莹和江际扬又为了琐事争吵，因为汤莹烧糊了一条花鲢，江际扬不高兴地讽刺了，汤莹就气愤地回击了。于是江依依跑到他家的院子里，挂在树上怎么也不肯下来，楚陶然一要往上爬，她就急得要往下跳，他们就站在树下为了“女人是不是就应该为了男人做饭”而对峙。她扬言说一辈子都不要学做饭，绝不成为自私男人的奴隶。楚陶然理解不了她的逻辑，他对江依依的家庭没有过感同身受，只是思维清晰地认为，总归是两个人过日子，要是爱惜对方，就会舍不得对方操劳。
他觉得，反正自己是舍不得看江依依操劳的。
汤莹拿抹布擦擦手，拿了手机给江依依打电话。
打了一会儿，汤莹自语道：“咦，怎么挂了……”
楚陶然的肩背一顿，把刀放了下来，说道：“我打电话，阿姨看着锅。”
他去阳台上拨通了江依依的手机号码，响了几声，传来一阵令人屏息的沉默，江依依的声音模糊得听不清楚：“楚陶然，你还记得……那个罪犯的家属关系里，妻子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