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好朋友赚到钱,就赚呗,我还挺开心的,人不都要活着吗,没钱怎么活?”她像开了一句无关紧要的玩笑,没什么原则,只是活得敷衍,她笑得妩媚,且没有温度,用着汤小柏看习惯的神情回望他。
他看习惯了,江依依也应付习惯了。
“觉得我仅仅是赚钱吗?”
“当然不是,你还救过我的命。”
汤小柏肩膀上的肌肉松了一些下来,低声道:“你也救过我的命。”
江依依的脸上出现了迷茫的神情,问:“什么?”
“没人相信我的时候,只有你还把我当老师,当人看。”
汤小柏身侧的玻璃窗里暮霭沉沉,形成了一片巨大的吞噬景象,江依依觉得沉重难耐。
那件事,汤小柏还是第一次旧事重提,在已经是一个成功社长的时候。
“陈年往事了,我都快忘了……”
“我忘不掉,这个世界的有些地方,就是一片弱肉强食、危机四伏的森林,我以为校园象牙塔,不过都是成长的故事,其实不过一片假意沉睡的森林,有一天我不意酣睡了,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江依依搭在门板上的手又松开了,看着汤小柏。
如今的两人,光鲜地站着,仿佛与当时街头无声悲泣的那两个人影天差地别。
再也没有其他动物,比人类更善于遗忘自己过去的样子了。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的我,可有可无,无足轻重,那样的小角色,当然可以去做所谓‘大人物’的替罪羊。”
“汤老师……”
她还记得那时汤小柏自虐般的颓废和郁丧。
“我其实并不喜欢有人称我‘汤老师’,这是个多么懦弱的称呼啊,这两个字,不就是在道德绑架我,让我去表演一种虚假的德行高尚吗?我演够了。”
西装革履的汤小柏在江依依面前站成了陌生的样子,仿佛真的是一个无情而冷血的商人。
他建造着自己的帝国,为囚笼添砖加瓦。
“我觉得,在c大里,对我诸多关怀和照顾的汤老师,是真心感到欣慰和充实的……”
汤小柏拿着公文包在江依依之前离开了办公室,只留下了一句低沉的纠正。
“‘往矣’是受人尊敬的,而‘汤老师’是任人践踏的,所以‘汤老师’没有存在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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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楚陶然的车,暖气瞬间就让江依依团坐在椅子上满足地哼了哼,楚陶然倾身过来给她系安全带。
江依依问道:“你最近不管乔惜了?”
“她是个成年人,回学校宿舍难道还不会吗?”他系好安全带,吻了她一下,疲惫顿消。
江依依眯着眼睛,像抓住了楚陶然的一个把柄,笑道:“我不也是成年人吗?我也是该独立回家的。”
“你不是,你是我家的小孩子。”说完,楚陶然一脸正经地踩着油门驶离了柏岛的写字楼。
“晚上吃什么?”
“乌冬面好不好?”
“要一片大大的叉烧肉。”
“行。”
江依依一偏头,看到楚陶然的头发翘起了一缕,就伸手按了按,楚陶然的头自然地往她那边偏了偏。
她主动交代道:“你还是管管乔惜吧,她一看就是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家人都疼爱她没让她吃过苦受过挫,我今天又说她了,可把她气坏了,又哭了。”
楚陶然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江依依张了张嘴,卡顿了一下,说:“她和公司的一个签约作家动手了,我训了她几句。”
“就没了吗?”
江依依微微侧过眼睛,一下子就过分敏感了:“怎么,还应该有什么?”
楚陶然摇了摇头,没说话。
“你说,还应该有什么?”
她也知道自己问得僵硬,也毫无道理,但就是心里有气,这股往沸点攀升的怒火,或许从乔惜指责她时,就已经在酝酿了。
“回家后再说。”
“不,你现在就说。”
“妖妖,我很信任你。”
“你凭什么信任我?”江依依剑走偏锋了。
楚陶然降低了车速,尽量把语气说得更和缓温柔:“听话,把眼睛闭上歇一会儿,做几个深呼吸……”
江依依这才如梦初醒般愣了愣,身上起了薄汗。她靠在椅背上平复自己,她真的,一点也经不起挑战和侵犯,然而奇怪的是,乔惜说得远比楚陶然的恶劣几百倍,但她不会对乔惜生气,而对楚陶然,却觉得不能承受。
楚陶然沉默地往南郊行驶着,不时仔细看看江依依双眼紧闭的神色,把车内温度调低了一些。
“想不想吃冲绳黑糖岩溶?”他忽然问。
江依依闭着眼睛回答:“路上有吗?”
“我回家给你做,我也想吃。”
她笑了一下,说道:“那你教我一下,下次你想吃了,我也给你做。”
“好,今天我带一个学徒下厨。”
江依依睁开了眼睛,含了满眼的笑意。
汽车接近了目的地的时候,暮色四合,天空已经蓝得沉淀了下来,在挡风玻璃前向家的方向晕染开去,江依依回了这么多次家,也唯有坐在楚陶然车里,身旁就是他时,梦境里幻觉般的木质香调才落到了实处,她有些像一个涉世不深的少女,觉得自己在奔赴一个梦幻的所在。
进了南郊别墅区,楚陶然问道:“你的车库在使用中吗?”
一向都是把车停在楚陶然别墅的地下车库里,然后他们二人再走回江依依家。
她动了动腿,看差不多了,就把暖气先关掉了,说:“里面乱七八糟放满了。”
“腾地出来吗?停你那边更方便。”
听周塔塔说,d市的这个冬天可能下雪,停在江依依那边正好可以避免这一情况带来的不便。
南郊一切都好,广阔静谧的环境就像专门为创作者准备的,随便出门走走就能放松身心或收获灵感,既适合一个画家,又适合一个作家,可惜的就是离市中心太远,而他们二人又是有上班必要的人。
“腾不出来,至少短期内不太可能。”
江依依低了头,那间地下车库,不仅仅是一间地下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