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陶然握着酒杯,低头看指尖合上的杯上瓷质,莹润生光,无论是酒器还是茶器,他一边替换一边新置,家中的每一处都十分符合他的心意,本来被江依依忽视而潦草打发的地方,都被他一一修正了。
他一言不发,垂着目光好似什么也没听见,气定神闲抿了一口酒,清酒微苦,但苦得含蓄,如果这酒家里还有,倒是想留些给漆与白了。
那天他看出白亦非对江依依眼光里的不同,却不知道竟然是漆与白亲手组织的相亲局。
楚陶然还记得漆与白那些似笑非笑的话,他身边的人,都太擅长笑了。
江依依心里咯噔了一下,真真是自己人也能翻了自己的船,简直没话说漆与白了。
“咳咳……小白开玩笑的吧,他和白亦非是合作伙伴,他们谈事情我凑个热闹而已,可惜那天你上学,不然就带你一起去了,那家马赛鱼汤是味道最好的。”江依依再也嚼不响亮藕带了,没一个是比之前的爽口的。
“哦。”江彬神情自若地继续吃玉米烙了,忽然又说,“书店哥哥说最近又收了几本你可能会喜欢的书,和给我的英文原版故事书一起寄过来了,他说物流快到了,没想到开书店能能有这么多方便。”
“对,你姐想要什么,他都能找到,你姐可能会喜欢什么,他也知道,不愧是互帮互助的人间知己,你姐肯定蛮开心的。”沈清玦暗笑。
江依依在压着火在桌子下朝沈清玦重重踹了一脚,动作很重,没记后果。
然而这一脚下去,身体僵了僵的却是楚陶然。
瞧沈清玦还神气活现的,江依依抽着眼角觑了觑楚陶然陡然拉长的脸,她舔舔嘴唇,本本分分把酱碟还给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太辣了,我想吃甜的。”
“我想吃辣的。”楚陶然望着她,一字一顿。
江依依知道他动气了,扁扁嘴,说:“要是事先知道是辣的,我绝对不沾,可惜我提前并不知道啊,我从来不都是只喜欢一个口味的吗?”
楚陶然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沈清玦也看了江依依一眼,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像她这么会哄楚陶然,三言两语地就让事情翻篇,他的挑拨就像水上的浮毛一样,轻至无痕。
总归还是江依依最了解楚陶然,不多不少,不轻不重。
这下相亲的话题也就不了了之了,沈清玦不再提,花酒也不再提。
“小白今年来接瞿苒瞿荏回s市吗?”楚陶然问。
“不,瞿荏男朋友送她们姐妹一起回去,顺便……好像处得不错,想拜访一下瞿叔叔。”恍然瞿荏那丫头都不再是跑来找她过生日的小姑娘了,原来时间还是那样飞去了。
“嗯,叫小白有空来一趟,我和他叙叙旧。”楚陶然捏碎了一块螃蟹壳,淡淡说,“可以让他选,他不来,就换我去找他。”
“楚三三,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成年人的方式都是优雅地一笑泯恩仇。”
“成熟的成年人不考虑多余的优雅。”楚陶然把香菜捞出来放进沈清玦的碟子里,沈清玦受宠若惊地慌忙把碟子用两手端了起来,猛地有种遭遇了沈父给添菜的感觉。
花酒看他难得局促,偷笑了起来。
“不要拘谨,今天是你生日。”楚陶然制止了沈清玦过分的客气动作。
“那我……可以再喝一杯酒吗?”
“不行。”
“……”沈清玦闷声不吭地吃香菜了,“不要拘谨”的意思可能只在前两字上。
“那我呢?”江依依瞟着楚陶然手边的黑陶小盅。
“你可以去门外面罚站。”
江依依哼了一声,顺势倒在了花酒肩上,变化了一张委屈的“哭脸”:“小花酒啊,你看呐,堂堂画家楚陶然,表面上德才兼备,实际上就是这样欺负我这一介女流,啊,他真是妄为你师兄了,可怜我手无缚鸡之力呀……”
花酒一怔后配合地拍拍江依依的肩,“痛彻心扉”地安慰道:“妖妖姐,悔婚吧,没别的办法了,我也没想到男人都是这样的。”
“你说得有道理,没想到原来是表里不一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不过是看上了我的财和貌罢了……”江依依已经“梨花带雨”了。
沈清玦豪气万千地把筷子拍在了桌上,微微侧向楚陶然,庄严道:“学长,我们是不是也该说点什么了?”
“你先请。”
“咳咳!好一个‘表里不一’,女人化妆化了这么多年,果然是对这个词掌握得透彻。”沈清玦针锋相对,今天江依依没化妆,但花酒是有淡妆的。
花酒顿时被沈清玦的机锋扎到了,反唇相讥:“女人化妆是为了配合男人的审美,男人嘴上不说,还不是爱看化完妆,好看些的女人?”
“这是对男人审美的贬低,也是对女人自我欣赏的弱视。”楚陶然轻松应对,一针见血。
江依依放下来筷子,笑了一声:“不是所有男人都受过艺术熏陶,也不是所有女人都抱有同一种价值观,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如果要把这高等教育的结果安插在每个人身上,未免过于暴政了吧?有人犀利,就必然有人温柔,说‘女人化妆是为了配合男人’,你怎么就觉得是男人高位而女人低位了呢?花酒的意思,不过是和‘女士优先’一样,把绅士的礼遇变成了……淑女的礼遇。”
自此,以江依依和花酒为一派的女人阵营,与以楚陶然和沈清玦为一派的男人阵营,展开了唇枪舌剑的辩论。
只有江彬在与世无争地遗世独立,超然物外地品味着独属于他的玉米烙。
楚陶然眯了眯眼睛,江依依挑了挑眉毛。
“妖妖姐说得没错!是你们男人太自以为是!”
“什么自以为是!狐狸在偷换概念,学长说的是女人化妆损失了自己独有的美丽,忽视了自我,而江依依是故意引到男女平等问题上来了!”
“我可没有,既然是他先说了对男人的审美有贬低,那我就不明白这原本是能有多高呢?既然男人审美是很高的,而女人的审美就没有自我意识,这是我偷换概念?明明是他偏颇才对吧!”